[轉載] [魔道祖師]〔湛澄〕雲盡(十三-十五)

作者: rita74153 (若然)   2022-04-25 19:08:42
【湛澄】雲盡(十三)
江澄料得不錯,溫若寒的確不把這些世家放在眼裡。雖眾人合力一番苦戰,屠滅不夜天上
萬弟子,卻傷不得溫若寒。
不過溫若寒也沒想到,背後居然會挨刀子。
而那一直藏在溫家,給了溫若寒致命一擊的,竟是曾被踢下金麟台的孟瑤。
當然,立下大功的他已被金光善忙不迭地認回金家,如今喚作金光瑤了。
金氏大擺筵席,給眾世家慶功。
射日之爭勝了,藍忘機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他記得,江澄說過,不願平白擾了魏無羨心神,回蓮花塢一事,要再等等。
溫氏現已覆滅,他還會再等麼?
藍忘機走在江澄身邊,有意無意,總想擋住他掃向魏無羨的視線。
席間推杯換盞,無外乎各世家互相吹捧,假意逢迎,直到有人叫了一聲「魏宗主」。
魏無羨抬眼掃向那開口之人,眼神冷冷帶著邪氣:「你叫我什麼?」
那人被魏無羨這一掃,膽氣已先褪了八分,嘴唇發抖,囁囁嚅嚅:「……魏宗主……」
啪一聲脆響,魏無羨手中酒盞被他捏得粉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他眯著眼,視線慢慢掃過宴席中每一個人的臉。
「你們都聽好了。」
魏無羨的聲音陰寒得讓人牙關打顫:「只要我還沒死,雲夢的宗主永遠是江澄。」
「哪個不長眼的再管不住嘴,自己拔了舌頭送來,等我動手,更不好看。」
話音落地,偌大的鬥妍廳一點聲息也沒有。
藍忘機偷偷打量坐在身旁的江澄,見他面色不欣喜也不難過,倒顯得有些複雜。
良久,坐在側首的金光瑤輕輕笑了一聲:「魏先生說得不錯,江氏的宗主自然是江公子。

他喚金氏弟子給魏無羨換一隻酒杯,離座向魏無羨躬了躬身:「魏先生,我敬你一杯。」
魏無羨哼了一聲,但還是揚手喝了這杯酒。
宴席這才磕磕絆絆地繼續了下去。
不過沒多久,又有一幫金氏弟子押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從鬥妍廳門口經過。
金光善皺眉喝住一眾弟子:「何事吵嚷?」
弟子立刻進門回話,說是又抓住一群逃竄的溫氏族人。
自魏無羨高論過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江澄向門口掃了一眼,見正被押著的大部分是些老
弱婦孺。
他心中冷笑,這個金光善,不知哪裡擄來一群老幼,專令弟子挑這時候帶來充門面。
金光善聽完弟子稟告,滿臉不耐地揮了揮手:「抓住一幫溫氏餘孽,也值得大呼小叫?帶
下去!」
弟子領命,正要退出鬥妍廳,藍曦臣突然出言道:「金宗主,這些雖是溫氏族人,可多是
老幼,多半也未曾殺傷人命,金宗主不若手下留情。射日之爭已了,何苦還要牽連無辜。

江澄暗歎,這藍家人當真個個不通世情,藍曦臣挑明抓的不過是些婦孺,豈不是當眾要金
光善難堪。
金光善果然面色不虞,但他還沒開口,魏無羨先開口了。
「澤蕪君說誰無辜?」
江澄心裡咯噔一下。
壞了,藍曦臣這句話恐怕又惹惱了魏無羨。他極不願魏無羨與藍家的人起衝突,本能地緊
張起來。
魏無羨雖是問句,卻根本無意等藍曦臣回答。鬥妍廳驟然刮起一陣陰風,門外溫氏眾人瞬
間被捲進殿中,摔在地上。
魏無羨陰冷冷地起身,每走一步,鬥妍廳內的寒意都更重一分。
他抬腳勾住身前一個半大的孩子,眸中閃出詭異的紅光。
「我看我六師弟喪命之時,倒比他還更小一些。」
這一句說得江澄忍不住心酸,一時也顧不上理會魏無羨要做什麼。
還是金光瑤輕輕地道:「魏先生想要如何?」
魏無羨喉中咯咯冷笑:「就地殺了,以助酒興,豈不是好?」
他這笑聲陰邪至極,連江澄都有些心驚,不由偏過頭去,想看魏無羨神色。
但魏無羨剛好轉了個身,江澄只瞧見他的背影。
「歡宴之上,何必見血?魏無羨,這班人如何處置,容後再議吧。」
說話的是金光善,他面色鐵青,顯然不悅已極。
江澄暗想,這金光善本就不是什麼心慈之人,倘若不是魏無羨突然站出來,如今要讓這班
老弱血濺當場的倒很有可能是他。可如今所有人都被魏無羨嚇得噤若寒蟬,金光善要立住
金家威勢,卻是萬不能如魏無羨的意了。
只是也不敢真的激怒了他,便退而求次,來了個容後再議。
但魏無羨竟理也不理,喉中不斷冷笑,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江澄見魏無羨居然真要下手,震驚之餘張口就想喊住他。
「魏先生!」不想金光瑤喊得比他還快:「魏先生一定要他們性命,不妨把他們帶回蓮花
塢,到時是想一刀一刀慢慢剮了,剁成肉泥下酒,還是放幹了血掛在門外吹風,都隨魏先
生的意。」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殘忍,聲音又高,一時間好似這血淋淋的畫面就在眾人眼前,連魏無羨
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畫面驚了一下,停住了手。
半晌,他哼了一聲:「這些老弱病殘,殺了也沒意思。」
金光善一使眼色,金氏弟子趕緊進門,拖著溫氏眾人就向外走。
眼看就要到門口,一直冷眼旁觀的魏無羨突然皺起眉,一伸手從人堆中抓出個人來。
「我認得你。」
江澄看清魏無羨抓著的是誰,差點猛地站起身來,只是剛一動,就被藍忘機按住了。
他急急回頭,眼神焦急地望向藍忘機,隨即又意識到,藍忘機大概也不知此人是誰。
被魏無羨抓在手裡的,是溫寧。
江澄把氣喘勻,安慰自己道,魏無羨也未必是要殺他。
「你可不是老弱病殘,」魏無羨又陰陰地笑起來:「你的箭射得好得很。」
溫寧雙手捆在背後,嘴也被堵著,眼神中流淌出刻骨的懼意,不斷瑟縮著身體。
正被驅趕的溫氏眾人中突然沖出個人,蠻牛一般一頭撞向魏無羨。
魏無羨輕輕巧巧避過,開口帶著嘲諷:「呦,有不怕死的。」
這人一撞未成狠狠摔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又向魏無羨撞去。
魏無羨一閃身,騰出只手揪住那人衣領,頗有些玩味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雖被制住,卻仍是滿目恨意地盯著魏無羨,竟是個姑娘。
江澄不自覺地掐住了藍忘機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魏無羨的一舉一動。
不用看他也知道,沖出來的一定是溫情。
魏無羨似乎突然有了耐心,抬手把堵在溫情嘴裡的東西取了出來,又問道:「你是誰?」
溫情眸中恨意不減,厲聲道:「別動他!」
魏無羨看了看手中嚇得快要縮成一團的溫寧,又轉回頭看著溫情:「他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弟弟!你放開他!」
魏無羨抓著溫寧的手突然使力,眼睛危險地眯起:「我若一定要殺他呢?」
溫情急得眼圈泛紅:「你殺我!別動他!」
魏無羨驀地松了手,溫寧一下摔在地上。
「真是個好姐姐。」魏無羨冷冷盯著溫情雙眼,毫無感情地重複道:「真是個好姐姐。」
他慢慢湊近溫情耳邊,緩緩地道:「我本來……也有個最好,最好的姐姐。」
話音未落,他雙手猛地掐上溫情脖頸,眼神竟是無比怨毒。
江澄原本打定主意,若魏無羨當真下手,他就是拼著撕了這張假面,也一定要救下溫情姐
弟。可他萬萬想不到,魏無羨這一聲姐姐居然叫得他全身一陣一陣地發酸,動也不能動。
他想張口,喉間卻也似乎盈滿了淚水,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江澄又是焦急又是難過,雙眸瞬間就蒙上了一層霧氣。
藍忘機一直悄悄注意江澄反應,眼看他眸中帶淚,心頓時揪成一團,他隱隱察覺江澄似乎
想救這二人性命,當下就要出手。
不過他剛一動,殿中突然響起一聲哭叫。
「別殺阿姐!阿姐救了江公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魏無羨。
他鬆開手,木木然地轉過頭,看向發出了那聲嚎叫的溫寧。
原本堵了滿嘴的東西被他貼著地面蹭掉,髒兮兮地滾在一旁。
魏無羨似乎要把他臉上盯出個洞來。
「你說什麼?」
「魏公子!」溫寧掙扎著爬過來跪在魏無羨腳下:「求你別殺阿姐,阿姐救了江公子啊!

溫情臉頰憋得通紅,恨聲道:「阿寧!別求他!」
魏無羨蹲下身,認認真真看著溫寧雙眼:「你是說,江澄沒有死?」
溫寧拼命點頭:「江公子是活著出了蓮花塢的。」
溫情眼見自己弟弟跪在魏無羨身前,一時恨極,竟情願魏無羨立刻殺了自己,她疾走兩步
一腳把溫寧踹到一旁,擋在魏無羨身前狠狠叫道:「別聽他胡說!那姓江的就算活著出了
蓮花塢,也定然活不到此時!」
魏無羨眸中戾氣暴起,一掌遽然拍下,卻又堪堪停在溫情面門。
溫情髮髻被疾風刮散,卻連眼也不眨,梗著脖子盯著魏無羨。
魏無羨慢慢放下了手。
「救過江澄,我不殺你。」
他帶著滿身陰寒,掀起一陣狂風,消失在了門外的豔陽中。
金氏弟子呆立了好半天,才在金光瑤不斷的招呼中把溫情和溫寧暫時帶了下去。
席上眾人漸漸緩過神來,強顏歡笑了一陣,這場慶功宴便荒荒唐唐地結束了。
藍忘機亦步亦趨地跟在江澄身後,心跳蓋過了周圍所有聲音。
他怕江澄出了金麟台,就會頭也不回地奔向蓮花塢。
而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藉口,能留得住他。
可江澄走下金麟台長長的臺階,卻慢慢停住了腳步。
藍忘機屏住呼吸,手心沁滿冷汗。
等了很久,他試探地喚道:「……江澄?」
江澄如夢初醒般的回過頭,開口道:「藍湛,我想請你拜託澤蕪君看顧溫情姐弟,魏無羨
這麼鬧了一番,金光善也未必想留著他們了。」
藍忘機點了點頭。
江澄勾勾唇,道了聲謝謝。
說完,竟又似進了夢中一般,一動不動,神色迷離。
藍忘機咬了咬牙,心一橫帶著滿腔決然開口:「江澄!」
可只這一聲名字竟似耗光了他胸中積攢的所有勇氣,後面的聲音頓時低到幾不可聞。
「你……要去哪?」
一句話倉皇問完,藍忘機立刻垂眸,幾乎是絕望地等待著江澄那句理所當然的「蓮花塢」

但江澄居然歎了一聲。
「是啊,」他喃喃道:「我要去哪?」
藍忘機心中突然浮起一線希望,他又鼓起勇氣問道:「你不回……蓮花塢麼?」
江澄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沒聽到魏無羨的話麼?」
「藍湛,你們藍家藏書浩如煙海,可曾記載過沒有金丹的宗主?」
江澄退了兩步,在路邊坐了下來。
「若沒有我,雲夢自然是魏無羨主事,他不做宗主,那是情義,誰也插不得嘴。」
「可我一旦出現……」江澄長歎了一聲。
「魏無羨說要我做宗主,就一定會要我做宗主。」江澄低下頭:「他根本不會管,我到底
當不當得了這個宗主。」
「莫說江家如今百廢待興,就是風光正盛的仙門大家,也未必撐得起一個失丹的宗主。」
「藍湛,你想想,」江澄看向藍忘機:「眼下這情勢,我若回了蓮花塢,無論做不做宗主
,雲夢都必然會是明槍暗箭,不得安生。」
「你說……」江澄目光又透出茫然:「我能去哪?」
「你……」藍忘機輕輕開口,如履薄冰:「……你願不願,同我回姑蘇?」
「姑蘇?」江澄抬起頭:「去雲深麼?」
藍忘機點頭:「姑蘇與雲夢最近,只要藍氏弟子多加注意,雲夢旦有事端,隨時便可知曉
。」
這是他剛剛突然想出的,應該最能吸引江澄的條件。
藍忘機此生從未試過這般,居然像個險惡的獵人,正引誘著眼前懵懂的小鹿,一步步踏入
自己設好的陷阱。
他心中雖覺不齒,卻又忍不住期盼那小鹿一頭撞進來,自己便再也不放他走。
江澄手托著腮,眼珠轉了轉。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點頭。
「好像……可以。」
這一刻,就算有藍氏子弟把家規條條犯了個遍,含光君也說不出半個罰字。
他已經歡喜到覺得這世間,什麼都是好的。
江澄站起身,突然又回頭問道:「你們雲深那麼多人,我住哪?」
藍忘機露出了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自然是與我同住。」
江澄從沒見過藍忘機笑成這樣,滿臉震驚地哦了一聲。
【湛澄】雲盡(十四)
江澄睡在靜室,也不覺有什麼不習慣, 畢竟幾乎自射日之爭以來,他本就日日都與藍忘
機同住。
雲夢也頗為安生,蓮花塢重新招了弟子,漸漸又熱鬧起來了。
江澄滿懷心事一件件放下,在靜室的檀香之中,夜夜睡得安穩。
只是他從來不知道,藍忘機的話原來那麼多。
每次只要出門,就必定會嘮嘮叨叨地囑咐個不停,好像江澄離了他,就會餓著冷著,或是
被誰抓了去。不等到江澄忍無可忍趕他出門,藍忘機的腳步就似乎永遠踏不出靜室這個門
口。
天哪,江澄心想,藍忘機這才多大,怎麼就把藍老頭的絮叨給學了十成。
這日他正倚在窗邊翻書,突然有藍氏弟子在靜室院外輕輕地喊:「雲公子?」
他放下書抬頭:「怎麼了?」
「雲公子,含光君今日議事,怕要回來得晚些,命我給您送些飯食,請您先用。」
江澄搖了搖頭:「晚些也沒關係,我等他一起。」
那弟子聲音有些為難:「雲公子,我這都端來了,而且含光君……」
江澄歎了一聲:「那就放在院裡吧。」
弟子更加為難:「雲公子,這靜室……外人是進不得的。」
「外人?」江澄走出門口,踱步走到院外那弟子身前,疑惑道:「你不是藍氏弟子麼?」
「雲公子,這外人……」那弟子抬眸看了江澄一眼,又垂下頭:「除了澤蕪君和藍老先生
,旁人是不能進靜室的。」
說完又忽然意識到什麼,慌忙接道:「當然,雲公子也是進得的。」
江澄恍然間憶起,自己住了這許多時日,吃穿用度都是藍忘機親自照料,的確沒有別的弟
子進過靜室。
他愣在門前,那弟子連喚他幾聲他都毫無反應,直到弟子迫不得已把食盒托到了他眼前,
他才木然的接過,轉身走向靜室門口。
可平日進出過無數次的這道門口,突然間變了模樣。
江澄站著,卻怎麼也踏不出這一步。
那弟子說,這靜室……外人是進不得的。
外人進不得,那自己,又算什麼人呢?
江澄慢慢轉身,想要離開。
可剛一邁步,全身竟是一陣刺痛,好像他的全部血肉都已牢牢釘在此處,若是要走,就要
一絲一絲細細地抽開,剝得鮮血淋漓。
一股濃烈的情感驀然翻湧起來。
這情感一直深深埋在心底,藏得太好,連自己都以為它不存在。
江澄抱著食盒,仰起頭望著天上浮雲流轉。
江晚吟,你到底是為什麼,才留在了姑蘇?
這一站,就站到了月上中天。
藍忘機進門,見江澄抱著食盒癡癡站在院中,幾步走到他近前,輕聲問道:「江澄,怎麼
了?」
他伸手把江澄懷中食盒取下,見飯菜絲毫未動,皺了皺眉:「不合口麼?那我明日再弄幾
樣雲夢的菜來。」
江澄輕輕搖頭:「我不餓。」
「不餓也多少要吃一些,」藍忘機把食盒放到一旁:「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江澄緩緩看向藍忘機:「睡不著。」
藍忘機眉又皺起,伸手去探江澄額頭:「不舒服麼?」
江澄握住藍忘機手腕,搖了搖頭:「我無事。」
「只是……月色太好,捨不得。」
藍忘機抬眸看了看天上明月,輕笑道:「倒當真不錯。」
「藍湛,我想出去走走,好不好?」
「現在?」藍忘機微訝。
江澄點了點頭。
「好。」藍忘機勾起唇角:「既喜歡這月色,不如去後山逛逛,正好你歇了這些日子,也
該在冷泉中調養調養。」
入夜的雲深不知處有種與白日不同的清冷,江澄踩著身前藍忘機的腳印,只覺一切恍如一
場美夢。
藍忘機在月光下褪去長衫,踏進冷泉之中,用靈力在周身撐起一片柔和的光暈。
他向江澄伸出一隻手:「冷泉雖好,只是太寒了些,你到我這裡來。」
月色中那雙眼眸分明是冷冰冰的顏色,卻看得江澄渾身發暖。
江澄沒有伸手,嘴唇微微動了動。
「藍湛,你知道,我再也不能結丹了麼?」
藍忘機手輕輕一顫,還是看著江澄。
「我知道。」
「你知道,我會很快老去,會很快——」
「別胡說!」藍忘機急急打斷江澄的話,聲音裡滿是慌張。
江澄閉了口,靜靜望著藍忘機。
對視良久,藍忘機低低歎了一聲。
「……我知道。」
「你知道,我性子怪,又不體貼,只會罵人,不會哄人麼?」
藍忘機唇角勾了勾。
「你沒有。」
江澄手指攥緊又鬆開。
「你知道……」他沉聲道:「此事在仙門,尚無先例麼?」
藍忘機向他走近了一步。
「我知道。」
「你當真——」江澄盯住藍忘機雙眼:「什麼都不怕?」
「我怕。」藍忘機突然垂下了手。
一陣劇痛猛然從江澄心臟直竄到四肢百骸。
果然。
「我很怕。」
藍忘機望著微微顫抖的江澄,極其緩慢又鄭重地重新抬起了手,目光中藏著無限繾綣。
「我怕你不肯……握住我的手。」
江澄周身痛意瞬間化作絲絲暖流,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兩步,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含光君,怕這沒影子的事情作什麼?」
水花飛濺,散作滿池晶瑩。
這月夜,當真美極。
【湛澄】雲盡(十五)
雲深最近出了件怪事。
含光君不知為何被藍老先生罰去跪了三天祠堂,可他心情卻是出奇得好,對弟子也格外寬
容,從前必受重罰的事如今訓誡一番,竟就算了了。
藍氏弟子們不明所以,但又暗自慶倖,一個個惴惴地揣著歡喜。
靜室之中,江澄正對著藍忘機大翻白眼。
「明明挨了罰,還天天的傻笑什麼?」
藍忘機眉眼彎彎,唇邊噙著淺笑:「忍不住。」
「哎,」江澄歎了一聲:「藍老先生怎麼不連我一起罰了呢?我也能好過一些。」
藍忘機搖了搖頭,輕笑道:「叔父現在,還罰不得你。」
「哦,我還不算藍家人。」江澄轉轉眼珠,突然一拍桌子:「藍湛!快把你們藍氏家規給
我拿來!」
藍忘機疑惑道:「你要做什麼?」
「我要趕緊把能犯的先犯個夠,免得日後沒機會。」
藍忘機又忍不住笑:「急什麼,日後你有的是機會。」
江澄豎起眉,雙手掐腰站在藍忘機面前:「那你不許罰我!」
藍忘機一把將他攬進懷裡,湊在他耳邊輕輕地道:「能不罰,就不罰。」
「什麼叫能不罰就不罰?」江澄顯然並不滿意,擰過身子用手指點住藍忘機眉心:「那你
告訴我,什麼能不罰?」
「我也不知道。」藍忘機輕笑,額頭蹭了蹭江澄手指:「等你犯了,我就知道了。」
門口有弟子求見,說有事稟告。
江澄立刻就要起身,卻被藍忘機緊緊箍在懷裡。
「怕什麼,他們又不會進來。」
一張符紙倏然飄出門外,藍忘機開口問道:「何事?」
那弟子的聲音在二人耳邊清晰地響了起來:「稟含光君,弟子遵囑一直注意雲夢動靜,最
近雲夢境內,有消息說有人在亂葬崗見到了江公——」
弟子聲音頓了一下,又改口道:「見到了雲夢的江宗主。」
江澄和藍忘機面面相覷。
半晌,江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用口型對著藍忘機無聲地道:「有人看見了……我?」
藍忘機皺起眉,又問門外弟子:「是見到了江澄,江宗主?」
弟子答道:「正是。」
「知道了。」
藍忘機收了符紙,弟子躬身退了開去。
江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人冒充我?」
藍忘機收緊手臂,把臉靠上江澄肩膀:「誰敢?」
「是啊,誰敢?」江澄喃喃道:「不怕惹了魏無羨麼?」
藍忘機一下抬起頭:「你就知道魏無羨!」
江澄搖了搖頭,微微蹙眉:「不是我就知道魏無羨……」
他看向藍忘機:「這消息,多半就是沖魏無羨去的。」
「藍湛,你想,不管是不是有人冒充我,這種消息傳出來,也就只有魏無羨會跑去亂葬崗
。」
藍忘機嗆道:「誰說的?我也去。」
江澄哭笑不得:「你胡鬧什麼?」
「怎麼是胡鬧?」藍忘機繃著臉:「有人冒充你,難道不該查個清楚?」
「問題就是,不該有人冒充我。」江澄皺著眉:「一點好處也沒有啊。」
「根本就是有人想引魏無羨過去。」江澄噌地掙開藍忘機手臂,抓起避塵遞了過來:「藍
湛,你快帶我去亂葬崗!」
藍忘機看著滿眼焦急的江澄,緊繃的臉上透出一絲無奈。
他攬住江澄腰身,在他耳邊輕輕哄道:「你別急,別急。」
「我這就帶你過去。」
避塵還沒到亂葬崗,江澄就已經望見了那沖天而起的鬼氣。
他心中一緊,藍忘機立刻催起避塵疾馳,可剛剛落地,江澄就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避塵激射過去,卻已經來不及了。
隨便纏繞著陰森的邪氣,已然穿過了金子勳喉間。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魏無羨殺了金子勳。
不止金子勳,還有滿地的金氏弟子。
四下鬼嘯此起彼伏,魏無羨沒有聽見江澄那聲驚呼,他轉過頭,神色陰邪可怖,眸中妖異
的紅光直溢到眉間。
看見藍忘機和江澄,他從唇縫間擠出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你們也以為這有寶貝?

話未說完,隨便已疾沖而至,看那勢頭,竟是要取二人性命。
藍忘機帶著江澄,不敢硬接魏無羨這一劍,當下閃身向後避去。
江澄見到如此兇狠的隨便,已是震驚至極,又見魏無羨面如惡鬼,心知情況不對,他一把
扯住藍忘機衣袖,低聲道:「走。」
忘機琴錚錚幾聲緩住隨便攻勢,避塵裹著凜冽的寒光沖出了亂葬崗。
江澄一言不發,面色陰沉得可怕。
藍忘機握住他的手,小聲問道:「江澄,你想去哪?」
江澄聽藍忘機聲音小心翼翼,知道自己臉色一定不好看,他努力展了展眉,轉頭對藍忘機
道:「在雲夢隨便找個地方,先住一晚吧。」
進了客棧房間,江澄問道:「藍湛,你能不能看出魏無羨是怎麼了?」
藍忘機皺了皺眉,魏無羨體內邪氣之重他早有領教,剛剛那一交手,凶邪更勝從前,他心
知此事只怕非同小可,卻不想江澄憂心,只盼能先三言兩語輕輕帶過,待回了雲深,自己
再與各位長老商議,未必就沒有辦法。
他輕咳一聲,儘量平淡地道:「他既修習鬼道,自然影響心性。」
「這影響未免也太大了些。」江澄歎道:「金子勳雖不討人喜歡,但他口下無德我們也是
見慣了的,再怎麼樣,魏無羨也不會隨便殺了一個世家公子。」
「再說,」江澄看向藍忘機:「你沒見他要殺我們麼?」
藍忘機安慰道:「他怒意正盛,也未必是有意。」
「你倒給他找起藉口來了。」江澄輕輕瞪了藍忘機一眼,轉身推開了臨街的窗子。
他心不在焉地在窗邊坐了一會兒,突然擺手示意藍忘機過來。
藍忘機走到窗邊,江澄伸手向街面上指了指。
「你看那是誰?」
藍忘機順著江澄手指望去,見街邊走過的一群人雖衣著平常,可領頭的卻儼然是金光瑤。
江澄看著金光瑤漸漸走遠的背影,神色又凝重起來。
沉默許久,他終於又開了口:「藍湛,你還記不記得魏無羨剛才看見我們,說了句什麼?

藍忘機斂眉想了想,答道:「他說,你們也以為這有寶貝?」
江澄點頭:「顯然金子勳是得了消息,去亂葬崗找寶貝的。」
「藍湛,姑蘇有這等消息麼?」
藍忘機搖頭。
「我猜清河也沒有。」江澄又道:「大概這消息,就只有金家的公子才知道。」
「所以,是有人故意在金家放出這消息,又引魏無羨來亂葬崗,就是想要他與金家起衝突
?」
「亂葬崗的怨氣雖然被魏無羨化去了大半,畢竟也還是個陰邪的地方,他又修鬼道,」江
澄歎了一聲:「看今天這結果,倒是如了這人的意了。」
藍忘機皺了皺眉:「那此人……只是意在挑起蘭陵雲夢衝突,還是想借刀殺人?」
「兼而有之吧。」江澄敲了敲窗沿:「你沒想想,金光瑤怎麼會偷偷摸摸地出現在雲夢?

「金光瑤雖有大功,在蘭陵的地位卻還未穩,不大可能擅自帶人行動。」藍忘機試探著答
道:「或許是金光善派他來此。」
「不錯。」江澄點頭:「我猜金光善是讓他來雲夢到處煽風點火,挑撥眾世家與魏無羨敵
對。」
藍忘機斂眉思索:「可是,如今有誰會隨便與魏無羨作對?」
江澄拍了下手:「正是如此。」
「尤其在雲夢,比起作對,他們倒更有可能會向魏無羨告發金光瑤的此等作為。」
藍忘機望向江澄:「那金光善……」
「只怕他是專程讓金光瑤來送死。」江澄聲音冷冷:「金光善曾命人當眾把金光瑤踢下金
麟台,可見心中對這個兒子本是鄙夷之至,全因他立了大功,貪慕浮名才認他回去。可如
今金光瑤名列三尊,風光竟勝過少主金子軒,恐怕金光善早就容不得他了。」
「容不得他,也未必一定要借魏無羨之手。」
「當然。只是在金光善眼裡,這是一石二鳥的好計。」江澄道:「金光瑤在仙門地位非同
一般,他若死于魏無羨之手,金光善自會大肆宣揚,魏無羨本已足夠令各家忌憚,再加上
金氏穿針引線,恐怕仙門會群起而攻,到時魏無羨雙拳難敵四手,一旦落敗,金光善既可
借機蠶食雲夢,又可解當日大鬧宴席之氣。」
江澄歎了口氣:「魏無羨這般心性,如何鬥得過這老狐狸。」
「可那金子勳……」藍忘機目露疑惑,半晌恍然道:「難道傳消息之人是金光瑤?」
「還能有誰?」江澄目光懶散掃向街面:「金光瑤何等人物,金光善這些小伎倆自然早被
他瞧個明明白白。」
藍忘機又想了想,還是有些疑惑:「可是論身份地位,金光瑤若要找金氏的公子做替身,
也該找金子軒,如何卻找了金子勳?」
「他當然想找金子軒。」江澄哼了一聲:「只是他從小不在金家,恐怕對這金孔雀的脾性
還不夠熟悉,不知道他眼高於頂,就是有天大的寶貝,也未必肯屈尊去找。」
「但對魏無羨而言,上鉤的是誰都不重要。」江澄眉頭緊擰:「一個金光善,一個金光瑤
,如今都要拼力引仙門圍攻雲夢了。」
藍忘機輕輕開口:「藍氏不會來。」
「你要來。」江澄看向藍忘機:「你不來,我怎麼來?」
藍忘機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你放心,無論如何,雲夢定然無恙。」
江澄看著藍忘機篤定的雙眼,腦中突然憶起射日之爭時,那個總是滿臉茫然,不停問著為
何的含光君。
他心中驟然酸楚難當,猛地起身走到藍忘機身前,輕輕抱住了他的肩膀。
「對不起。」
「藍湛,對不起。」
藍忘機嚇了一跳,聲音有些驚慌:「江澄,怎麼了?」
江澄的心跳清楚地響在耳畔,藍忘機聽到他的聲音在胸腔裡沉悶地迴響。
「你原本,根本不必知道這些。」
他抬起雙手,回抱住江澄。
「我不知,世人便不如此麼?」
「江澄……」藍忘機長長歎道:「我只恨我知的太少,根本幫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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