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果哥哥不讓我回去，怎麼辦？」
　　面對華裘的含淚提問，潭追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實話還是要隱瞞？突然又想到桐
甦早上才剛對他說，就把經過如實告知華裘，至少讓他明明白白的走，別下了陰曹地府卻
什麼也不知道。
　　「委託人交託給我們的任務是──讓你在外面生活著，等到18歲生日那一天，再把你
……帶回去……讓他見你最後一面。」
　　這句話轟地一聲劈進華裘腦中，他只想著：哥不要他了……哥要把他丟在外面……除
非他快死掉，不然哥不讓他進華家……
　　眼中瞬間被淚水充盈，華裘死死咬住嘴唇，強忍住心痛，可是還是無法控制眼淚從眼
中流出，一顆顆水珠直落而下，他趕緊用力擦去，彷彿眼淚在奪眶而出的那刻被抹去就不
算哭泣，雙手擦眼淚擦得很用力，整個身體都在不停發抖著。
　　潭追在華裘面前蹲下，拉下拭淚雙手，捏住他的下巴強制放開咬唇動作，唇上已經咬
出一道紅痕，不由分說一把將人摟進懷中。
　　「傻瓜，忍耐什麼？要就哭出來啊！」
　　明明是陌生的人，卻讓華裘有一股安心的感覺，好像天塌下來這個人都會幫他頂著，
按耐了大半天的情緒在此刻潰堤，揪著對方的衣服，放聲嚎啕大哭起來，哭聲中混合著痛
苦的嚎叫聲，像隻被遺棄的小獸，在洞穴中嗷嗷叫喚，卻等不到家裡的人來接他，只剩他
一人在空蕩蕩的巢穴裡等待死亡。
　　一直哭一直哭……
　　這是潭追第一次看見華裘哭到如此不能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緊緊抱住他，讓他知
道還是有人陪伴的，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哭聲從放縱嘶吼到漸漸微弱，然後消失在潭追懷中。
　　潭追把哭暈過過去的華裘抱進房裡，塞進棉被。今天因為大雨緣故，房間顯得很清冷
，即使緊閉窗戶，空氣中還是有著絲絲涼意。
　　房間並沒有空調，潭追看著窗外昏暗的天色，在想要不要出去鄰近小店買個暖爐回來
，正在躊躇，就感覺衣襬被拉了一下，低頭一看，昏睡中的華裘竟然伸出手拉住他。
　　口中喃喃說道：「……不要走……哥……不要走……」眼角還掛著淚滴。
　　「我可不是你哥。」潭追嘆了一口氣，拉開滑裘的手，自己也鑽到被窩中，躺到小少
爺身邊。
　　像是在汲取溫暖，也可能是之前失去神智時的習慣使然，華裘很自然就往潭追懷裡貼
上去，還將人抱緊緊。
　　也不好把人推開，畢竟是他自己上床的，潭追翻了下白眼，只得任由少年像隻小無尾
熊一樣攀抱著他。
　　就不要起床後又對著他大喊強暴犯……
　　面對華裘的情況，潭追很難說明白他的心情，神智恢復像個正常人當然很好，可是也
不應該完全忘記先前過去的那段時間吧？全然忘記，一點都不留，這對他來說情何以堪？
他的一片真心不就放水流？
　　明明一開始主動動手動腳偷親親的是小少爺啊！他是被撩的那個，結果轉頭就忘記他
，還說他是強暴犯，潭追怎麼想都覺得很不爽，覺得自己損失好大，心靈上的損失。
　　雖然可愛天真無邪的小花一去不復返，但潭追還是很高興他能恢復神智，像個正常人
一樣可以思考、過生活那才是最好的，也許他的生命只剩下一點時間，也希望他可以憑藉
自己的意志過最後的生活，好好跟大家道別……
　　一捏鼻樑，怎麼連他自己都難過起來？
　　他可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華裘活不久，早就接受，心裡也妥協了不是嗎？可是為什麼
現在他還是會難過、會心痛……
　　之前是小花的狀態，他們兩個還可以甜甜蜜蜜、親親我我，現在應該什麼都不可能，
這樣子在睡夢中抱著，也是一種奢求吧。
　　不管怎麼樣，他都很珍惜現在的時光，至少華裘還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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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裘睡得不安穩，潭追醒來一摸他額頭，果然小少爺發燒了。
　　身體本來就不好，今天一早起來就受到驚嚇，又偷跑出去淋大雨，不生病才奇怪，潭
追也是有心裡準備才抱著他睡，沒想到果然還是不敵病魔。
　　去藥箱拿了退燒藥和水，把人扶坐起來吃藥，華裘暈沉沉看著潭追，不想吃藥，卻被
對方哄著吃完藥可以吃糖果，他心想又不是小孩子，這樣哄他對嗎？可是吃了藥吃後含糖
果，軟軟的躺在床上，頭上貼著退熱貼，卻覺得有種被好好照顧的感覺，他不討厭這樣。
　　「有沒有想要吃什麼還是喝什麼？我幫你熱點粥好嗎？」
　　「不要。」華裘扁著嘴，身體又燙又難受，「我想喝果汁。」
　　「知道了，躺好，我去幫你用。」潭追起身，在走出房間時還轉頭叮嚀：「手放進去
！」
　　華裘乖乖照做，縮成蠶蛹。
　　等到潭追走出房後他才驚覺，自己怎麼這麼聽話？連想都沒想，本能反應就是照做，
這不對啊！那個男人說他不是強暴犯，這是真的嗎？如果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欺負華裘，那
他應該會打從心裡害怕驚恐與抵抗，可是現在這些反應都沒有，所以男人說的就有可能是
實話……
　　兩個人真的你情我願？華裘覺得非常難以置信。
　　腦中還在做思想鬥爭，潭追就走進來，拿了一杯現擠柳橙汁，把華裘扶坐起來慢慢餵
著他喝。
　　因為沒有力量，可能連杯子都拿不穩，華裘就只能認命讓對方服侍他。
　　喝完之後就被塞回棉被當中，要他乖乖休息。
　　雖然心想他才不要這麼乖、這麼聽話，少年還是要反抗才叫叛逆期，但是架不住生病
，很快他又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過來是被吵醒，
　　睜開眼，兩個沒見過的人在房間中拉著那個叫李潭追的男人蹦蹦跳跳大聲說話，華裘
揉揉眼睛坐起來。
　　他一坐起來，潭追馬上回到床邊將人用棉被包緊緊，深怕他被冷空氣吹到。
　　「你們怎麼會過來？」潭追對著兩個服務生問道，「萬事屋還好吧？」
　　「聽說小花恢復神智，我們當然要過來啊！」辛鑿星跑到床邊近距離看著華裘。
　　「房東修好大半，再幾天就可以恢復原狀。」楊迪川也湊過來，「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了？」
　　眼前兩個見都沒見過的人讓華裘緊張，直接就往潭追的身邊捱過去，一點都沒發現自
己的行為動作是多麼習慣和自然。「你們是誰？我認得你們？」
　　「小花……我是小星星啊！你不記得我了？」鑿星狠狠揉著華裘的腦袋。
　　「我是阿迪哥哥！小花~~」迪川伸手像捏麵團一樣捏著華裘的臉頰。
　　「誰是小花……唔……」
　　少年就在兩個不認識的人手上，被搓來搓去，逃也逃不開，無助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但是壞男人竟然不來救他？
　　「你們陪他一下，別讓他冷到，我去講個電話。」潭追無視小少爺伸出求救的手，拿
著手機就走到客廳。
　　「你跟委託人是怎麼說的？」
　　『我跟他說這幾天以來，華裘的情況很不穩定，時好時壞，有時痛到翻滾，有時又像
個沒事人一樣，今天突然恢復神智也是第一次，我們很措手不及。』甘桐甦在電話另一頭
回答。『結果你猜他怎麼說？』
　　「問那個營養劑？」倒也不是他們會猜，只是那個營養劑成分實在是太可疑。
　　『他先說一堆很驚訝但很高興的話，再來要求我們好好照顧他，最後才問那個營養劑
還有沒有，如果沒有的話他會再派人送到萬事屋來，希望我們確實顧好華裘的身體狀況。
』繞了一大圈迂迴的講。
　　「你跟醫生說了嗎？他說晚上會過來。」
　　『……那個……那個營養劑是真的有點問題，可是……事情有點複雜，你讓阿麒當面
解釋給你跟華裘聽，如果小少爺不相信的話，你還是把當天將他從華家帶出來時，發生過
的事情全都說出來，雖然他有可能大限將至，但是該知道的還是要讓他知道，要死也要做
個明白鬼，別渾渾噩噩，連投胎都不知道要去哪裡投。』
　　桐甦說起華裘的生死都很直接，這讓潭追有些不想接下去，算是鴕鳥心態，感覺少說
一點，事情就有可能不會發生。
　　「知道了，晚上我會和麒哥好好聊聊。」
　　切斷通話，他心裡沉甸甸，如果是營養劑有問題，停掉不就好了？華裘自從到了萬事
屋之後，營養劑就只吃了一次，因為麒哥說與其吃營養劑不如從自然食物獲得營養比較好
，也許是他們誤打誤撞才讓小少爺恢復神智，可是聽起來好像又不是那樣簡單。
　　但他也只能等醫生來，再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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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氏名下某個山間別墅。
　　一棟看似低調的房子矗立在山林之間，外頭建築融合了自然與山林，閑靜淡雅，進入
屋中看見的卻是滿室奢華，水晶吊燈吊在其上，牆壁上掛著的都是海內外名家字畫手筆，
大氣浮華。
　　一名老人坐在沙發上，手拄拐杖，看著眼前的孫子。
　　「小裘好嗎？身體狀況怎麼樣？」華氏上一代家主華引雖從家族事業第一線退下，老
當益壯的他還是極富威嚴，身體硬朗，手上還握有專屬他自己的事業版圖。
　　華序低頭恭敬回答：「跟之前一樣神智喪失，像個痴兒一樣，但是也許是在外居住，
身體反倒比以往更強健了些。」
　　「那就好。」老人點點頭，很滿意華序將小孫子安置妥當，「受了家族詛咒自然是可
憐，但他性格本來就也不適合接手家族事業，是個太善良的孩子啊！讓他在外面終其一生
隱姓埋名就好，回來也只是受罪。」
　　「爺爺說得是。」華序附和著。
　　「十二月，小裘的追思紀念活動，要確保繼承典禮不出一絲差錯，我相信你的能力可
以處理好所有的事。」雖然信任長孫，但華引還是不免再交代，「小心你的父親，別讓他
在典禮之前就找到小裘，將他藏好一點。」
　　「是的，爺爺。」
　　華引又與華序聊了幾句，才讓他離開。
　　大宅之外，司機開了車門，華序走到車邊，回頭看這座深山別墅，臉上有著難以捉摸
的表情，一抹額，露出些微疲憊感，接著就彎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