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從哪個角度思考,這種行為都太可笑了。
蔣令聲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根本無法解決任何事情,而且荒謬到他不知道
該作何感想。簡辭努力忍耐,只差一點就要失去理智用力砸門了。
……對方是瘋了吧。
簡辭看著那扇被關上的門,過了半晌,怒氣與焦躁慢慢消褪,剩下的反倒是哭笑不得。他
確認了一下這間臥房的出入口,確實只有陽台通往外界,沒有鑰匙就沒有出入的辦法,況
且他的手機沒有帶在身上,沒辦法靠手機向任何人求助,除非蔣令聲願意開鎖,或者他嘗
試用其他方式暴力解鎖,要不然永遠都出不去。
……這不就是綁架嗎?
儘管對這件事的本質毫無疑慮,在考慮到蔣令聲剛才的反應,儘管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
悔,他還是感到憂慮。蔣令聲或許很難過,也或許很生氣,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不會像這
樣剝奪他的自由,如果現在對著門外大叫「你是綁架犯嗎」,蔣令聲絕對會立刻開門,但
那也肯定會傷到對方的心。
他在臥室裡轉了幾圈,最後目光落在距離門邊不遠的對講機。
這對講機平時是與傭人溝通使用的,簡辭的房間裡也有一樣的設計,大多數時候只是請傭
人來收走換下待洗的衣服,或者補充任何需要的日用品,此外極少派上用場,直到這一刻
,對講機成了他唯一對外溝通的管道。
簡辭深深吸了口氣,壓下了通話的按鈕。
「你要軟禁我嗎?」
「你說你需要沉澱情緒的空間。」蔣令聲語氣如常,「就在這裡沉澱。」
簡辭明白對方的意思,儘管想要冷笑,臉部肌肉卻僵硬得無法動彈,一時之間真的無話可
說了。蔣令聲沒有解釋,但從強行讓他留下的行為仍可以看出端倪,他所說的問題蔣令聲
都知道,甚至沒有否認,不過與他的離開相比的話,這段慢慢變質的關係根本不算什麼,
蔣令聲會用盡所有方法讓他留下,即使自己走了,蔣令聲還會緊追不捨也說不定。
他們之間似乎有過類似的對話,只要他逃跑,不管去往什麼地方,蔣令聲都會再一次找到
他,更不要說出國遊學的事情了,蔣令聲不同意,這便是他無法離開的唯一理由。
簡辭無聲地嘆了口氣,走到一旁的床沿坐下,感到有些頭痛。
對講機上的燈號還亮著,這表示他們仍擁有能夠溝通的管道,但在這種狀況下說什麼都沒
用,他也開始感到疲倦了。
如果可以,他當然不想離開,蔣令聲不僅是他唯一的親人,更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對象,
可是他無法不在意蔣令聲的閃躲,也不想讓對方感到困擾,這樣一來,選擇就相當有限了
。
簡辭洩氣地揉了揉自己的臉,情緒愈發低落。
蔣令聲出於私心剝奪了他的自由,不允許他離開,一開始的錯愕與怒氣過後,他不得不承
認,自己的怒意根本不可能累積到足以厭惡蔣令聲的程度。蔣令聲是自作主張軟禁他的人
,但同時也是為了留下他而不擇手段的人。蔣令聲想要他,而他從未被這樣需要過,不必
付出任何代價,不必做任何被要求做的事情,不必忍受被毆打責罵的痛苦與難堪,蔣令聲
不會要他交出賺取的金錢,不會用他宣洩負面情緒,蔣令聲不在乎他是否還有其他附加價
值,蔣令聲想要的就只是他。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明明早就下定決心離開,此刻自己被關押著,被迫待在這間臥室,但他還是會因為蔣令聲
阻止他離開的行為而竊喜,不管從任何層面來說都顯然是無可救藥了。簡辭不知道這是不
是一般人口中的喜歡或者愛情,也許這份感情什麼都不是,甚至也可能是他單方面的誤解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獲取答案。
不過,一直坐在這裡等待也不是他的風格。
簡辭起身,挑釁地朝對講機道:「既然你都把我關在這裡了,我把這裡弄得亂七八糟也沒
關係吧?這裡有什麼不能碰的地方嗎?如果拿你的打火機燒東西的話警報器會響嗎?」
蔣令聲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沉默了一會才道:「隨你高興。」說著頓了頓,「不過不要
玩打火機。」
「為什麼?」
「你不是怕火嗎?」
簡辭啞口無言。
每當他想做些什麼的時候,蔣令聲總是會像這樣不經意地讓他打消抵抗的念頭,自己吃軟
不吃硬的性格已經完全被掌握了;況且談到怕火這件事,又順帶著牽扯到露營那一晚的事
情,無論怎麼回答都不恰當。
「要是房子燒起來,總會有辦法離開的。」簡辭色厲內荏道。
「這裡是你父母留給你的房子。」
簡辭一陣洩氣。
蔣令聲說得沒錯,他不可能毀損來自親人的禮物。
他懊惱地看著周遭,想起這裡是蔣令聲的臥室,自己被關在這裡,也不是沒有任何好處,
不能破壞屋子,那麼翻一翻蔣令聲的私人物品,以侵犯對方的隱私作為報復也不錯。
「你有在這個房間裡放不該放的東西嗎?」他忍不住對著對講機道。
蔣令聲沒有說話,像是不情願回答這個問題。
簡辭也不介意,開始在房間裡隨意翻看所有的東西。上次踏進這間臥室時,還是蔣令聲生
病的時候,他也只是稍微參觀過而已,並沒有仔細觀察過這個地方,現在卻生出了一絲好
奇心。
蔣令聲把那幅最重視的畫作掛在臥室,顯然臥室應該也有其他性質相似的重要物品,只是
沒有擺出來讓人觀看而已,他隨意走動,不時拉開櫃子或抽屜確認裡頭的物品,接著卻不
關上櫃子也不關好抽屜,裡頭的物品在翻看過後被弄得一團亂,他也沒有打理整齊。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簡辭對蔣令聲也不是一無所知,至少他知道蔣令聲似乎有輕微的強
迫症,所到之處物品陳列永遠是整齊的,連簡辭脫下順手扔在沙發上的外套都會主動掛好
,簡辭喝完水後隨手放下的杯子會被重新放到杯墊上,可見蔣令聲確實在意秩序與整齊。
臥室裡沒有監視器,蔣令聲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簡辭翻東西翻得心安理得,不過蔣令
聲的私人物品確實不多,掛滿昂貴西裝的衣帽間除外,書架上的書籍不多,幾乎都是畫冊
與美術相關書籍,此外並沒有任何像是公司文件的東西,或許與工作或資產相關的重要文
件大概都放在書房了,怪不得蔣令聲會放心地把他關在這裡。
不過,簡辭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他在書架底層的收納空間裡找到了一個跟這間臥室裝潢設計格格不入的鐵箱,打開之後,
看見了一個約莫手掌大小的動物布偶、一塊仔細疊好的米白色毯子、一盒排列整齊的積木
,以及一個資料夾。他翻開資料夾後,第一頁是一張男童抱著玩偶面對著鏡頭的照片,他
記起這是蔣家當初懸賞尋找他時張貼在大街小巷、還上過新聞不少次的照片,再往後翻,
全都是簡辭被綁架之前留下的單人照。
他愣愣地看著箱子,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東西難掩陳舊,卻仍十分乾淨,如果長時間收藏在盒子裡不曾見光,即使一塵不染,
顏色或質地多少會產生一些變化,但這些東西沒有,簡辭伸手碰了碰那盒積木,摸起來觸
感光滑,彷彿曾有人像他這樣,時不時一個人待在臥室裡翻看這些舊物,摩挲著他留下的
零星物品,而後珍而重之地收起來。
簡辭垂下了頭,說不出為什麼,有些鼻酸。
他不知道蔣令聲曾這樣思念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