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新保母啦,天狼星?」
天狼星對同桌一同吃午餐的同事揚起眉。「妳怎麼知道,蘇西?」
蘇西一邊在沙拉盒子裡挑挑揀揀,一邊平淡地說。「這個禮拜你看起來沒那麼狼狽,也沒
急著打卡下班。」這位櫃台行政人員,同時也是養大三個孩子的母親一口吃掉叉子上的生
菜。「相當明顯啊。」
「我前幾天很狼狽嗎?」
「簡直落魄。」蘇西指了指對方的下巴。「你這幾天還有時間刮鬍子,看起來精神奕奕,
恢復成七年前剛來那會兒的帥氣模樣了。你沒看到艾瑞莎直對你吃吃傻笑?」
天狼星撫摸自己處理得乾淨的臉頰,半斜過身看往右方隔了個桌子的女孩子們。那桌子年
輕行政女孩對他揮了揮手。
「嗨,天狼星。」其中一個綁了條長辮子的大眼睛女孩大聲打招呼。「下班後一起喝一杯
?」
天狼星回以揮手以及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女孩臉紅著對他笑。他迴身坐正,咬一口三明治
。
「太年輕了。」天狼星在咀嚼中說。
「我年輕時要是能跟她一樣大膽就能跟學校裡最英俊的男人上床了。」蘇西說。
「嘿,這位地方媽媽。」
蘇西爽快笑著。「新保母怎麼樣?」她問。
天狼星聳了聳肩。「詹姆和獅子星還活著。」
「你的標準真低。」
「經歷過前幾個保母,我沒什麼好挑剃的。」
「對你呢?」蘇西眨了眨眼睛。「新保母怎麼樣?」
天狼星做了個鬼臉。「蘇西.詹森,妳這樣要如何教導妳的小孩成為優雅的紳士與女士?
」
「我在孩子面前絕對保持文雅與慈愛。」蘇西說。「現在他們長大離家,我終於可以自在
做自己。」
「我為詹森先生感到遺憾。」
蘇西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別轉移話題,布萊克先生。新保母怎麼樣?跟伍德小姐比起來
?」
「天啊,我真不該告訴妳伍德小姐的事。」
「她在床上真他媽的狂野,我的兩條腿到現在都還在發抖。」蘇西一臉冷靜複述,天狼星
掩住臉大笑。「要不是她根本不懂得照顧小孩還打了獅子星,我根本不會考慮開除她。」
「我聽起來超下流的。」天狼星抹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我真他媽討厭妳。」
「你愛我。快,新保母。」
天狼星吁一口長長的氣。「不是我的類型。」
「哪方面?」
天狼星搖了搖頭。「每個方面。外貌、性格、價值觀之類的。」
「性格與價值觀?」吃完午餐的蘇西收拾桌上的垃圾,天狼星順手接過。「別告訴我你在
找第二春。」
「不,我沒有。但就算做個砲友--」天狼星與他最談得來的同事一同走往回收區,再一
同走出員工休息室。「不,不是我的菜。艾瑞莎比他適合。」
「你剛剛嫌艾瑞莎太年輕。」蘇西說,忽然停下腳步。「等等。他?他是個--男人?」
「我沒說嗎?」
蘇西用一種專門留給壞孩子的媽媽式眼神不可置信看他。「你找了個男人當保母?」
「不好嗎?」
「也不是。只是,男性保母不常見。但近幾年來的確是個趨勢。」
「女人能做的男人也能做。」天狼星用兩根手指加強語氣。「新.男權主義。」
「嗯。而且對天狼星.布萊克來說,把男人搞上床也不是難事。」
「詹森女士。」天狼星假裝生氣說。「停止無限上綱我的濫交程度。就算這個世界上只剩
下我跟他,我也不會跟他搞上。」
蘇西陪天狼星走到天狼星負責的維修區,已經有幾個員工開始下午的工作了。蘇西靠在天
狼星的儲物櫃邊看他戴上工作手套。
「有那麼糟糕?」蘇西還在問。
跟比自己年長十歲的地方媽媽成為密友就是這點麻煩。她們總想要照顧你,關心你,以及
挖掘你的八卦。
天狼星垂著眼睛檢查工具箱,接著用一條髮帶將長長的頭髮扎在腦後,戴上帽子,關上置
物櫃的門,後背貼在上頭,雙手抱胸看面前站著的,又矮又精明幹練的女人。
同樣是能幹的母親,他能跟麻瓜蘇西成為朋友而不是女巫茉莉.衛斯理,很大原因是對方
不任意給予評論。蘇西會聆聽,會幽默回應,會保守祕密。即使他幹傻事,蘇西也從不因
為自己年長了幾歲而指責天狼星。
我住在男子宿舍。蘇西.詹森老是這麼說。我養大了三個男孩子,男人是什麼樣子我會不
知道嗎?
「你有沒有--」天狼星慢慢開口。「就是,讀中學的時候,特別看不順眼的同學。」
蘇西的棕色眼珠子閃了閃。「茱蒂.萊特。」
「嗯?」
「茱蒂.萊特。」蘇西重複一次。
「哇喔,妳記得可真熟。」
「啦啦隊女隊長。金色頭髮,藍眼睛,高顴骨,又瘦又高,胸圍很大。全校男人夢想娶她
,全校女人夢想成為她。」
「她怎麼惹到你了?」天狼星這下子好奇了。
「不,是我惹到她了。」蘇西扁了扁嘴。「開學第一天,我打翻午餐的柳橙汁。」
「弄髒她的漂亮洋裝?」
「弄髒她男朋友的漂亮襯衫。」蘇西笑了起來。「順帶一提,她男朋友是全校最英俊的男
人。我拿出手帕給伊凡,順道幫他擦了擦胸口上的痕跡。喔我的天,我到現在還記得伊凡
.沃夫的胸肌在我手指下的觸感。」
「詹森夫人。」
「好好好,別擔心小伙子,詹森先生還是我的最愛。」蘇西嘆了一口氣。「總之,我跟伊
凡.沃夫道歉,他摸了摸我的頭跟我說沒關係。然後--」
「妳從此成為啦啦隊隊長的眼中釘。」
「她讓我整個高中成為一場惡夢。」蘇西說。「她惡整欺負我,我躲避遠離她。我恨她又
怕她,每次看到她出現我都懷疑自己會恐慌症發作。我以為過個半年就沒事了,誰知道直
到畢業舞會那天她依然對我惡作劇讓我在眾人面前出糗。說真的,要不是這女人還有個男
朋友,我都懷疑她對我的執著是因為她暗戀我。」
這聽起來就像是天狼星.布萊克和賽佛勒斯.石內卜的女高中生版本。並不是說他當時在
暗戀石內卜。
「假設。注意,我只是假設。因為種種原因,妳被茱蒂.萊特聘請當她孩子的保母。」
蘇西面無表情看他。「我會弄死她的孩子同時毀掉所有證據。」
天狼星張開嘴又閉上。「糟糕。」他焦慮地說。
蘇西對他瞇起雙眼,頭歪向一邊。「你僱用憎恨你的人照顧你的孩子?」
「相信我,我們對彼此的感覺是互相的。」
「好吧。你僱用你看不順眼的人照顧你的孩子。」蘇西平靜地說。「天狼星.布萊克,你
要不很勇敢,要不很愚蠢。」
「我們喜不喜歡彼此並不重要,這很複雜。他只是很--」方便。天狼星嚥下這句評論,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聰明、勤快、負責、服從指令。而且便宜。」
「服從?便宜?你給自己找了個奴隸?」
天狼星瞪蘇西一眼。「我不虧待員工。」
他沒有虧待石內卜,至少這是一個禮拜以來天狼星盡力達成的。他的確欺騙對方為自己免
費工作,但該提供的還是有提供。他確保石內卜有東西吃,確保石內卜睡在一張床鋪上-
阿茲卡班的床可不怎麼樣-確保石內卜有個遮風避雨之處,也確保自己下班後接手照顧詹
姆與獅子星好讓石內卜休息。
也許中學時期的天狼星.布萊克是個霸凌同學的混球,但現在他四十五歲,是兩個男孩的
父親,人生經歷過太多不可思議,再怎麼樣也該成熟長大。
天狼星記得求學時期的石內卜內向且安靜,喜歡獨處喜歡一個人待著,當時的他與詹姆卻
老是破壞對方的和平小世界。於是現在,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他盡力給予石內卜足夠的私
人空間,不打擾對方的獨處。
當然,要讓一個討厭自己的人,同時也是前食死人、黑巫師與罪犯住進自己家照顧孩子,
天狼星還是做足準備。他在房子內外釋放足夠的保護咒,截至目前為止警告聲沒有響起過
。石內卜任勞任怨執行家務與照顧小孩,沒有抱怨也沒有任何要求。做得好不好是一回事
-天狼星的門檻不高-重點在於石內卜未曾嘗試傷害詹姆和獅子星。
再次證明一個好的劇本有多麼重要。石內卜相信詹姆與獅子星是他跟天狼星的孩子,而作
為一個被定過罪的食死人,無論石內卜有多麼卑鄙或者邪惡,傷害自己的孩子明顯不存於
石內卜考慮執行的惡行之中。
他對蘇西說的是事實。天狼星對石內卜的個人觀感不重要,他不喜歡對方,也不打算試著
喜歡對方。因為說真的,石內卜是一個很難讓人喜歡得起來的人。天狼星三十多年前認識
的石內卜鬼祟陰沉又孤僻,在團體生活中顯得尷尬與不協調。逃獄之後在鳳凰會接觸的石
內卜則尖銳諷刺又自以為是,在團體中同樣是個不受歡迎的異類。
無論因為什麼緣故石內卜失去記憶,同時褪去天狼星記憶中始終圍繞在石內卜周圍防衛性
的尖刺與稜角,但他未曾失去服從與負責的本性。石內卜是個追隨者,是個執行者。他追
隨任何能賦予他安全感的人,他完美執行任何被要求的困難工作。
石內卜住進他家的隔天,天狼星便利用中午午休時跑了一趟魔法部圖書館,印了份八年前
的預言家日報的複本,蒐集每一條跟石內卜相關的資料。
當年的報導算是相當詳盡。魔法部對石內卜提出的指控,石內卜的辯駁與不辯駁。他承認
自己曾經是個食死人;承認使用過不赦咒;承認傳遞西碧.崔老妮的預言間接導致隆巴頓
夫妻的失能與波特夫妻的死亡。但他同時也否認第二次大戰期間為佛地魔服務;否認凱瑞
迪.布巴吉的死亡與自己有關;否認傷害過學生;否認哈利.波特對於他謀殺鄧不利多的
指證。
有趣的是,他堅稱曾經發過守護神咒幫助哈利。於是巫審加碼給了他一根魔杖,同意他當
庭施放守護神咒證明忠誠。石內卜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敗了,連一絲銀霧都沒有,反而證明
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食死人。這讓他成為隔日預言家日報上的頭條笑柄,報紙還為此撰寫
一大篇滿是嘲諷的評論。
石內卜的後半生本該在阿茲卡班腐爛,然而鄧不利多留下一封長長的信扭轉他的命運,這
也讓天狼星更加確信自己對石內卜的看法-石內卜是個好的執行者。不是每個人都能完成
「謀殺唯一信任自己的主管」的任務,尤其這任務還來自主管本人。
天狼星利用鑰匙開啟家門時,想的正是這些。
他用身體承受來自詹姆和獅子星興奮的衝撞,照慣例同時扛起兩個孩子進去家裡。
比起一個禮拜前,他的房子整潔許多。所有物品井然有序放在適當的位置,地板光潔,桌
面無灰塵,廚房與衛浴亮晶晶,看得出來石內卜花不少心力在清潔工作上。要天狼星說,
他的房子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石內卜式的斯巴達風格。
「你們吃飽了嗎?」天狼星笑著問兩個男孩。
詹姆跟獅子星一同做了個表情,奔跑回去沙發上看電視,看來沒吃多少。他轉過頭看往餐
桌,如同前幾天,石內卜站在桌子邊盯著他瞧,桌上擺放兩個承裝食物的盤子。
「我說過不用幫我準備晚餐。」天狼星說,走往廚房拿取冰箱的啤酒。「我在外頭吃過了
。」
少一份的晚餐,少一份支出,這是天狼星獨自照顧小孩之後為了省錢養成的習慣。四十多
歲的男人不會因為少吃一頓飯死掉。
石內卜的肩膀垮了下來,低頭看桌上的晚餐。「不小心多做了一些。」他聽到石內卜的嘟
嚷。
「那麼你就多吃一點。」天狼星灌一大口冰涼的啤酒,洗去一整天勞力工作的疲憊。「你
太瘦了,多長點肉會比較有力氣。」天狼星想了想,補充。「也會比較好看。」
石內卜長像如何不是天狼星在意的事情。以歐洲人的標準石內卜的確稱不上英俊-也許能
吸引某些特殊審美觀的人,總之不是天狼星的類型-但瘦成那樣並不健康。阿茲卡班,天
狼星知道,因為他曾經也那麼營養不良過。為了維持生命,他吃過老鼠翻過垃圾。在恢復
正常生活之後,天狼星保證自己攝取足夠的熱量和營養,同時定期健身維持健康。
石內卜大概沒吃過老鼠和垃圾,也許他打算就這樣放任自己枯萎。誰知道呢?
聽到天狼星對他外貌的評論,石內卜一向蒼白無血色的臉頰浮上兩團紅色,也不曉得是惱
怒還是憤愾。天狼星等著對方的強力言語反擊,然而他沒有反駁或回以諷刺的評論,僅僅
用那雙墨黑色的雙眸瞅著天狼星一陣子之後才沉默坐下,接著盯住面前的盤子一段時間,
拾起叉子開始用餐。
天狼星走到沙發邊陪孩子看電視沒再干涉石內卜,接著例行性的陪小孩玩,幫小孩洗澡,
哄小孩睡覺。
他幫詹姆與獅子星蓋上被子,讀繪本,唱歌,最後在兩兄弟的臉頰上各親一下。獅子星很
快睡著,詹姆還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他。
「明天星期六,我們要做什麼?」躺在床上的詹姆問。
啊,他忘記告訴孩子週末的安排。天狼星坐在床緣撥亂詹姆的頭髮,詹姆咯咯發笑。
「哈利邀請我們去住一晚。」天狼星說。「泰迪哥哥也會在,你想去嗎?」
「好耶。」詹姆開心地說。「我要去跟泰迪還有詹姆玩飛天掃帚。」
哈利的大兒子詹姆.天狼星.波特今年兩歲,天狼星很感動哈利將自己的名字作為小孩的
中間名。金妮今年將生下第二個男孩,哈利已經決定將那孩子取名為阿不思.雷木思.波
特。
天狼星離開孩子的房間時客廳的燈還沒全暗,他回到那兒,發現穿著自己舊T恤當睡衣的
石內卜正屈起膝蓋縮在沙發變形的床緣讀一本食譜書。
以英國男人的標準來說,石內卜的個頭不算高也不算矮,但他很懂得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
高。天狼星還記得對方在霍格華茲當教授那時身上總穿著樣式繁複的教師袍,走路抬頭挺
胸,用鼻孔瞪學生,整體讓人望而生畏。
但不是現在。
現在的石內卜很--小。除此之外天狼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天狼星的骨架比石內卜大
了至少一個尺碼,加上石內卜的消瘦無肉,使得那件T恤套在對方身上明顯地鬆垮垮,露
出石內卜髮稍下那截細瘦又蒼白的脖子、稜角分明的鎖骨、若隱若現的胸膛,以及胸膛上
阿茲卡班的刺青。
他在石內卜洗澡時看過一次對方乾巴巴且毫無吸引力的裸體,除了手臂上的黑魔標誌沒什
麼值得印象深刻之處,更別說那個標誌對天狼星來說有多麼醜惡。然而目前縮在寬大T恤
裡的石內卜又小又普通,若忽略黑魔標記,天狼星發現自己很難將眼前這一個,跟十年前
鳳凰會會議上意氣風發侃侃而談的雙面間諜,以及預言家日報上那個挺直背脊的待罪囚犯
連結在一起。
如果觸碰對方,他的手掌會被那些突出的骨骼割破嗎?如果嘴唇貼上鎖骨,他會被上頭的
熱度灼傷嗎?如果只用一隻手,他能握住石內卜的後頸嗎?如果稍微出點力,他能折斷石
內卜的脖子嗎?如果石內卜膽敢傷害詹姆或獅子星--
「天狼星?」
天狼星從黑暗的想法裡回過神,石內卜沒在看那本書了,正揚起頭看他。
天狼星清了清喉嚨。「還沒有睡?」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石內卜的雙眼看起來更亮了些。「不睏。」他說。
天狼星點點頭。「明後兩天週末,我帶孩子去朋友家玩順便過夜。」
石內卜迷惑地皺起眉頭。「朋友家?」他問。「我跟著去嗎?」
「呃,不。」天狼星說。「你休假。」
「休假?」
「就是,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放鬆,睡覺,出去晃晃之類的。」天狼星從口袋裡掏出一
張紙幣,走上前遞給對方。「幫自己買些東西。你不可能一直穿我的衣服。」
石內卜盯著手上的紙幣,再望向天狼星,雙眸再次變得暗淡,裡頭的亮光消失不見了。天
狼星等待對方開口說些什麼,視線不自覺地在對方蒼白的皮膚上流轉,直到抵達漆黑如墨
般的標記。
天狼星移開目光,撇下嘴角。
「謝謝。」他聽到石內卜低聲說。
天狼星僵硬地點頭,轉身離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