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標限所以防個雷
那是一間配色濃重的房間,帶有四柱大床在伊萊的標準就已經稱得上豪奢,但或許
不過是這間宅邸的標準配備。以墨綠色的地毯及床單為基底、輔以深褐色實木家具與點綴
得恰如其分的描金紋飾,搭配同為深褐色調的木質牆面,營造出了內斂卻雍容華貴的氣派
感。
伊萊脫衣服時,雷蒙站在一旁,撐著下巴看他脫。尷尬得要命,然而似乎只有伊萊一
個人這麼覺得,想叫他別看,又覺得彆扭,反正脫完了都得給他看。後來伊萊幾乎有些賭
氣了,雷蒙不覺得有什麼,那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衣服脫下就露出身上的大片紋身,粗獷的黑色線條描繪出抽象紋樣,橫越手臂與胸腹
,攀上脖頸、纏繞腿部,幾乎是只有臉、手腳掌與私處沒有紋上了。這些紋身雖有相當年
歲,卻不見模糊與褪色,並非以普通方法紋上的。
「啊,這是某種咒文吧。」雷蒙充滿興味地說,一點也不在意伊萊正彎身脫著褲子。
「你看得懂?」伊萊盡可能表現得他們像是坐在客廳、穿著得體地說著話。
「是契約類型的嘛,我知道獵魔人使用的術法通常是這種的。不過,」雷蒙走過來,
食指指尖輕輕滑過伊萊的胸口,靠近鎖骨處。「好像有錯字。」
伊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低頭查看,卻聽見雷蒙輕笑。
「我開玩笑的,這東西我讀不懂。人類好像以為魔法的事情我們天生就知道,但這類
術式、咒語作為使用途徑,是各自發展的,不學習就不會明白。同樣是到山頂,飛鳥不會
理解走獸的方法,對吧?」
「我還真是鬆了一口氣。」伊萊語帶諷刺。
「雖然是實用目的的紋身,看起來卻很美麗。或許有歷史傳承的東西都是這樣吧。」
雷蒙伸出手,示意他接下來要碰觸伊萊:「那麼,失禮了。」
他的表情變得專注、眼神銳利,伊萊本還想吐槽一句他剛剛就碰到他了,在這樣的神
情下打消念頭。人偶師扳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撫摸他的顴骨。
靠得如此近,伊萊才意識到雷蒙比他矮上一些。體格的差異自不待言,雷蒙纖細精緻
得如他出品的人偶,伊萊感覺赤身露體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像條大野狼,或其他的什麼。
「我還以為會用到布尺。」獵魔者說。他小麥色的肌膚與房間的裝潢融為一體,像是
另一件深木色的家具。相較之下,人偶師蒼白的臉孔就更加醒目。
「這樣比較精確。」雷蒙撫摸過他臉上的每一吋,手掌貼著獵魔者的頸側輕輕滑往肩
膀,像是在用觸覺記憶肌肉與骨骼的形狀。人偶師的手有些冰涼,但觸感細膩,和伊萊─
─米凱爾──滿是厚繭與疤痕的手大不相同。
不知人間疾苦的手,若是在以前,他和米凱爾也許會這樣揶揄。
人偶師淡琥珀色的眼睛低垂著,似乎視覺只是很次要的感官。他的額頭幾乎擦過伊萊
的鼻尖。
雷蒙的氣味還挺好聞的。沒有使用香水或薰香,但是清潔的氣味。
「你一直都用這種方式在測量嗎?」他覺得必須開啟些什麼話題來填塞微妙的空氣。
雖然也許只有他感到微妙。
「嗯……與其說是測量、更接近臨摹吧,和繪畫是一樣的道理,首先要從模仿現有物
品開始練習。當然是我剛開始這項興趣時的事了,我很少製作和特定真人相同的人偶。」
那會是多久以前呢?一百年?兩百年?他只知道雷蒙開始販賣人偶而受到注意,是近
三十年的事。他的人偶太過出色,以人類的理解很難判斷需要多少時日,才能精進到如此
程度。
那些人偶最開始吸引到的是以色情為目的的買家,對於商品功能所提及的「能勝任居
家保全、人身護衛」,並沒有太多人注意。所有人都只看見「能作為性交對象」這一項。
但當人偶的戰力被發現之後,形勢就完全轉變了。雖然以玩賞為目的的投標者仍舊不
少,但人們買武器的預算總是比買玩具多,更別提後者的替代品也多於前者。
「你是什麼時候來到人界的?」
雷蒙閉起眼睛,長長的深色睫毛蓋在臉上,被眼鏡鏡片折射彎曲。
「我很樂意閒聊,但現在我需要專心。」
「嗯。」伊萊說,順著雷蒙的手勢昂起脖子,讓他撫摸顎骨與頸的交界,然後是喉結
。雷蒙摸得很仔細,從喉頭慢慢往下,直至胸膛。
「您的身材很勻稱。」他評價道。
「謝謝。」伊萊覺得有些呼吸不順。「我搭檔的身材。」他補充道。
「噢,沒錯,我差點忘了。」他的手停在心臟的下方,「好嚴重的傷疤。」
「獵魔者的職業風險。」
碰到腹側時伊萊忍不住縮了一下,好癢。他的這裡被爪子撕開過、被痛擊過、被有毒
的獸牙咬入過,但沒有被這樣時輕時重地撫摸過。魔族男性低溫的雙手放在他的腰側,慢
慢往下。
雷蒙幾乎是貼在他身上了,一手攬著他的腰,另一手從肚臍往下撫摸。伊萊意識到自
己有些勃起,感到一陣焦躁。
他曉得雷蒙對自己來說是性感的,他痛恨這件事。也許是因為雷蒙有一分許多男性會
避免展現出的柔美,在他的優雅之下卻又以紳士氣質的樣態呈現,使得那分美顯得十分中
性且純粹。
眼前這個魔族持有的武力讓全世界都忌憚,他本人卻像是與那些粗暴之事無緣一般。
「那個地方你也打算摸嗎?」伊萊低聲道,有些口乾舌燥。
「以製作來說是有必要的,您不願意嗎?」
「……不是。」
雷蒙瞇起眼睛,似乎是在笑。他的手指撫過覆著毛髮的部位,伸手握住了獵魔者的陰
莖,從根部往前端滑動。他倆都清楚感覺到伊萊的勃起。
「您搭檔這裡的形狀也很漂亮,伊萊先生。」他在伊萊的耳邊悄聲說。
「我知道。」他呼吸有些急促。
米凱爾哪裡都漂亮。雖然他本人似乎一直不相信這一點。
雷蒙就像觸摸其他部位時一樣,仔細而專注,伊萊無法確定他究竟有沒有挑逗意味,
然而就結果論來說他被摸得非常硬。正因為不是手淫,沒有得到任何滿足,反而處於興奮
的狀態無法消退。
放在腰上的手撫摸過臀部、大腿內側,接著雷蒙說:
「請坐到床上吧。」
伊萊聽從他的指示,床很柔軟,有些太柔軟了,身體幾乎陷入。
「往裡面坐些……再裡面一些……唔,還是整個躺上去吧,您太高了。」
照著對方的話一點點移動身體的伊萊,聽到最後一句便從床沿挪上了床,曲腿坐著,
以手支撐。雷蒙也爬上來,跪在他兩膝之間,兩手撫摸他的其中一條腿,觸到膝蓋窩時伊
萊反射性縮了一下。
雷蒙抿著嘴笑。
伊萊突然抓住他的手,捏著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雷蒙怔了怔,看著伊萊的臉。
獵魔人知道自己一定是一臉困窘,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叫他住手,還是誠實表達他現
在很想操他?
但雷蒙以沒被抓住的那隻手從口袋中取出懷錶,低頭看了一下,放回去,然後抬頭親
了一下伊萊的嘴。其實不太像是親,就是以嘴唇碰了他的嘴唇,幾乎像是不小心碰到一樣
。
「想上床?」他問。
伊萊沒能思考就點了點頭,瞬間感到有點蠢。他承認雷蒙的反應有些嚇到他。
「待我這邊的工作結束吧。」雷蒙說,輕揮了下被抓住的手腕示意伊萊放開,接著不
慌不忙地繼續觸摸他的腿。伊萊聽話地等,放棄掩飾直盯著他瞧。雷蒙低頭時褐色前髮總
會垂落下來,遮到他的一邊眼睛,有時他會輕輕甩一下清開視線,這動作令伊萊喉嚨發乾
。
人偶師的纖細手指從他腳尖離開,坐直身子,朝他微笑,似乎打算開口說什麼,推測
是宣布他的測量工作已經完成,但獵魔人在那之前就將他按倒在床上。
雷蒙趴在床上,伸手扶正眼鏡,對伊萊的心急感到有趣。人類表露出激情時他時常感
到有趣,或是麻煩。這一次,還有那麼點懷念,卻又痛苦的感覺。
粗糙的手扯開他束髮的緞帶,帶捲度的褐色長髮瀉下來,又被撥到一旁,露出白皙的
後頸。雷蒙解著胸前的釦子,然而伊萊直接將他的褲子扯了下來。
魔族男性以手臂撐起上半身,回首看了獵魔人一眼:
「真是簡單粗暴啊。」
「這是在抱怨沒有前戲?」伊萊從後面貼著他的身體,胸口碰著他的背,勃起的性器
摩擦過他的大腿。
「不是,照你喜歡的去做吧。」他說得很輕易。
我喜歡的,伊萊想,其實並不是這樣。他喜歡吻與低語,喜歡抱著女人柔軟的身體,
喜歡有一些放鬆的時刻,喜歡對方安靜聽他講話。
但現在他只想要插到雷蒙的身體裡去。
他摟著人偶師的腰,意識到它的單薄。他好像用手就能殺了他。他將手指放進雷蒙的
後穴,訝異於那裡的濕潤,像是原本就用於性交。是魔族的小把戲?對於他們荒淫的傳聞
,自古以來有很多。
伊萊另一手扳住雷蒙的大腿,抬起他的腰以便插入,雷蒙垂著頭,發出鼻音。裡面柔
軟緊緻,伊萊推到底,被緊緊夾著,非常舒服,他忍不住小幅度地開始動,雷蒙輕輕呻吟
。
獵魔人不自覺用力箝住對方的大腿根,另一手爬上魔族男性的喉嚨,讓他昂起頭。雷
蒙望著床頂的天蓋,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將臉靠在他的肩膀,粗重地呼吸。獵魔人的大手握
著他的咽喉,再收緊一些就是威脅的表達,同時下身越發用力地抽送。
很久沒這樣做愛,自那件事以來。當然他的人偶也不差,但人類……有人類的驚喜,
例如他沒想到伊萊會一邊咬著他的肩膀,力道還不輕,一定會留下齒印。這個獵魔人有銳
利的犬齒。
伊萊的陰莖大得令人滿意,頂得他腰間發痠。雷蒙閉上眼睛,沉溺在抽插的純粹快感
。突然間伊萊將他的頭扭過來接吻,舌頭交纏,雷蒙的手劃過他有力的手臂。頂弄變得非
常激烈,雷蒙感覺自己快要高潮。
「射裡面?拜託。」他說,聽見對方發出低吼。
伊萊感覺到懷裡的魔族猛烈地發抖,內壁一陣收縮。他什麼也無法思考,喘著氣猛力
插了幾下後射在對方體內。沒有立刻拔出來,他抱著雷蒙緩過呼吸,看見墨綠床單上濺著
白色液體,花了點時間意識到那是雷蒙的精液。
人偶師從他身上爬下來,陰莖從他體內抽出,帶著體液往下流。雷蒙攏了攏頭髮,撿
起掉到床腳的緞帶隨意紮起,伊萊看見他的側臉,臉頰有紅暈,襯衫下露出的大腿上有掐
捏的紅痕,但都只是襯得他看起來越發蒼白。
他隨意抹了一下腿間,以看起來昂貴的袖口擦去精液,走到床邊放的立鏡前,拉開領
口查看伊萊咬他的地方,果然隔著衣服依然留下了清晰的一圈牙痕。
「你這習慣挺可愛的。」雷蒙說。
「那不是我的習慣。」伊萊很快說道,接著感覺自己有些混帳:「抱歉。」
雷蒙轉身看他,伊萊忍住不去看他光裸的下半身。「我沒怪你啊,」他似乎感到奇怪
,「我說挺可愛的。」
伊萊不怎麼喜歡他用的形容詞。
「那你的習慣呢?求我射裡面?」
「那是偏好,不是習慣。有什麼關係,反正不會懷孕……你為什麼鬆一口氣的樣子,
我是男的啊。」
「我哪知道你們魔族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把戲。」
「有是有,但我又不用那個。」雷蒙從落在地上皺成一團的褲子口袋裡取出一本夾著
筆的小筆記本,卻沒穿上褲子,直接坐在床上盤著腿,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麼。這舉動
弄得伊萊很不自在。
「……你在寫什麼?」伊萊決定了先穿上自己的褲子。
「剛剛測量的筆記。」
「噢。」他有些尷尬地回答,他還以為……嗯,他的想像是太低級了些。
雷蒙皺著眉頭看他,完全不知道他想問什麼的樣子。幾秒後,他「啊」了一聲。
「不是在記你床上表現怎麼樣。」
「我沒想問那個!」他的否認欲蓋彌彰。
「你表現得不錯。」雷蒙說,似乎是出於好意。伊萊聽了很想回點什麼,最後卻只能
咬著嘴唇。
「……你想藉著上床跟我套關係嗎?」就如同古典的聯盟手段。伊萊知道問出口沒格
調,但又非得要弄個清楚。
他想搞清楚這個魔族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性對你們人類有這種效果。」雷蒙寫完了筆記,闔起本子,才慢條斯理開始
穿自己的衣褲。「但根本來說,我只是覺得做也無妨。啊、要摸你的身體測量並不是藉口
喔,只是我也有想過演變成性交的可能性。如果你因為這樣而開始捨不得我,對我也是有
利的吧。」
「你講出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雷蒙聳聳肩,「因為你問了,我並不討厭這種直接的作風。反正我們的協議沒有改變
,你還是想要我做的人偶。」
伊萊交疊雙臂,看著他好一會,突然說:「我好像明白馮為什麼恨你了。」
雷蒙的表情變得不大好看。
「老實說我不太懂他在想什麼。」魔族男性靜靜地回答,「曾經我以為我知道。」
「我猜他愛上你了。」
「菲列爾的確這麼跟我說過。事實上是說過很多次,好像認為我不明白,但我也告訴
他很多次,我一開始就聽懂了。」
雷蒙說這些話時帶著真摯的困惑。
「你一定也用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跟他上過床吧。」伊萊低下頭,近乎嘆息地。
他見過菲列爾一次面,在教廷。那個長相白淨的年輕人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與人目
光相接時,直率得近乎無禮,像是他並不在乎其他人對他有什麼看法,對大多數的事物也
沒什麼反應。幾乎都是西奧羅神父和伊萊兩個人在交談,菲列爾沉默地聽著,更像是神遊
物外。
菲列爾那時只說了一句話:
「我一定會殺死他。」
整場會面唯獨在這個瞬間伊萊感受到濃烈的情緒。
伊萊對菲列爾的動機有著好奇,以實際的角度來看,知道合作對象的動機才能判斷是
否足以信任。只是正式而言,他合作的對象是教廷,當然安排這場會面也算是肯認了他和
菲列爾算是合作關係,只是對教廷來說,確認菲列爾對雷蒙帶有的殺意就已經足夠。
或者伊萊只是因為自己也對教廷隱瞞了動機,才會懷疑菲列爾的隱情吧。
實際見到這個魔族,看見他對提及菲列爾的態度,漸漸能夠拼湊出一些猜測。
若要說人類長久以來對魔族的主要偏見,那就是道德觀低落。或許也不能稱之為偏見
,就伊萊的理解,魔族與人類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們徹底忠於欲望而行動,自然是與
人類社會的道德觀多有牴觸的。
對行為的解讀也和人類有所不同,對雷蒙來說,撫摸身體就只是撫摸身體,性交就只
是性交,愛就只是愛。
他們的情感運作方式和人類不一樣。獵魔者流傳的說法是,他們沒有同理心,也不具
有群體意識。在漫長的魔族狩獵歷史中,從來沒有過魔族團結一心對抗人類的戲碼出現。
能夠存活的魔族都是依靠著自身的強大,以及在人類社會中具有某種利益而獲取地位
,就像雷蒙這樣。
不知道菲列爾是在什麼因緣際會下成為雷蒙的弟子,但那過程多半不包含說明他這個
老師的種族天性。
又或是,即使知道了,仍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性。這是人類的情感運作方式。
伊萊同為人類,十分清楚。
眼前的魔族男性感覺自己受到了指責,撇了下嘴:「我知道對人類來說性交是很複雜
的事,所以我也反覆和菲列爾確認過他想這麼做了。在我看來,和我上床並不讓他開心,
但那孩子依然不斷地做這件事。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覺得自己並不懂菲列爾的想法
吧。」
「但你還是讓他待在自己身邊?」
「我喜歡菲列爾。他是個很好的徒弟和朋友。和他性交也很舒服。大多數的人類我都
弄不懂,所以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談論自己以前的弟子,似乎讓雷蒙有些心煩意亂,他拱著肩,以拇指指甲刺著下唇,
沉默片刻,陷入了回憶,再開口時說:
「所以……你見過菲列爾?」
「嗯。在教廷,所以我確定他在那裡。」
「噢……他看起來還好嗎?」
伊萊想,他聽起來像是單純關心一個久未見面的老朋友一樣。
「普普通通吧。你也知道教廷想利用他做什麼,不會虧待他。」
雷蒙點點頭,停止他神經質的小動作。
「我能問你原本打算找到馮之後,要做什麼嗎?」伊萊道,出於純粹的好奇心。果然
即使知道深究也沒有意義,還是會想知道魔族的腦袋都是怎麼轉的。
「我要殺死他。」人偶師答得毫無遲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