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時更新。
☆危險關係續篇。
02.
「小夜，你今天什麼時候回去？」
休息室裡，柳知書一把抓住正要回到店面的江澄夜問，在江澄夜轉頭的那瞬間，雖然不意
外、但看見掛在那張巴掌大的瘦小臉龐上那對有點突兀的大眼睛下面的黑影時，柳知書果
然還是忍不住清晰的心疼。
「啊，我等等下班之後要先去跑腿，最近大律師事務所都會固定找我……就是你之前幫我
介紹的那個。」
江澄夜微笑著抬頭回答的時候、微微瞇眼的樣子，簡直像是可愛小貓咪等著被撓下巴的神
情，這讓柳知書差點忍不住動手。
——他咬牙切齒的忍住了。
「那個工作可以領現又不難，而且那位老太太人真的很好，我很喜歡，真的謝了、達令。
」
江澄夜很快把制服拉好，「你下午不是還有課？」
「嗯，我本來想說你要不要一起聽，反正那堂課老師不點名。」柳知書很快想起自己叫住
江澄夜的本來目的，「你小小一隻，偷渡進教室不會有人發現？」
「唔啊，你講得我好心動。」江澄夜的表情確實開始動搖，但他苦笑，「不行，我媽今天
應該會回家。」
「……小夜，我認真的覺得你夠、……」
「我出去了。」
不等柳知書說完，江澄夜已經轉身很快跑回店內去了。看著江澄夜消失在門後，柳知書這
才大大嘆了一口氣。
跟江澄夜是高中同學，打從開學第一天起、柳知書就對江澄夜印象深刻。相較於自己將近
180的身高，還不到165的江澄夜甚至比許多女生都還瘦小。
柳知書一眼就知道那並不只是單純的身材矮小而已……
他乾瘦矮小的程度，顯然是不健康的那種。而除此之外，江澄夜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
沈重深刻的氣氛，那是種很明顯的生人勿近感。
柳知書立刻就知道為什麼了。
第一節課，班導師就要江澄夜坐在最後面、靠後門邊的位置，只因為江澄夜是全校唯一一
個、恐怕也是上城南區唯一一個，來自未來城的學生。
——未來城。
那是柳知書第一次親眼見到從這個地方來的人。他出生、成長都在上城，而這個學校就算
在整個上城、也是分數高到很難考進來的地方。
柳知書當然不會蠢到不明白未來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相較於其他同學對於江澄夜的指
指點點，柳知書只覺得極度好奇。
未來城，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身旁的大人們，從小就把「不乖就丟進未來城」這種話當成威脅小孩聽話的手段，他們形
容的未來城充滿罪犯邪惡，毫無秩序理智而且混亂。
在那裡沒有人性……
沒有愛。
柳知書自願坐在江澄夜旁邊，反正也沒有人願意坐那裡。他試著跟江澄夜攀談，但江澄夜
彷彿街上的流浪貓似地，每當柳知書對他說話、他總是會反射性地往牆角門邊縮。
雖然並非不會回答，只是不但聲音超小、也總是只有單字。
好，嗯，沒有，不用。
是一直到柳知書突然想起自己跟人家攀談那麼久、卻都沒有自我介紹的時候，情況才瞬間
有了改變。
啊啊、真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柳知書，知書達禮的知書。
……達令？
柳知書因為說話太快、讓當時精神緊繃的江澄夜一時之間聽錯了字，以至於江澄夜本能地
歪頭思考的同時，柳知書也愣了一下。
兩人同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或許就是那瞬間也說不定，後來，柳知書忍不住想，或許就是因為當時江澄夜瞬間那樣放
鬆的笑容，所以自己才會忘不了……
才會，放心上。
兩人漸漸開始熟稔之後，柳知書才明白江澄夜如此病弱瘦小的理由、也才更知道未來城的
日常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概念。
江澄夜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媽媽江俐茵自己也不確定。
我媽十六歲就生我了，江澄夜在某天午餐的時候，啃著自己的吐司邊、喝著白開水邊說，
柳知書還記得他簡直忍不住要把所有自己手上食物都推給江澄夜。
她很辛苦的一邊工作、一邊把我養大，所以現在我要好好照顧她才行……江澄夜越說越小
聲，雖然我很不希望她喝那麼多酒、還有那些藥真的對身體很不好，但是……
這種事情要慢慢來，對吧？那沒有辦法立刻就停止，對嗎？
江澄夜邊說邊抬頭、那對大眼睛眨著看自己的神情，那簡直讓柳知書除了點頭說不出別的
話來。
老實說，柳知書不相信能夠考進這所高中、江澄夜會不知道戒酒戒毒需要多長久的時間與
多強大的意志力，而且那還必須是本人有意識有決心的狀況下，才有些許成功的可能。
但身為一個外人、自己又能說什麼呢？
高中時期，江澄夜除了上課、就是忙著打各種零工，也因為他在上城讀書打工的信用良好
，他的通行證效期始終都是最長的半年。只要成績維持在一定的水準，那麼學校就會主動
幫他延長效期，好讓他在通學的時候可以不受到阻礙。
江澄夜不接受柳知書所有提出的試圖幫助，只有一個，江澄夜會露出好燦爛的笑點頭，就
是幫他介紹工作。
高中時，雖然江澄夜有存錢，不過絕大部份的錢還是都給了江俐茵，而那樣一點點、甚至
稱不上存款的零錢，也只夠讓江澄夜不餓肚子，想繼續升學、對江澄夜來說簡直天方夜譚
。
雖然還有獎學金的管道，但江澄夜把上學以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拿去打工，也實在無法維
持申請獎學金所需要的成績。
柳知書知道江澄夜多愛讀書，所以就算無法上大學，但只要碰到比較輕鬆不點名、人又多
一些的選修課，他就會偷偷帶著江澄夜進教室。
對於這種偶爾為之的『上課』，江澄夜非常期待、也覺得很刺激，但同時也因為成年了的
關係、能夠做的工作更多，賺的錢也微幅提升，所以江俐茵向他伸手拿錢的次數和金額也
更多更頻繁。
這也迫使江澄夜不得不找更多打工。
除了陪在江澄夜身邊、盡量和他一起打工之外，暫時無法改變這樣的現況。等我畢業，只
要等我畢業就好，柳知書在心裡暗暗決定，讓我找到工作，我就能幫小夜更多了。想陪在
他身邊，想看他不那麼辛苦工作、好好享受自己想要的生活，想看他健康、快樂幸福……
如果這些能全都是我給他的，那該有多好。
大了柳知書5歲的姐姐柳知華，已經在大名鼎鼎的律師事務所『Dawn』工作超過3年了，去
年差不多這時候，柳知華突然問柳知書有沒有認識的朋友缺打工，說老闆需要找個信得過
的人來幫忙處理一些雜務，柳知書立刻就想到江澄夜。
雖然說老闆沒有時間親自面試，不過身為他的秘書團成員之一，柳知華也深得老闆信賴，
在柳知書帶著江澄夜過去之後，柳知華立刻就讓江澄夜上工了。
因為柳知書偷偷向柳知華講了江澄夜的狀況，也看到了江澄夜的認真態度，加上難得對自
己撒嬌的弟弟、紅著臉在那裡低頭拜託的模樣實在太有趣，柳知華在報請江澄夜的薪資時
、一向都毫不客氣報到最高。
在確認便利商店裡頭的貨架上商品都補好補滿、也把環境再次清潔之後，江澄夜才趕快回
到休息室整理打卡下班。柳知書早他半小時下班，雖然下午有課，不過還是想等江澄夜一
起，總之先吃點東西再上工。
對於餓肚子這件事，江澄夜已經習以為常，要是柳知書沒有像這樣整天在他耳朵旁邊念、
一兩天什麼都沒吃對江澄夜來說根本完全不會造成困擾。
但也因為這樣，男生尺寸的最小號、對江澄夜來說都還是太過寬大，以致於他無論上衣牛
仔褲、總是鬆垮地掛在身上而已。
「小夜，你先吃，我今天有騎車，載你去事務所。」柳知書一邊把自己手上早就買好的三
明治丟給江澄夜，然後一手拎著兩個安全帽站起來說。
江澄夜看著自己手裡的三明治皺眉頭，「達令，不要再幫我買……」
「你不吃就丟垃圾桶。」柳知書笑嘻嘻地說，「我吃完我的了。」
跟江澄夜相處久了，柳知書也摸清他的個性，因為長期以來都處在那樣缺乏的環境裡，要
他浪費食物簡直是不可能的天方夜譚。
在柳知書當著江澄夜的面，把多買的食物丟進垃圾桶裡一次之後，江澄夜就再也沒有拒絕
過柳知書說「多買」的食物或者用品。
雖然會讓小夜對自己生氣一段時間，但很值得，柳知書心想。
柳知書轉身出門的時候，果然還是收到了江澄夜從後頭輕輕踢了一腳作為不滿的象徵，他
只覺得這樣的江澄夜實在可愛死了。
雖然江澄夜完全沒有錢買機車，不過他靠著一點點存下來的錢，幫自己買了手機和一台腳
踏車，拿來當作每個打工間的聯絡與移動方式，也能夠比較快速的往來上城與未來城。
雖然下雨天比較辛苦一些，不過能夠有代步工具，江澄夜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他按照清單到自己習慣的超市去購物，老實說每次採購的錢都多得讓江澄夜不知道該從何
下手買起。我們老闆說不必替他省錢，只需要買到品質好的食材就行了，柳知華笑著說，
真的還有剩、那麼就直接加進你的薪水裡。
江澄夜當然不敢亂來，他仔細地比較過之後才下手買了清單上要的日常食品用品，然後在
中午左右，才騎車到了目的地。
「宛真阿姨午安！」江澄夜習慣性地邊大聲打招呼邊開門，看見門口沒有穆宛真的鞋，才
想起她昨天很興奮地拉著自己說今天要跟朋友去玩的事情。
江澄夜笑了起來，他很快把東西拿到廚房，花了一點時間分類整理，然後整齊地擺進冰箱
裡。幸好這個工作不用煮飯，江澄夜不止一次的慶幸，否則自己大概除了燒掉廚房之外什
麼都做不到。
在把食材整理好之後，江澄夜才開始動手打掃整理。他習慣從二樓來，先去臥室換上乾淨
的寢具，連同髒衣服一起開始洗，然後打掃臥室、浴室，再到一樓。這樣全部弄好之後，
江澄夜會到隔壁大律師家，同樣是打掃洗衣。
我們老闆本來就有點潔癖，柳知華在江澄夜第一次工作、很苦惱的說自己都沒能幫上忙的
時候大笑著表示，總之你就再做一次就是了，柳知華拍拍江澄夜，雖然你還沒見過他、我
們老闆其實人很好的……
雖然他都不笑就是了。
花了幾個小時處理完兩邊的家事之後，江澄夜才又一路騎著腳踏車、先到事務所回報工作
內容，開心領到錢之後，江澄夜才騎著車離開。
他首先到了最近的銀行，幸好有柳知華幫忙，讓他能夠在上城的銀行開了一個屬於自己的
戶頭。自從有了戶頭之後，江澄夜就開始固定把自己所有工作領來的三分之一薪水存起來
，其他則全部交給媽媽。雖然柳知書曾經認為三分之一實在太少，但江澄夜則覺得能夠有
一點點自己的儲蓄，就已經非常開心了。
等到有一天，媽媽不喝酒、也不碰那些藥了，我們就可以用這些錢有好一點的生活、搞不
好我就可以念大學了！
江澄夜幻想，到那個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離開未來城，雖然不可能在上城找到住處，
但至少下城、或者是在夜璇裡找到地方住，那都會比現在好很多的。
經過上城與未來城交界的檢查哨，往前騎半小時就會到城牆，進入未來城之後再騎半小時
，就會再次經過檢查哨，進入未來城西區，黑木堂的勢力範圍。
唔嗯，好像現在也不算了，去年在夜璇的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鬧得整個未來城沸沸揚揚
好一段時間。說青龍堂和黑木堂談判，結果那個傳奇的殺手和青龍堂主好像死了、黑木堂
主好像也無心戀棧大位之類的。
江澄夜其實不太理會這些，比起那些近乎傳說的統治階級爭鬥，他只希望自己跟媽媽能夠
好好的生活下去。
活著就會有希望，一定有的。江澄夜永遠記得自己還是小朋友的時候，某個被媽媽抱著的
夜晚，她在自己耳邊喃喃地說，一定有的……
——一定，會有的。
他轉進了髒亂街道的小巷子，那裡破舊不堪、幾乎是撿垃圾堆裡的廢材搭建成的、那種隨
時有可能坍塌的貧民窟而已，對江澄夜而言，卻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家。
他把腳踏車一路拉進屋內，很快發現媽媽躺在自己儘量整理乾淨的地鋪上，渾身酒氣地呼
呼大睡著。旁邊瀰漫著腐臭的氣味，看來是睡覺之前吐過了。江澄夜苦笑，走到屋內的角
落，從同樣破舊的櫥櫃裡拿出清潔用品，並不擔心吵醒媽媽的、很快把室內整理乾淨。
他靠近江俐茵，試著將她身上被嘔吐物弄髒的衣服脫下來，睡夢朦朧中，江俐茵模糊地哼
笑出來，顯然把江澄夜當成男友，她哼出甜膩的呻吟，伸手胡亂去抓江澄夜的、然後再扯
著江澄夜的手按上自己乳房，「吶，寶貝……」
「媽，是我小夜。」江澄夜很習慣媽媽搞錯自己了，他只是很快抽手，既然媽媽稍微清醒
了，他於是推著媽媽坐起身，「我幫妳換件衣服？」
「小、夜……」江俐茵呢喃著兒子的名字，反覆幾次之後，她突然清醒過來、轉頭瞪著正
要把乾淨衣服往她頭上套的江澄夜，「江澄夜、錢呢？」
「媽、先穿……」
「錢呢？你說好要給我的錢呢？」江俐茵的聲音尖銳得讓人聽了都頭痛，她猛地把江澄夜
推開，「不孝，你真是他媽的有夠不孝，要你去賺錢也沒多少，你知道我當初是多辛苦獨
自把你養大的嗎？啊？」
「我知道……」
「你知道還這樣！」江俐茵隨手拿起旁邊還來不及拿去丟的空啤酒罐朝江澄夜扔，她尖聲
大吼：「你知道還不去賺錢？整天只會說要唸書、唸什麼書？你以為你自己有多聰明？啊
？要不是你媽我每天陪睡，你以為你能長到那麼大？你以為你可以有遮風避雨的地方？」
江澄夜低著頭，江麗音字句都彷彿利刃般戳心，還沒來得及回答，江俐茵猛地一腳把江澄
夜踹倒在地，「你這個該死的、整天打混不事生產的壞孩子，我生你有什麼用？嗯？你每
天拿來那一點點錢有什麼用？」
「對不起……」
「對不起能幹嘛？你整天只會對不起，你知道我過得有多苦嗎？你知道嗎？你整天待在上
城不回家，你是不是想拋棄我？你想拋棄那麼辛苦、養你到這麼大的親生媽媽是嗎？」
「我沒有，媽、我……」江澄夜連忙從口袋裡掏出錢，「這裡，我剛才才拿到的薪水……
」
「拿來！」江俐茵一把抓過那些鈔票，同時揮了江澄夜一個耳光，把人又整個打倒在地上
，她迅速地數了一下數量、嘴角微揚，然後才一把抓起完全不抵抗的江澄夜，「過來，你
東西拿著、過來！」
江澄夜不知道媽媽要做什麼，卻也沒有違抗她，他任由江俐茵大力拽著自己往外走，路上
遇到幾個認識的人，紛紛朝江俐茵大笑，甚至露骨地喊她母狗、做出極盡羞辱人的姿勢與
舉動。
即使江澄夜聽得再不舒服，身為當事人的江俐茵卻只是笑罵回應，這不禁讓江澄夜有種自
己的想法才是怪異的錯覺，他被拉扯著踉蹌往前，彷彿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江俐茵停
下腳步。
江澄夜才抬頭，眼前一道黑影朝自己襲來、江澄夜什麼都還來不及反應，就失去了知覺。
他做了夢，一個有關於自己小時候的夢。
夢裡的媽媽，笑得好美麗。
小夜，你在晚上出生的，那個晚上啊，天空好漂亮。
完全沒有一絲遮蓋的，清朗的夜空。所以你的名字，是澄夜，澄澈透亮的夜晚，媽媽很棒
吧，這個名字很好聽吧。
小夜，媽媽好愛你，你是媽媽唯一的寶貝了，這世界上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事物，再也沒
有了。
答應我，你會一輩子陪在媽媽身邊，小夜，你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