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ZENFOX (â˜ç¦ªç‹â˜)
2022-08-10 00:03:15 浩瀚星河,只要宸煌動了念頭就隨時能到任何地方,知道許多事,慢慢的,他
好像和這世間相融,卻又置身事外,對眾多生靈而言他是自由的,但事實不然,這
一切反而成為他的牢籠,他自身的存在就是一種咒縛。
這也是為何他時常會安靜的待在一處不動,他根本不需要親自到任何地方,這
世間只要有他在也能自行運轉,他對這世界是必要的,但並不重要。
此時他和鳳初炎相對無語,他認識鳳初炎很久了,多少也知道對方有何打算,
鳳初炎要讓他娶蘭家的女子,無論他答應與否,對鳳初炎來說都是勢在必行。他也
懶得折騰,或許對方也樂意當個擺設般的伴侶呢?
鳳初炎卻時常捉摸不透這個徒弟的心思,但他知道替其安排親事,宸煌難免會
不高興,因此好聲好氣的安撫說:「不管怎樣,你都來到佶良城了,恰好蘭家的孩
子也在這裡,有機會就和她多多親近,說不定很合你的意。」
宸煌沒應話,只是變出了黑紗要蒙住腦袋,鳳初炎蹙眉跟他說:「這裡只有我,
不用擔心誤傷生靈,你不必蒙頭蓋臉的。」
宸煌這才提醒道:「上回師父趁我睡著要揭我眼罩,因而傷及識海,不得不到
明瀾谷休養不是?」
鳳初炎苦笑:「是啊,身為你的師父,卻連你的樣子也不曾看清楚,實在諷刺……」
「沒有意義,何必如此。」
鳳初炎聽出徒弟對他的執念感到不以為然,笑容更苦澀了。他走近宸煌,慢慢
朝那塊蒙眼的黑布伸手:「我已繼承先祖的鳳眼,神力大增,只匆匆一瞥也不會像
當初那樣。」
上古流傳右眼能視未來,左眼可觀過往,有些古神天生就有這樣的能力,甚至
能穿梭時空,而龍族與鳳族就有這種力量,只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發揮得不及先祖。
而且繼承這些能力並不容易,得承受龐大風險和業報,因此鳳初炎將其封印了七、
八成,只有偶爾能見到片段的預兆,暫時無礙於修煉。
宸煌將鳳初炎未觸到自己的手輕輕撥開,語調平靜無波的問:「師父還去明瀾
谷麼?」
鳳初炎放下手,話音微沉答道:「會去的,為師還要為你提親。你不必喜歡蘭
家那孩子也無妨,就當作是擺了一盆花草在附近讓自己好過些。」
「師父捨得那樣對待自己教養數年的學生?」
鳳初炎淡笑:「不過是學生而已,怎樣也不及我看顧了數百年的徒兒。到時,
為師也會為你主持結契儀式。」
「師父的右眼,見到了我將來與之結為伴侶?」
鳳初炎想起曾見過的片段,宸煌的確和蘭家的孩子一起出現在結契儀式上,他
目光黯然回答:「是,我見到了。」
「師父不曾想改變將來?」
「想過,也試過。瑣碎不要緊的事情倒無所謂,但重要的事情無法改變。」
宸煌難得有些好奇:「師父曾試過改變什麼?」
這回輪到鳳初炎陷入沉默,但並沒有很久,他輕聲笑嘆說:「一件可大可小的
私事。說了也許你會見笑,為師就不說了。」
鳳初炎臉上並無笑意,他曾想過,不遇見宸煌,也不收為徒弟,那樣他就不會
在接下來的歲月裡慢慢喜歡上這孩子,喜歡到把所會的一切都傾囊相授,為了徒弟
跑遍所有他知道的仙府、秘境,搜羅無數天材地寶煉製成藥和各類用品。而不論他
到多遙遠的地方,也總是心繫這徒弟,記掛久了,那份情感也成了一種執念,只有
他能令徒弟好轉,不必因為背負莫大的咒力而煎熬,他不僅找出了能令徒弟緩解痛
苦的福星,也算出了徒弟命中的剋星。
「師父。」
鳳初炎望著宸煌,後者道:「我想獨自歇著了。」
「那你歇下吧,為師就住菡萏雅築,順便去見一見那些孩子。」鳳初炎袖裡的
手指握了又放,有些落寞的離開了。
* * *
矇矓光景中,蘭虹月見到一名男子背對自己站在前方,其長髮和衣飾彷彿泡在
水中漂浮著,他認出是當初在暉羽軒撞見過的傢伙,只不過這回不是拿布罩住整個
腦袋,僅以黑布蒙眼,當對方轉身時,他伸長了手要摘下那男子蒙眼的布條,但什
麼都還來不及看清,眼前一切就被金紅色火燄掩蓋。
「不要!」蘭虹月從睡夢中驚醒,稍早的夢境也迅速消散,不復記憶,他只覺
得還沒睡飽,想接著再睡,卻又有些莫名心悸,腦子昏沉沉的還沒徹底清醒。他看
窗外已經天亮,剛出房間就碰上在廳裡的五郎、六郎,兩個弟弟和蘭悅的年紀一樣,
只是差了幾個月,也小他兩、三歲,都生得白淨可愛,成天跟著蘭悅跑。
蘭虹月問:「其他人呢?」
五郎回答:「好像都去茶館了,我們也過去找悅哥哥。」
「走吧。」六郎拉著五郎跑掉了,也沒有邀蘭虹月同行的意思。
蘭虹月也習慣了,他原就不太常和手足親近,後來常跑去暉羽軒找鳳先生,有
時比鳳先生更向是一個外來者。他在城中漫無目的散步,附近鄰里繞了一圈後回驛
館和弟妹們會合,再順著蘭熙雯的要求去廣場再演練一回。
蘭熙雯依舊執劍起舞,蘭虹月則在最後方擊鼓,漆黑的小鼓以麻繩繫牢搭在左
肩上,右手配合曲譜擊打,這次的樂舞有安定心神之效,也能造就幻術,使觀賞者
如臨仙境。不過樂舞的效力越好,就越需要蘭虹月掌握快慢,乍看是他配合蘭熙雯,
其實是由他主導一切,一旦失誤或失衡,生成的法術咒力就會反噬。
蘭熙雯雖然自幼受寵,可是唯獨在練習家族的樂舞上會被父母嚴格訓練,蘭虹
月也連帶要陪著妹妹刻苦學習這些。
即使不提這些樂舞衍生的力量,單單是舉鼓擊打半個時辰也夠累了,蘭虹月還
記得他小時候練完,隔天都會抬不起手,忍著眼淚逃到鳳先生那裡。鳳先生會幫他
敷藥,可是等休息完隔天又會被送回家。
鳳先生說:「你畢竟是蘭家的孩子,不能逃避責任。」
蘭虹月不曾反駁這說法,只是會在心中疑惑,為什麼那些事情是他的責任?只
因他生來是蘭家的孩子?他一點也不想管那些事,但是為了能安穩度日,也只好照
著他們的安排做事。他對那些所謂的責任,都是謹慎而且努力的,因為一旦做不好,
父母就會嚴懲他。
「啊,父親,母親,怎麼不去死呢?」蘭虹月擊著小鼓,面無表情盯住妹妹的
舞,默默在心裡想著,這種心聲倒沒有激起他多少情緒,就像是日常牢騷或偶發的
感慨一樣,他忽然感到厭煩了。
明明是大哥,卻要看妹妹的臉色,正因為是大哥,許多事都要拿捏分寸,就要
擔負責任,蘭虹月對這樣的日子感到無趣、厭煩,卻又不知何時是盡頭。即使到了
千里外的佶良城,他過的日子也沒有改變。
「哈!」蘭虹月擊著鼓,配合著唱和、吆喝,神色漠然,不過蘭熙雯和其他人
都投入了表演中,臺下的觀眾也像置身仙境,流露欣喜神色、甚至表露癡態,仰望
著蘭熙雯的舞姿。
不知為何,蘭虹月心裡忽然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這樣
不起眼、隱於後方的他,但是怎麼可能呢?絕對是錯覺吧,他生得很平凡,即使沒
有蘭熙雯,也有可愛的蘭茗,就連蘭悅都生得比他特別,雖然有些胖卻也可愛,五
郎、六郎也比他活潑開朗,又有誰會多瞧他一眼?
恐怕也就鳳先生一個會比較關懷他了吧?
他擊鼓動作一定,唱聲倏然收住,目光凝定直視前方,開始覺得有些渴了,此
時和那些雜念相比,自己吃飽喝足睡夠了應該更重要才是。
* * *
晨光中,葉梢上的清露映著一個小世界,宸煌念頭一動讓它消散,無心去關注
任何事,不經意想起先前在水畔見到的那株蘭草,他知道那棵小草正是蘭家那個女
娃的哥哥,再想到了師父那番話,不以為然輕笑出聲。
不過都是一棵草罷了,他對自己的毛病都沒輒,那些小草能有什麼辦法?
他百無聊賴的搜尋蘭草們在做什麼,發現他們正在舞臺上認真表演樂舞。那些
表演也是一種陣術,少女舞姿颯然,笙簫笛音皆悅耳不凡,可是隱隱滲入眾生內心
的卻是一陣陣鼓聲和清亮的呼喝喊唱。
宸煌暗中關注擊鼓少年的表演,不知不覺變成關注那少年。他在想,少年好像
戴了一層面具,下了臺雖然和其他弟妹有說有笑,也會和妹妹拌嘴,可是那些情緒
不像是真的,或者說不全然是發自內心。
在誰也不會留意的時候,那少年會露出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眼神,好像這世
界很無聊,一切都很沒意思。他彷彿在看著另一個自己,不過他和那株草仍是不同
的。
眾生之中也有許多這樣的傢伙,雖然活著,但活得像行屍走肉,只不過那少年
還不到這種地步,因為他看到少年吃喝時的樣子很專注,滿足時也會流露出愉悅的
神情,而那一點點的快樂好像在無形中傳到他這裡,當他收回神識時發覺自己在微
笑。
宸煌抬手輕撫唇瓣,心中滿是疑惑,他也不懂這是何緣故。他又悄然觀察其他
的蘭草們,那個叫蘭熙雯的吃東西很慢,雖然舉止優雅,但女娃的心思全然不在飲
食上,而是偷偷看著附近另一個蟲族孩子。
至於其他蘭草,有個微胖的小少年吃得比之前那少年還認真,可以說是熱衷飲
食了,簡單說是個貪吃鬼而已。
宸煌感到無聊,又看回原先那名擊鼓少年,那少年就像捕捉到他的神識似的猛
然轉身,他當即心虛撤走,待在椅榻上慢慢垂首,狐疑低喃:「不可能察覺才是。」
* * *
剛走出食堂,蘭虹月猛然轉身,後方跟上來的桐夢被他嚇一跳,一旁蘭悅也差
點抖掉手中餡餅,他瞇起眼左右掃視道:「我從剛才就覺得好像有誰在暗中看我。」
桐夢身為他的隨從,一聽就慌忙說:「真的麼?可我沒有感覺,是何時開始的?」
蘭虹月繼續往前走:「稍早我在臺上擊鼓時就隱隱有這種感覺,不過現在又沒
有了。或許是我多心了。」
蘭悅插話說:「會不會是鬼怪?哥哥你不是換了房間,原本那間房說是鬧鬼怪,
現在鬼怪可能依附到你身上了。你快回去念幾遍清淨咒。」
蘭虹月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壞,他一臂勾住蘭悅的頸項說:「可我現在又沒有
那種感覺,有可能是依附到其他人身上去了。你有沒有覺得身上變得沉重啊?」
蘭悅嚇住了,緊張點點頭:「有!」
蘭茗在後面聽見他們說話,出聲喊:「那是因為大哥哥的手搭在你肩上啦,傻
瓜。大哥哥你別戲弄悅哥哥啊。」
蘭虹月笑了起來,在路邊買點心哄蘭悅,接著問桐夢說:「怎麼不見熙雯?」
「找我啊?」蘭熙雯從巷子裡走出來:「我去問了能換劍穗的地方,方才演練
完發現劍穗和綴子快斷了。」
蘭茗輕訝一聲,蘭熙雯瞥她一眼問:「怎麼了?」
「這好像不是吉兆。」蘭茗垂下眼眸小聲講:「我聽長輩提過,劍穗或綴子斷
了,表示有凶。姐姐妳近日要留意。」
「呸呸呸,我才不信那種謠傳。」蘭熙雯不以為然,又看向了蘭虹月和桐夢他
們,勾起一抹俏皮的笑說:「沒事的,我多的是靠山保護呢。」
蘭虹月一觸及妹妹的目光就果斷卸責,拍了拍身旁桐夢的肩膀說:「有勞你操
心費神了。」
桐夢錯愕:「什麼?我?」
蘭虹月語氣輕鬆的說:「你不是喜歡熙雯?」
桐夢驚呼:「你胡說什麼啊、事關二姑娘的名聲!」
「沒有的事!」蘭熙雯惱羞成怒,跺腳瞪著他們倆,用力哼了一口氣跑走了。
桐夢困擾得大吐一口氣,委屈睨了眼蘭虹月:「都怪你忽然講出那種話。」
「呵,好,怪我,怪我。」蘭虹月笑得有點輕浮,又拍了拍桐夢的肩膀,這次
被桐夢扭肩甩開,他看桐夢也跑走,又輕笑出聲。
蘭悅他們不明白他們怎麼忽然就鬧成這樣,蘭悅問:「哥哥你為什麼要那樣啊?」
「逗他們囉。」再說,這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的事實。
「小弟──」
蘭虹月繼續走回驛館,有串呼喊聲由遠至近,小弟小弟的喊,他回頭望,被一
抹紅影撲上來,落到盈滿清香的懷抱,他認出了這香氣,不太確定的喚:「蘊春姐
姐?」
梅蘊春鬆開臂懷把蘭虹月的臉捧起來,仔細打量一番,欣喜道:「怎麼?幾年
不見就把我忘了麼?」
「怎麼會忘。」蘭虹月同樣高興得想抱她,但又想到自己已經不是八、九歲的
孩童,剛抬起的雙臂就停在半空,梅蘊春見狀又迎上來抱他,用力拍拍他的背。
梅蘊春用她獨有的沉潤嗓音笑說:「小弟長大了,個子都抽高了這麼多,還變
得如此俊雅風流,我很開心啊。」
「哪有俊雅風流啦。」蘭虹月被誇得羞紅了耳根,他的弟妹們和桐夢都難得看
他這樣,好奇圍過來湊熱鬧。
梅蘊春親切跟他們說:「我是梅蘊春,認了你們大哥當我弟弟,你們要是願意
也能喊我一聲姐姐。」
蘭家孩子們都被梅蘊春的魅力吸引,乍一瞧只覺得是個高瘦俊俏的男子,原來
卻是位英氣颯然的女子,小孩子們一個個喊她姐姐,梅蘊春滿意的笑應:「好,乖,
你們都乖。我的大哥你們也見過了,就是雲清陽,二哥是岳林海,他在驛館等我們,
我從小章那兒聽說你們可能在食堂就找了過來。咦,沒見到蘭小二啊?」
蘭虹月淺笑:「我剛才開她玩笑,把她氣跑了。不過我也好奇兩位哥哥原先不
是有意想娶妳的?怎麼會結拜成兄妹啦?」
梅蘊春笑得別有深意,她跟蘭虹月說:「我們三個也算一起經歷許多事,那二
位也算患難見真情吧,要建立信賴和感情也未必得靠聯姻不是?」
「唔,也對。」蘭虹月似懂非懂的點頭,和大家邊聊邊回驛碗。到了驛館後,
弟妹們各自散開閒聊,他和梅蘊春一行也聊開來,大廳忽然變得很熱鬧,有時小孩
子們又湊過來聽梅蘊春他們聊在外探險的趣聞。
天色漸晚,知雪也不曉得是何時出現在大廳裡的,梅蘊春頭一個先注意到他,
只不過她只瞄了眼知雪,彼此輕輕頷首就當打過招呼了。
梅蘊春和蘭虹月特別聊得來,若不刻意問也會以為他們是一對姐弟,梅蘊春講
什麼都有弟弟捧場,也將其他弟妹逗樂,唯獨蘭熙雯一臉無趣的坐在稍遠處。
桐夢留意到蘭熙雯起身離開,有點擔心的追了過去,蘭熙雯回頭問:「你做什
麼跟著我?你不是我哥哥的隨從?」
起初桐夢的目光有些閃躲,聽她說完就直直看著她道:「我看妳不太高興,想
陪妳。我、我也關心妳的。」
「為什麼?」
「妳是我的救命恩……」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不要提那些啦!你關心我做什麼?我又不需要。」
桐夢知道她在鬧脾氣,也是這種樣子更需要被關心,他反而神色溫柔回應道:
「可我就是想關心妳啊。」
蘭熙雯咬了咬下唇,背過身走開幾步,又回頭斜睞他一眼:「隨你便。」
「妳在吃虹月的醋?」
「誰吃他的醋啊。」
「妳是不是覺得哥哥被搶走了?」
蘭熙雯哼笑:「我才不稀罕呢。你要陪我,不去聽他們講那些趣聞?」
桐夢點頭:「我想陪你。」
「你房間大不大?」蘭熙雯踱回桐夢面前問。
「還行吧。」
「那去你房間吧。」
蘭虹月察覺蘭熙雯走開,不過有桐夢跟著應當無礙,他繼續和梅蘊春敘舊,順
著梅蘊春的視線看到知雪大師也出現了。梅蘊春正好聊到兩位哥哥的糗事,岳林海
趕緊以拳抵唇清嗓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都先各自回房歇下,明日再敘舊吧。」
梅蘊春一手擱在蘭虹月肩上笑說:「好,都回房歇著吧。不過我想再找小弟聊
會兒。」
雲清陽勸她說:「不妥吧,他畢竟都十六歲,也是個男子了。」
梅蘊春立刻回嘴:「遇難那時我和你們兩個哥哥不也同睡一處麼?」
岳林海苦笑勸雲清陽道:「算了算了,你講不過她的,況且她也不是尋常女子,
簡直是我們的三弟了,隨她去。」
梅蘊春催趕其他蘭家孩子們去睡,跟著到蘭虹月入住的畫裡參觀,她隨興坐到
茶几旁問:「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蘭虹月幫她倒茶水,答道:「都還好,前幾年有鳳先生關照,後來我也長大了,
即使在家偶遇矛盾也能自行應付。」
梅蘊春低頭嘆氣,感慨說:「從前我就聽說秋夫人偏愛女兒,也有不少真真假
假的謠言,誰都能猜到你在那個家中並不好過,可是你卻也沒變得憤世嫉俗,反而
還這麼懂事……早熟得令人心疼。」
蘭虹月莞爾:「沒有姐姐想像得那麼嚴重,兒女一多,父母總有難以顧及之處,
也沒什麼的。難道姐姐是在可憐我?」
「是心疼,心疼啊。」
「真的不要緊,況且我再如何也還有竹秋,她是從我剛出生就陪著我的,她將
我照顧得很好,姐姐妳不用這樣擔心。」
梅蘊春端杯飲水,哼了一聲說:「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天真易騙,我也不是養在
深閨沒有見識的小娘子了。你說那些沒什麼,那是因為你和你身邊的人都見慣了,
麻木了。還以為那個鳳初炎會一直護著你,誰知我後來打聽到的消息,說他離開明
瀾谷早已三年多了,早知道我當初認完你就把你一塊兒拐跑,不讓你在蘭家受罪。」
蘭虹月沒想到梅蘊春會為他這麼憤慨和抱不平,又那麼的關心他,他低頭笑了
起來,卻眼泛淚光:「姐姐妳說得太誇張了。」
「並不誇張。既然你那位鳳先生不在,你就和我們走吧,不要回明瀾谷了,那
裡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我們姐弟一起走闖天涯,逍遙自在,你覺得怎樣?」
蘭虹月深吸氣,壓下心裡的感激與感動,恢復平常淡定的模樣問:「可是我不
知道該走去哪裡,也不曉得該做些什麼,離開明瀾谷以後,我……」
梅蘊春笑著截他的話說:「茫然是一定有的,可是你可以找啊,我們到處都去
看看,什麼都嘗試,你總會找到你自己的。難不成你幾十年、幾百年都要在明瀾谷
待著?」她握住少年一手勸道:「小弟,你姑且聽我勸吧,在那谷中你被視作殘缺
者,他們打從心底瞧不起你,你又何必守在那裡?」
蘭虹月望著她,覺得梅蘊春和以前也不一樣了,以前的梅蘊春孤高冷傲,對凡
事好像都不屑一顧,他以為那才是梅樹清高的姿態,是梅家的家風所致,原來是因
為明瀾谷不適合梅蘊春麼?現在的梅蘊春活得瀟灑恣意,耀眼奪目,蘭虹月看了也
有些羨慕。
梅蘊春看弟弟傻愣愣望著自己,明顯是被說動了,於是加把勁的勸說:「你別
擔心,今後你跟我走,我會照顧你的。我們四個兄弟姐妹一起修煉、遊歷,雖然難
免會遇上凶險,但日子會很有意思,到時你會開心得忘了明瀾谷是什麼地方。沒事,
你慢慢想,想好以前我跟哥哥們都在這兒陪你,近來無念河動蕩,你也別亂跑,要
出門就找我或哥哥們,知道麼?」
蘭虹月欲言又止,他點頭答應後又聽梅蘊春說:「你是不是擔心那位蟲族小弟
少了你,也就少了靠山?」
「我哪有能耐當誰的靠山。」蘭虹月自嘲低語。
「多帶他一個也無妨啊。就看他肯不肯跟我們走了。」
蘭虹月沒忍住好奇,小聲問:「姐姐妳……也會忘了知雪大師麼?」
梅蘊春瞟他一眼:「提他做什麼?」
「姐姐不喜歡大師了?」蘭虹月看梅蘊春挪開目光不應話,又繼續試探:「我
覺得知雪大師這次也許是來見妳的。」
梅蘊春表情複雜的望著蘭虹月好一會兒,而後搖頭苦笑道:「好,我知道了,
我會去找知雪談一談,你不要操心我們的事,先顧好你自己,傻小弟。」
姐弟倆敘舊片刻後,蘭虹月送走了梅蘊春,坐回桌邊思索梅蘊春的提議,想著
想著趴在桌面睡著了。
照理說就連小章也不能輕易進到任何未受住客邀請的房間裡,但睡著的蘭虹月
身旁卻憑空出現那位黑布蒙眼的男子,也就是宸煌。
他只是出於一時興起才找來這裡,雖然雙眼蒙了黑布,但那只是為了避免生靈
因他而死傷,卻無礙於他使用左眼的能力探尋他人過往。他的左眼可觀過往之事,
只要起心動念往這少年看一眼,就能知道少年的過去。
十六歲的少年,和他這個已誕生千餘年的傢伙相比的確是年輕得很,他知道了
這少年的所有事,少年叫蘭虹月,是梧桐神樹一族的女子所生,有個雙胞胎妹妹,
可是少年從出生就不帶任何氣味,其他的氣味也難以沾染到這少年身上。
宸煌稍微彎身湊近少年,偏頭嗅了下,確實無味,身為蘭草精卻半點類似的氣
息都沒有,彷彿與這世間無關,甚至像是不存在,怪不得少年在明瀾谷格格不入,
更被視為殘疾者。想到這裡,黑布下的眼神不自覺黯淡了些,但很快他又恢復平靜,
這只是一株小草,和他畢竟不一樣,不過那些待遇的差異只是因他人眼光不同,若
不將他人當一回事,久了也能自在許多吧。
他又在蘭虹月的過往見到鳳初炎的影子,這也是他有點在意的地方,就他所知,
鳳初炎是個慣於算計的性子,若無必要是不會特地去親近誰的,那麼鳳初炎接近蘭
熙雯倒是好理解,都是為了讓蘭熙雯和他成為伴侶,但他卻不明白鳳初炎為何特別
關懷蘭虹月,總不可能是因為同情吧?
宸煌琢磨不透師父對蘭虹月有何用心,但他不認為師父會同情這個少年。或許
是想讓蘭虹月成為催婚的助力?不過怎樣都好,他對成婚一點想法也沒有,之後再
說吧。
拋開絮煩之事,他垂眼凝視少年的睡顏,目光挪動,少年就浮到半空中並朝床
鋪飄過去,等少年緩緩落到床鋪裡,他踱到床畔細看,心想這少年乍看平凡,細看
也的確不出眾,但模樣倒是還算順眼。
宸煌優雅轉身的同時,消失在這房間裡,床帳無聲落下。
翌日清晨,蘭虹月在床上伸懶腰,舒服得呻吟,抱住被子翻身想再賴床,忽然
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睜開眼喃喃自語:「昨天我是在茶桌旁的蓆子上睡著的吧?怎
麼今日……是夢遊爬回床的?」
他下床舒展筋骨,沒在這件事上多想,一出房間碰巧見到知雪和梅蘊春從斜前
方的同一幅畫裡出來,當下愣住。
梅蘊春莫名踉蹌了下,一副腿軟站不穩的樣子,被知雪及時扶穩了,她微有慍
色斜睨了知雪一眼,知雪垂眼含笑說:「是我不好。」
蘭虹月看得一頭霧水,本想過去關心蘊春姐姐,又直覺不該此刻湊過去,總覺
得好像會壞了他們的好事。但他總覺得一夜過去,知雪大師好像有些變化,姐姐也
是,只不過他說不上是哪裡不同了。
岳林海過來找梅蘊春他們說:「我答應帶蘭家的孩子出城去繞一繞,你們要同
行不?」
梅蘊春剛開口就被知雪搶話道:「她今日微恙,就不去了。貧僧也走不開,有
你同行也算令人安心。」
岳林海不解追問:「大師你也不去,有何事啊?我妹妹她怎麼了?」
梅蘊春趕緊回答:「我一路趕來這裡有點累而已,是知雪太大驚小怪了。」
知雪說:「我留在這裡坐鎮,也能照顧蘊春。」
岳林海總算是瞧出知雪和梅蘊春之間可能發生了何事,挑眉淺笑,爽快道:
「好,我會看好那幾個孩子們。」
蘭虹月正走向他們,岳林海咧嘴笑喊:「弟弟,你都聽見了吧,一塊兒出城走
走吧。」
「是熙雯拜託二哥你的?」
岳林海拍他肩膀安撫道:「不必擔心,帶幾個小孩,我還應付得來,你那些弟
妹們也算懂事。而且雲大哥也答應要一塊兒去,還是說你不敢出城?那也沒關係,
我不會笑你的。」
蘭虹月並不介意岳林海這般調侃自己,但他的確不能任由蘭熙雯他們幾個恣意
妄為,猶豫半晌點頭答應:「好,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