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煬和夫人晚年住在市郊的別莊,八十多歲高齡的蕭老夫人這幾年罹患失智症,慢慢記
不得事,如今退化到六、七歲的年齡,由看護二十四小時貼身照料。
蕭玄煬每日固定會花上許多時間陪她,雖然她時常不認識他,還是很有耐性,陪她看書、
捏陶、畫圖,珍惜與她一起度過的時間。
今早卻有不速之客來訪,打擾了蕭玄煬原先規劃好陪伴妻子的時間,蕭玄煬微扳著臉,看
著帶朋友來訪的長孫——蕭錦和。
蕭錦和是蕭玄煬大兒子蕭塵海所生的孩子,照常理來說應該是最受寵的長孫。可是壞就壞
在蕭塵海的對象,蕭玄煬夫妻並不喜歡。
蕭玄煬夫妻戀情就不受祝福,成了長輩,極尊重自身孩子挑選的對象。
蕭塵海喜歡什麼人,他們倒是不想管也管不上,問題是蕭塵海的妻子陸薇,權力慾望極大
,出身一般的她不僅看中蕭塵海的身世,還想要旭昌這塊大餅。
蕭玄煬也不是什麼女人就不能掌管公司的老古板,自己的兒媳婦,他自然願意給個機會。
蕭塵海是他三個兒子裡最好讓人拿捏的,個性木訥,標準一般工程師性格,有個能幹的妻
子他們也覺得不錯。
問是陸薇野心有餘,但能力不足,她究竟有幾分斤兩,蕭玄煬豈會看不出來,哪能安心把
大權放給她。當初把子公司給蕭塵海管理時,蕭玄煬不但給了最無關緊要的一間,還安插
了不少自己的人馬在裡頭,避免整個子公司自己兒媳被弄垮了。
這點引發了陸薇的不悅,整天對蕭塵海吹枕頭風。蕭塵海個性溫和堅毅,權力慾並不大,
他不像蕭塵論那樣適合經商,卻也不像蕭塵論那樣在外頭拈花惹草,還把小三帶回來。他
對陸薇倒是長情也真心。
蕭塵海從小跟著蕭玄煬夫妻長大,知道自己並不是從商那塊料,跟陸薇結婚前,對蕭玄煬
的安排都沒有意見,然而被陸薇枕頭風吹得過久,逐漸也覺得蕭玄煬夫妻對他不公平,跟
蕭家二老逐漸離心了。
陸薇生下蕭錦和後,自詡生下蕭家的長孫,覺得掌握住在蕭家的話語權了,將蕭家和公司
兩邊都鬧得雞飛狗跳,尤其是公司,好幾次都是蕭玄煬親自擺平糾紛,他們公媳關係也因
此弄得挺僵硬。
不過蕭玄煬並不把這事看在眼裡,他在意的是蕭塵海、陸薇是否有花足夠時間教育蕭錦和
。
蕭錦和上小學後,蕭玄煬發覺大兒子夫妻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太少,深感不妙,把他跟蕭
錦彧都叫到自己跟前教,不但盯著功課,也讓他們看自己開會、處理事宜,教了一段時間
。然而蕭錦和資質平庸不說,也不像蕭錦彧那樣勤奮,又還是個孩子,哪裡懂得蕭玄煬的
苦心,回去跟陸薇抱怨幾句,陸薇竟然覺得公公是在找自己兒子的麻煩,把他帶回去了。
這下蕭玄煬澈底失了念頭,他沒事跟兒媳婦搶小孩做什麼?他本來只是希望蕭錦和別長歪
,倒也沒有真想要長孫出人頭地,便將全副心思都放在蕭錦彧身上了。從那之後,就算蕭
錦和是自己的孫子,在蕭玄煬的眼裡,還是草包一枚。
像現在,不曉得從哪裡得知蕭錦彧要回來的消息,竟然把李徽娟給帶回來,說是帶著「老
同學」來見爺爺。李徽娟心裡盤算著什麼,蕭玄煬活到這把年齡,一眼就能看穿,偏偏身
為長輩,不能真給李徽娟這種小輩什麼臉色看,只說了他要休息,想把兩人打發走。
「可是爺爺,錦彧中午不是會帶他另一半回來吃飯嗎?我們也一起啊。」蕭錦和笑道。
蕭玄煬笑著看了李徽娟一眼。
那目光明明看來和藹可親,李徽娟卻覺得頗有深意。
蕭玄煬早在看到蕭錦和和李徽娟時,就知道他這裡的傭人該整頓了,肯定有人把消息透給
蕭塵海一家,蕭錦和才會傻乎乎地跟李徽娟說,還把人給帶回來。
他不想多提,沒想到這個草包孫子卻自己說出口。他心裡不悅,表面上卻溫和一笑,「喔
,李小姐要是願意跟你結婚,你們中午倒是可以跟錦彧他們一起。」
李徽娟哪裡看得上蕭錦和?
她跟蕭錦和從小就是同學,卻沒喜歡過蕭錦和,只不過蕭錦彧從回國後實在太高冷難約,
她才又跟蕭錦和熟稔起來,打的老同學牌。
事實上就是為了接近蕭錦彧,只是她態度模糊曖昧,讓蕭錦和有所誤會,以為自己才是她
那個「故人」。
反正蕭錦和又不是什麼癡情人,在外面玩得可兇了,她也不算騙他。
「我才不要被綁住,像錦彧那樣,哪裡好?」蕭錦和被捧著長大,連對自己爺爺都不過腦
。
他人不壞,但年幼時陸薇忙著爭權奪利,蕭塵海又只聽妻子的話,沒人有空花心思教育他
,因此特別無腦。
他確實不羨慕蕭錦彧,總覺得根本不必像蕭錦彧從小就比別人努力、花更多時間力氣學習
。
甚至蕭錦彧現在掌管公司了,他也不怎麼認同,幹嘛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
他什麼事也不用做,未來不是也照樣可以吃香喝辣?
他媽媽陸薇因為他對公司的事完全不上心,氣得跟他大吵大鬧好幾回,他卻覺得她才莫名
,他本來就是條魚,幹嘛要他去飛?
對蕭錦彧結婚這件事,他更覺得難以理解,就算有人跟他說了這是蕭塵論的陰謀,他還是
想不透。單身多好,為什麼要這麼早定下來?
像他現在不是愛跟誰玩就跟誰玩?
對他來說,結婚就真的得收性子,要像他爸那樣被他媽管得死死的,他才不願意。李徽娟
人確實長得不錯,人也能幹,幾年後若要結婚可以考慮,但現在就算了吧,碰個面帶來跟
爺爺聊天可以,別的就太多了。
「那就回去吧,我今天中午是留著跟孫媳婦吃飯的,你什麼時候結婚了,再帶另一半來見
我就好。」蕭玄煬挑明了說道。
在場的李徽娟頓時尷尬不已。
蕭玄煬慈祥地看著她,「錦和說的你可別在意,你看他都把你帶來見我這老爺子了。」
一句話看似化解尷尬,卻讓李徽娟懷疑蕭玄煬看得出她真正圖的是誰。
「我哪會在意?蕭爺爺,我就不打擾您了,改天再過來探望您。」李徽娟笑著說道。
「嗯,下回等到不會跟我孫媳婦撞到的時間,我們再好好聊聊。」蕭玄煬笑笑地看著她,
「或是你也來當我孫媳婦?錦和不喜歡,那不是還有錦延?」
蕭塵論在外頭還有一個兒子,年齡跟蕭錦彧一樣大,但蕭玄煬完全不讓人進蕭家。此時更
不可能拿出來說。他會跟李徽娟這麼說,也不過是在跟她暗示——他心知肚明,李徽娟是
想當他孫媳婦,但對象不是蕭錦和及蕭錦延。
李徽娟臉色微變,蕭錦延是什麼模樣,她哪會不知道,蕭錦和他都看不上,哪裡會看上蕭
錦延?
蕭錦和心直口快,「爺爺,你推錦延給徽娟,那不是禍害她嗎?」
蕭錦和確實是這樣想的,李徽娟跟他同年,國小、國中都是同學,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多聰
明多優秀?配上他那自閉症的堂弟,不是讓人家女孩子受害一輩子嗎?
蕭玄煬氣勢凌人地瞪著蕭錦和,「你再說一次,禍害誰?」
蕭錦和閉起嘴巴不敢再說,他再傻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太傷爺爺心,飛快跟李徽娟示意快
走為妙,李徽娟連忙笑著跟蕭玄煬道別,不敢再多留。
蕭玄煬坐在大廳,氣還沒有緩過來,屋外卻有人快步走進來,還夾雜著看護說的:「小心
一點、別跌倒了。」
他的牽手朝他小碎步走過來,雖然已經不識人,總把他視為爺爺,卻還是最依賴他。
黎桂雨手上剪了支去刺的香檳玫瑰,遞給蕭玄煬,「爺爺,這是我剛剛在花園裡找到最漂
亮的一朵玫瑰,給你。」
蕭玄煬接過愛妻遞過來的花朵,微微一笑,「謝謝你,真的好漂亮啊,跟你一樣。」
無論她變得如何,永遠是他心裡最美的女人。
*
蕭錦彧將車開進蕭玄煬的別莊車庫,時翼坐在副駕上看著一旁的風景。蕭玄煬這座別莊在
市郊,依山傍水,風光極好。
時翼不是第一次來,卻還是看得目不轉睛。
不遠處,一輛高爾夫球車緩緩朝他們開過來。時翼來過這裡,會過意這是要載客人到停車
場去的高爾夫球車,他先前跟爸媽來都是把車停車場,再坐高爾夫球車去主屋看蕭爺爺、
奶奶。
上面坐的人,一個跟蕭錦彧長得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是蕭塵論外面生的孩子還是蕭錦和,
總之不是蕭錦延,畢竟蕭錦延緩讀一年,跟他讀同一所私校,小他一屆的藝術班,時翼對
蕭錦延有印象。
另一個則是……李徽娟?這人怎麼會來看蕭爺爺?時翼在內心嘀咕著,看蕭錦彧將車開往
……
他納悶地問道:「我們不去停車場,再坐高爾夫球車過去?」
「坐高爾夫球車?」蕭錦彧掃了他一眼,「你受得了這種天氣?很想中暑?」
時翼毫不客氣地瞪回去,「誰想中暑?」狗男人嘴巴是擺設嗎?能不能好好講話。
蕭錦彧低低一笑,「知道你不想,所以我早就跟爺爺的管家約好了,我們把車開到主屋,
他會找人開去停。」
「哦。」時翼看著離自己愈來愈遠的李徽娟,心裡還是有些疙瘩。
那天看了李徽娟的報導,時翼心裡有些悶悶不樂。
他國小一路到高中都是讀同一間貴族私校,國小還跟蕭錦彧同校,只不過他國小時身體實
在太差,國小六年實際到校日,可能連兩百天都不到。陸續動過手術,國中比較常到校,
但也就是出缺席四六比,高中時才真正開始學校生活。
他文筆出彩,可是國小國中時到校時間太少,沒有機會參加比賽,高中時他們學校的作文
比賽是全校學生都參加比賽,再從其中選出最好的作品,他高一那年初試啼聲就擊敗高二
、高三的學長姐得到了全校第一,拿到代表學校比賽權。
那時李徽娟只拿了個佳作。時翼也是許久之後才知道,她自詡文筆極好,甫升上高一就誇
口一定會贏過高二、高三拿到作文比賽第一名。
時翼的出線讓她成了個笑話。
學校當時把他的作品貼出來在公布欄給全校同學看。
他沒怎麼上過學,那時還特別安靜、乖巧,不太知道怎麼交朋友。作品被貼在公布欄他自
然高興,但不敢太過張揚。
某天下課時他經過公告欄,看到一群女生圍在公告欄前面,有個帶頭的女孩子說:「真沒
想到那個病殃子寫得出這種作品。」
「對啊,他不是沒上過學嗎?」
「該不會是別人代寫的吧?」
還是有人質疑道:「這要怎麼代寫?大家都當場寫的啊。」
「現在科技發達,誰知道他有沒有弄個智慧手表或偷藏手機啊?」
對群體生活還不熟悉,外貌出眾的時翼平時滿低調的,不過這不代表他軟弱可欺。
他站在公布欄旁輕笑出聲,「要是藏手表或手機就能拿作文比賽第一名,你們怎麼不也去
藏藏看?」
現場靜默一片。
旁邊有個經過圍觀的女同學拍手叫好,她就是日後跟時翼成為好友的徐朵朵。
帶頭的少女臉色難看,睨了他一眼,對著其他少女說道:「我們走吧。」
那個帶頭群嘲他的人,就是李徽娟。
看到報導那天,就算狗男人一副根本不認識李徽娟的樣子,時翼心裡還是悄悄打了個問號
。
男主攻有白月光。
要是這白月光就是李徽娟?光想到這個可能性,小王子就不痛快了。
他到好友群去連發了好幾張熊大發火圖,貼了一張李徽娟報導截圖。
時翼:你們記得她嗎?
只對鮮血淋漓的肉體有興致的修任學一秒回道:記得,她長得醜。
周江岳:鼻孔長在頭頂上方,五官錯置會好看?
時翼這幾個好朋友家境也都不錯,但貴族私校可不乏有錢人,他們這些人,就算是家境最
好的徐朵朵,在李徽娟面前都是「貧民」百姓。
時翼:這篇報導裡她喜歡的人,好像是蕭錦彧。你們有誰記得國小時他們兩個有什麼往來
嗎?
時翼會這麼問,是因為蕭錦彧到美國讀國中,不可能有太多往來。
周江岳:我對長得比我醜的女性都沒印象。
修任學:國小那時我們都是管絃樂團。對她的印象還是只有一個字——醜,對你老公的印
象是惜字如金。
時翼當下被修任學「你老公」這幾個字取悅了,心情好了不少。他們三個男人有直有彎,
但本身話不算多,徐朵朵因時差不在線上,沒人多聊,直到徐朵朵起床後,狂爬樓回覆。
徐朵朵:記得,是個又賤又醜的女人。
徐朵朵:管絃樂團裡眼睛只盯著蕭錦彧,活像蕭錦彧這長笛手才是指揮似的。小王子放心
,你老公一眼都沒看她。
時翼稍稍放下心,可能是跟刁榮川的對峙花掉太多氣力,他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一
件事。
他穿進來的破文到底誰寫的?
他思考著這文是李徽娟寫的可能性多大。
如果是李徽娟寫的文,有必要讓他跟蕭錦彧結婚嗎?幹嘛不直接寫蕭錦彧跟她結婚就好?
難不成喜歡享受打臉的樂趣?
他兀自想得入神,思緒發散到如果文真的是李徽娟寫的,男主攻會不會受宿命的安排,中
蠱似地愛上李徽娟?
蕭錦彧就算開著車,也很難不發覺身邊的人在神遊,出聲問道:「在想什麼。」
「想你……」時翼直覺回答後,才反應過來是男人在問他,立刻止住,沒想到斷在更尷尬
的地方。
蕭錦彧勾起唇,聲音含著笑,「想我?」
沒臉沒皮的狗男人!誰想你了?時翼睨他一眼,「我還沒說完你不要志得意滿!」
自以為凶惡地瞪向蕭錦彧,「我剛在想你已經跟我結婚,還疑似在外面有鶯鶯燕燕,有不
守男德的嫌疑。」
「我?鶯鶯燕燕?」蕭錦彧挑眉哂笑,「養隻小孔雀還不夠忙?」
小孔雀?時翼一秒後才會意過來說的是誰。
養他哪裡忙了?狗男人不就是給他錢,任他自生自滅嗎?
放任下人不理,才讓管家堂而皇之欺負他,還去跟李徽娟剪綵!
時翼愈想愈氣,正待連珠砲似地質問——你說你到底哪裡忙?我在你眼裡根本就不是小孔
雀,是一株野草吧?放著就能自己行光合作用,還不必澆水!
蕭錦彧輕飄飄地接著說道:「家裡有漂亮又驕傲的百鳥之王,誰還想跟外面的鶯鶯燕燕糾
纏不清?」
「誰驕傲了?」時翼咕噥道。
但好奇怪,突然就不怎麼生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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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翼太好哄啦(親媽濾鏡有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