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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年初，探險隊公會固定更新狩獵者積分榜，榜上前十名將自動晉級為一級狩獵者。這
十五年來，積分榜的排名屢屢變動，但唯有一人年年出現在積分榜前十名。
若訪問哈德蘭，他會說，這得歸功於他過人的野外求生直覺。
第一條細絲在他身後垂下時，他被皮拉歐的本心之舞引開注意力。第二條細絲垂下時，他
下意識轉身，正好對上一雙黃澄得驚人的雙眼，他本能地向後跳開，那隻和他等高的巨大
蜘蛛已然放棄隱藏身形，從樹上落到地面，貪婪地凝視他。
哈德蘭第一反應是吹起尖銳的口哨，意圖警告法恩斯與盧考夫，高頻的音律卻刺激眼前的
掠食者，牠張開口器，黏稠的體液從口器中滴下來，落在草地上，小草瞬間泛黑。
皮拉歐立刻將哈德蘭拽到自己身後，「別靠近，牠的唾液有毒。」
「顯而易見。」哈德蘭喃喃道，「埃德曼莊園不應該出現這種變異生物。」
他瞥向身後的死鹿，那隻八叉鹿巨大得超過一般雄鹿的尺寸。這些巨大生物突然出現在埃
德曼莊園，相當不尋常。他必須讓探險隊公會派遣狩獵者到各地莊園探查是否也有異變橫
生。
他迅即射出兩支羽箭，正中巨蛛的雙眼，黃澄色的體液瞬間噴濺，哈德蘭往後跳開，一落
地，他卻看見皮拉歐站在原地。
「皮拉歐！」他喝道。
漁人側首瞧他，露出奇異的微笑，「哈德蘭，看著。」
皮拉歐跳上巨蛛背部，對著巨蛛受傷的雙眼猛擊數拳，他的指掌全是巨蛛的體液，他將巨
蛛往後扯，讓巨蛛向後翻倒露出腹部，八足騰空，巨蛛朝空中噴出蛛絲，皮拉歐立刻躍開
，蛛絲全覆蓋在巨蛛身上。
哈德蘭射出三支羽箭，重創巨蛛下腹，巨蛛猛力掙扎，哈德蘭對準巨蛛的腹部再度射出偉
士牌尖刀，將巨蛛釘死在地。
巨蛛的八足逐漸僵直，哈德蘭謹慎地上前，確認巨蛛完全死透。
危機一解除，他沒好氣地朝皮拉歐叫道：「過來。」
皮拉歐不明所以，他停在距離哈德蘭兩步遠，解釋道：「別靠我太近，牠的體液有毒，我
怕你受傷。」
哈德蘭嗤笑，「手伸出來。」
皮拉歐聽話地伸出雙手，哈德蘭潑了他滿掌的水，洗淨漁人指掌上的巨蛛殘液，這才靠近
漁人。他見到皮拉歐無辜的神情，一股悶氣再度湧上來，「你知道蜘蛛有毒，為什麼不躲
開？」
「為什麼要躲開？」皮拉歐納悶地反問，「你在我後面。」
哈德蘭一窒，旋即板起臉，「你不用擔心我，顧好你自己就好，無論我是不是在你身後，
你都應該躲開毒液。」
皮拉歐搖頭，「無論你是不是在我身後，我都不會躲開。」他端詳身上滿是蛛液與鹿血的
衣物，小心翼翼地望向哈德蘭，神情帶著一絲討好，「我把衣服弄髒了。」
今日他特地選擇繞到生物的背後進行捶擊攻勢，導致花了比預期更多的時間，他雖遺憾不
能將最勇猛的一面展現給哈德蘭，但他更在意哈德蘭對整潔的要求。
哈德蘭隨意擺手，「別管衣服。」他懷疑漁人從來沒搞清楚重點是什麼。「什麼叫你不會
躲開？你知道那東西有毒也不躲？」
「閃躲就輸了。強者從不閃躲，只會正面迎擊。」他漫不經心地拉平衣物的褶皺，力道控
制不當，反將上衣拉出摺痕。他反射性看向哈德蘭，狩獵者似乎毫不在意他的魯莽，他頓
時心情輕鬆地扛起死鹿，回頭朝不遠處的狩獵者咧開嘴。
「哈德蘭，我承諾過會向你展示我的能力。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是最強的，我不會閃躲任
何攻擊。」
他一字一句地說：「在你面前，我絕不會輸。」
哈德蘭緊盯著皮拉歐。
自從搬到紐哈達特，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過於炙熱的情感，他的情緒隨著當地的氣候凝
結成冰冷的雨，夜夜淌下屋簷與窗框，沉進寒涼的土地。
但此刻，胸口湧動的情緒宛如溫熱的海流，幾乎讓他溺斃。
不會輸，意味著不會死去。
這是他畢生聽過最動聽的承諾。
晨光偏移，落在皮拉歐身後，將漁人與獵物襯出燦金的輪廓。他的喉結滑動，滿腦子除了
用力親吻皮拉歐之外，沒有其他思緒。
無人打擾的片刻，兩人的身影重疊，巨鹿從皮拉歐的肩胛滑落，哈德蘭的指掌插進皮拉歐
銀白的髮絲，一手撫過漁人頸側的薄鰓，皮拉歐粗喘一聲，舌頭衝進哈德蘭嘴裡，捲住哈
德蘭的舌，狩獵者順著他的意放鬆戒備，任漁人反覆吸吮。
直到此時，他終於對自己承認，他的心比他的思緒更早接受自己的動搖。
稍早之前，他脫口說出會慎重考慮皮拉歐的求偶，並不是隨口敷衍，而是他回饋給皮拉歐
——最誠摯的心意。
○
盧考夫對天氣的預測從沒出過錯。
埃德曼莊園外，大雨滂沱，雷聲轟隆，從大片的落地窗往外望去，天色陰沉，厚重的雲朵
相互堆疊，看不見一絲藍天。
「哈德蘭和皮拉歐還沒回來？」艾蕾卡第三度詢問伊修達爾，後者剛點亮從大門延伸到宴
會廳的燭火，伊修達爾輕輕搖頭，「尚未，夫人。」
「你說你聽到哈德蘭的哨聲，為什麼沒去找他？」艾蕾卡轉向法恩斯，語氣不自覺地加重
。
「哈德蘭的哨音是警告，不是求救——」法恩斯久候不到哈德蘭，不禁懷疑自己當初的判
斷出錯，「我去找他！」
「別浪費時間。連他都處理不了的麻煩，你去能幹嘛？」提姆斯基冷淡地阻止，他給伊修
達爾一個眼神，伊修達爾立刻奉上早已備好的熱玫瑰花茶，「夫人請用。」
「不用了。」艾蕾卡微微扯唇，拒絕老總管的好意，「法恩斯，你還是去看——」
大門「呀」的一聲敞開，兩人的身影立在風雨之中，陰暗的天色模糊來者的輪廓，僅能瞧
見其中一人有雙奪人心魂的璀璨藍眸，但凡瞧上一眼，就能讓人心神不寧。
「怎麼全站在門口？」哈德蘭低聲問。
他的聲音在風雨之中帶著朦朧的回音，毫不真切，一時間，眾人竟無法判斷站在這裡的是
不是活人。
「夫人，進去裡面吧。」提姆斯基環上艾蕾卡的腰，順勢將她往裡帶。他痛恨任何能吸引
她注意力的人事物，除了他自己。
艾蕾卡走了兩步才回神，她側身朝伊修達爾吩咐：「帶他們去換衣服，獵物拖到廚房讓馬
歇爾處理。」
「伊修達爾很能幹。」提姆斯基半強迫地帶著艾蕾卡走向宴會廳，「妳不如想想待會如何
解釋哈德蘭的『朋友』的來歷。」
以艾蕾卡的視角，僅能瞧見丈夫緊繃的下顎，男人的膚色雖然偏白，長相依然斯文俊秀，
又擁有世襲爵位，坐擁偌大的埃德曼莊園，若非他過往惡劣的名聲，必然也位列適婚名媛
的佳婿名單前三名。
事實上，提姆斯基應當能求娶任何人，她至今仍不明白他執著娶她的原因，僅能從他的態
度判斷興許是為了羞辱哈德蘭。
但無論如何，艾蕾卡都不打算隱瞞提姆斯基，「我昨晚就說過，皮拉歐是——」
「不是對我。」提姆斯基驟然打斷她，「是對他們。」
艾蕾卡偕同提姆斯基踏進宴會廳的那刻，察覺到所有人探詢的視線。
「漁人小子太招搖了。」提姆斯基陰冷地說，「招搖的人通常死得快。」
艾蕾卡心神一凝，頓時想起伊爾達特出口那場劫殺，她憂心低喚：「提姆斯基。」
「妳太晚通知我。社交季邀請的貴族太多，他待在莊園比在樹林裡更危險。」提姆斯基擁
著她開第一支舞，他的聲音藏在露西塔安圓舞曲中，安放在她背部的指掌撫過她鏤空的後
背，引起她陣陣戰慄。
「他是哈德蘭的責任，不是妳的。」
艾蕾卡低喘口氣，提姆斯基驟然擁緊她，聲音帶著世襲公爵才有的魄力，「記清楚，妳的
責任是我。」
○
大雨來得太過突然，豆大的雨滴打在哈德蘭的肩背，漁人擁他的力道加大，頸側的鰓微微
翳動，他的脖頸隨即感受到涼冷而微弱的氣流。
他推開皮拉歐，「我們回去吧，這裡不安全。」
皮拉歐對哈德蘭所謂「安全」的定義不置可否，他重新拖起自己的獵物，跟著哈德蘭走回
埃德曼莊園。
偌大的雨勢將皮拉歐身上的蛛液沖刷大半，他衣物上的鹿血也乾涸成深褐色，不似先前看
起來那麼駭人。
哈德蘭不禁慶幸其他貴族早已回莊園，沒看見漁人大開殺戒的場面。皮拉歐愈引人注目愈
危險。
「哈德蘭少爺，你們真是太能幹了。」馬歇爾指揮皮拉歐將八叉鹿拖到定位，同時讚嘆，
「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大一頭鹿，我會把鹿頭掛在大廳作為裝飾，這組強壯又美麗的鹿角一
定能驚艷那些貴族老爺們。」
哈德蘭心臟一跳，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其他人獵到什麼？」
「幾隻小灰兔，紳士們的雅興全被突然的大雨打壞了。」馬歇爾拿鋸齒刀在八叉鹿上比劃
著，思量從哪裡下刀，「都沒有哈德蘭少爺威風。」
「這是皮拉歐獵到的。」哈德蘭開口澄清，他絕不會侵占他人的名聲，但若讓皮拉歐的戰
績宣揚出去——
「馬歇爾，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這是我獵的。」哈德蘭迅速改口，他給皮拉歐一個安撫
的眼神，皮拉歐聳聳肩，豪不在意地道：「我獵的東西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哈德蘭陡然被皮拉歐隨口取悅了，他扯唇微笑，「先忍忍。會愈來愈好的。」
伊修達爾已將備好的衣物留在哈德蘭的臥房，兩人簡單洗漱後，回到宴會廳。
提姆斯基與艾蕾卡站在宴會廳一隅，哈德蘭帶著皮拉歐走向他們，路過侍者時，哈德蘭隨
手拿起兩杯香檳，將其中一杯塞到皮拉歐手上，「拿著，但是不要喝。」
皮拉歐敏銳地感覺到眾人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與哈德蘭身上，每人手上都拿著一杯黃橙色的
液體，「這是什麼？」
「香檳。」哈德蘭的聲音僅在唇齒之間，他知道皮拉歐能聽得清楚，「你和人類看起來愈
像愈好。」
「提姆。」他走到埃德曼公爵身前，打斷他與艾蕾卡的交談。
提姆斯基慢吞吞地抬眼，語氣帶著一絲輕諷，「哈德蘭。」
「皮拉歐，住得還習慣嗎？」艾蕾卡善盡主人的職責，殷勤地詢問。
「比伊爾達特好多了。」皮拉歐咧嘴笑道，「我喜歡你的浴池。」
哈德蘭靠向提姆斯基，低聲道：「我需要你的幫忙。」
「真稀奇。」提姆斯基懶洋洋地說，「憑什麼？」
「提姆。」艾蕾卡警告道。
提姆斯基低咒一聲，「你們很招搖。誰都看見漁人小子拖了一頭巨鹿。就算那是你獵來的
，他也得到太多目光，多到超乎你的想像。」
哈德蘭沉下臉色，「沒有其他辦法嗎？」
「辦法是有，取決於你的決定。」提姆斯基上下打量哈德蘭，眸裡閃動著哈德蘭熟悉的謀
劃目光。
「什麼辦法？」哈德蘭提高警覺。
提姆斯基微笑，以湯匙輕輕敲擊酒杯，直到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女士，我身為哈德蘭的兄弟，一直將他的幸福放在心上。今天，我鄭重宣佈哈德蘭
將在這個社交季尋找能夠締結婚姻的伴侶。如果各位女士對哈德蘭的成就不夠熟悉，我必
須驕傲地向大家介紹，身為探險隊公會一級狩獵者長達十五年，是多麼大的榮譽。」
提姆斯基放下酒杯，在哈德蘭陰沉的臉色中咧嘴微笑，輕聲道：「盡你所能地吸引注意吧
，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你這裡來。」
哈德蘭反射性看向皮拉歐，漁人的臉上混合著半驚喜半惱怒的奇異神情。
數秒後，皮拉歐沉聲道：「哈德蘭，我絕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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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閃得差不多，要來進入正題了！
小小提一下，社交季是取材自倫敦社交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