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室內,何子硯坐在沙發上,接過了班導遞來的茶,煙氣裊裊消散,空氣中瀰漫著淡
淡茶香,何子硯卻無心品嘗。
班導早就料到他這副模樣,十分平靜地問:「怎麼,找到你想要的消息了嗎?」
「……聽說,當年若晨自殺過兩次。」何子硯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班導,「您是知情
的,對嗎?」
「那當然了,我可是他的班導,也是他後來的監護人,嚴格來講他甚至就是我兒子,戶口
名簿上明明白白寫著我是他養父。」
何子硯沉默片刻,「那,能請您告訴我嗎?那些關於若晨的、我不知道的事……」
「在這之前,你得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突然想找他?你說對他抱歉,是為
什麼?」
「……」何子硯抿唇不語。
「如果你連這個問題都不能回答,我不可能告訴你更深入的事情。」
何子硯這才終於鬆口:「……前陣子,我們認識的好朋友結婚了,我在婚禮上遇到他,但
一直到他走了之後,班上的同學才告訴我,他高中喜歡了我三年。」
「僅僅是因為知道他喜歡你?」
「不,如果是那樣,我頂多就是抱歉不能回應他的感情。但……我那天才知道,高中三年
每天都會有人在我到學校之前就把早餐放我桌上送給我,我一直以為是我喜歡的人送的,
可那其實是若晨送我的。」何子硯垂首胡亂抓著自己的頭髮,道:「我把他對我的付出當
成了別人的,他一定很難過,我覺得至少我得當面跟他說一聲對不起,也謝謝他的喜歡。
」
「然後呢?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問心無愧?」
「有一部分原因是這樣吧。」何子硯抬頭,抿唇說道:「……但另一方面,我不想辜負他
的喜歡,尤其在知道他當年發生的事情後,我更不想他連回想起高中,想到我的時候,都
只剩下委屈難受的回憶。」
伸手飲了一口茶,班導長嘆一聲,「恐怕,你想做的,並不是他想要的。」
「……什麼意思?」
「在他母親死後,有關高中的一切對他而言就已經只剩下悲傷的記憶了,那是他一輩子都
抹不掉的陰霾。」班導正色道:「當年帶他給學校駐診的精神科醫生看診,他已經是重度
憂鬱症。母親就是他的世界,努力唸書都是為了以後能找到一個好工作,養活自己跟媽媽
,讓他媽媽能夠退休在家休息,享受天倫之樂。
「但他母親離開了,他不僅失去了整個世界,也失去了為之奮鬥的目標,不知道自己活著
還有什麼意義,所以他先後兩次自殺。
「醫生束手無策,我也無能為力,只能每天都陪著他關心他,就怕他又尋死。但後來沒兩
三個月,他的狀況突然好轉了,本來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卻突然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說他不會再尋死了。
「他說他有個喜歡的人,雖然他們之間沒有可能,但那人說希望他能見證他幸福快樂的那
一天到來,他答應了,所以在那天來臨之前,他不會再尋死了。」
「……那個人,是我嗎?」何子硯怔然問道。
班導烏黑的眼眸沉靜平和,卻如深淵般讓何子硯感到窒息。
「那是緊抓他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你卻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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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廣的室內被日光燈照得一覽無遺,與空間的遼闊相比,布置卻是簡單過了頭,偌大的屋
內只擺放著必要的家具,裝潢清一色是黑白色系,彷若在呼應著屋主的人生。
魏若晨脫了外套,走進臥室後將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裡,手中握著的鑰匙隨之落在床上,
發出金屬清脆的碰撞聲。
他偏過頭,寂靜的黑眸一眼便瞧見了鑰匙上頭一枚太陽造型的鑰匙圈,因為時間過了太久
,都有些掉色了。
這是何子硯送的生日禮物。
高中認識第一年,他生日過了,何子硯才知道他的生日日期。
第二年,何子硯忘了他的生日,信誓旦旦承諾明年一定記得,蛋糕禮物送到他面前。
第三年,何子硯真的做到了。
在魏若晨一如既往行屍走肉般地上下學的某一天,回到家的路上,他遠遠便看見了站在門
口捧著蛋糕的何子硯。
何子硯燦笑著朝他招手,示意他趕快過來,另一手還小心翼翼地護著蠟燭不熄滅,等他走
近後便催促道:「快快快!快許願!趁蠟燭還沒熄滅!」
魏若晨怔愣地望著他手中的蛋糕。
見他沉默不語,何子硯又開口:「快許願呀!」
回過神來,魏若晨抬眸望著他,輕聲說道:「我想不到願望,你能代替我許一個願嗎?」
何子硯眨了眨眼,接著乾脆俐落地答應道:「好啊,那就許你幸福快樂、健康平安一輩子
。」
魏若晨默然,嘴角牽起了一抹笑。
「第二個願望該你自己許了啊。」
深深注視著搖曳著火光的蠟燭,魏若晨的眸裡也倒映著那光芒。他沉默半晌,淡笑道:「
那就許你也能一生順遂,幸福美滿吧。」
「夠義氣!」神情閃過一絲意外,片刻後何子硯眉飛色舞地輕攬他的肩膀,高興道:「那
說好了,你可要好好見證我幸福美滿的那一天到來啊。」
魏若晨一頓,凝望著何子硯彎著的一雙桃花眼,嘴角輕揚起一抹弧度,「……有何不可。
」
何子硯不知道,他隨口說的一句話,魏若晨當了真,並且就是這份承諾支撐住了當時搖搖
欲墜的他。
這一句「有何不可」,是魏若晨從地獄回到人間的橋樑。
「那再來,最後一個願望。」何子硯笑了笑,「第三個願望不能說出口啊,不然會實現不
了的。」
魏若晨從善如流,雙手做祈禱狀,緩緩閉上了眼。
他在內心默默許願道:希望何子硯可以早日得到幸福,我也能儘快和母親相聚。
然後,他睜開眼,一口氣吹熄了蠟燭,真摯盼望著願望能被實現。
「生日願望果然都是騙人的。」將手邊的鑰匙扔遠,魏若晨把臉埋進了床鋪裡,「一個願
望都沒實現。」
「什麼都沒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