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室內一片寂靜灰暗，外頭的雨似乎停了，可是天色依舊灰濛濛不見陽光，大清早就會
有的鳥鳴也未聞到任何聲響，雖然已經清晨，所有世間萬物卻像是躲藏起來似的。
　　華裘睜開眼，花了好長時間才讓意識回流，昨天過多的消息讓他無法消化，坐起身，
整個人還暈呼呼，然後他看見那個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手環胸，頭靠著牆壁正在沉
睡。
　　是在監視他？還是在照顧他？華裘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理解。
　　偷偷看了看對方，手掌還伸出去在面前晃呀晃，確定那人沒有反應，他才躡手躡腳下
了床，踮著腳尖鬼鬼祟祟跑出房外。
　　他沒有見到的是那個男人在他出了房間門之後，就張開眼睛朝華裘離開的方向看去。
　　華裘來到客廳，偷偷摸摸在櫃子上摸索搜尋，東翻西找，結果還真的讓他翻出昨天他
打給哥哥的那支奇怪手機。
　　手機沒有設密碼，一打開就能撥打，顧不得現在時間尚早，他馬上撥打給華序。
　　手機響了幾下就被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嗓音。
　　『小裘？』從睡夢中驚醒，華序嗓音還帶著些微的嘶啞。
　　「哥……」才叫了一個字，華裘就覺得自己快哭了。
　　『你乖，沒事沒事！』華序自然也能聽得出弟弟聲音的不對勁，『你還好吧？現在人
在哪裡？身體有不舒服嗎？』
　　「我……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好像在山裡面……」華裘咬著唇哽咽說道：「哥哥
你在家裡嗎？我好想你，我可不可以回家？」
　　『小裘……』華序傳來一嘆，『知道你一個人的在外面不好過，可是在本家……我護
不了你……』
　　「因為父親的關係嗎？」
　　『……你知道了？他是現今家主，手上掌握很多權力，即便我想保護你，也很難去反
抗他……我不希望你再受到傷害，才會希望有人可以把你帶走。』
　　「嗯，」華裘抹掉眼淚，「我知道……」
　　『很抱歉哥這麼沒用，你先在外面住一段時間……如果可以，我會去看你的，好不好
？』
　　「好……」
　　『所以你要是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再告訴我。那個醫生開的營養劑，你還有在吃吧
？』
　　「沒有天天吃，最近吃得斷斷續續。」
　　『那是醫生專門開給你的，除了記得要吃外，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
　　兩人又講了幾句話，華裘才含著眼淚結束通話，哥哥的話聽起來沒有問題，還很關心
他啊！哥哥是真的不知道那個營養劑有問題吧？哥一定不知道……
　　「我們這裡不是山裡面。」從旁邊傳來淡淡的一句。
　　「我知道！」華裘把手機放回櫃子裡，赤裸雙足，咚咚咚咚地又跑回床上去窩著。
　　日上三更，天氣總算放晴了些，雖然看出去還是霧濛濛，卻已經比清晨時候好上許多
。
　　睡回籠覺的華裘因為肚子餓醒來，起床揉揉眼睛，抓著平板下床走到房外。
　　在客廳練身體的潭追見華裘起來，放下啞鈴，就走去廚房幫他弄早點。
　　「這個……幫我弄網路，我不會主動跟哥哥說我們在哪裡。」
　　華裘把平板拿給潭追，沒有網路的世界就像是被限制在籠子裡面一樣，對外界全然不
知，連想看個電子書都不行。
　　「好，你等等。」
　　潭追在微波好早點之後，才取過平板，幫華裘開通被限制住的網路。他也沒有對華裘
多說什麼，用好連線之後就把平板還給華裘。
　　「這些是什麼？」華裘滑動著一張張不知道在畫什麼鬼線條的圖片，嘴裡吃了一大口
蛋餅。
　　「你在喪失神智時畫的。」
　　「欸？」華裘倍感震驚，好歹他也是有接受過美術私人指導，這種鬼才畫得出來的東
西竟然是他畫的？他的腦中瞬間降下了道道雷擊。
　　「嗯，你很沒有美術細胞。」
　　華裘噘著嘴，狠狠睨了一下那個男人走去客廳的背影。嫌他畫的醜嗎？真可惡。
　　吃過早餐，華裘回到房間，抱著平板坐在床上，看著最近的消息。
　　被擄走之後過了差不多兩週時間，網路上依舊還是滿滿他的新聞，到處都有人目擊到
他蹤影的證詞，有爺爺跟父親的受訪畫面，他們在鏡頭前誓言要將擄走他的惡人繩之以法
，並且要將他安全無恙的帶回華家。
　　網路上雖然各方猜測消息不斷，但是卻沒有明確消息指出歹徒抓了他是要向華氏一族
勒索金錢。華氏是北方企業龍頭，消息鬧得非常大，全國上下至今都還關注著這個消息。
　　哥哥也明確說出就是他讓萬事屋把自己帶走，所以那個男人不是擄人勒索。想到昨晚
的情緒失控，華裘感到一絲赧然，可是直到現在他還是很不敢相信，所謂的詛咒真相，還
有那個營養劑……這些話是真的嗎？會不會是這些人背著哥哥欺騙他呢？
　　他不知道，也很茫然，不知道誰的話可以相信。
　　還有一件讓他打擊更大的事情就是他被父親侵害的這件事，不是一次兩次，是長期，
然後哥哥也知道，可是礙於父親是家主手上力量大，哥哥沒有辦法保護他，所以……所以
……就真的讓他一直被父親……
　　想到心就很痛，除了再次知道父親就是個禽獸外，哥哥只要有心，不可能沒辦法保護
他，他曉得哥哥是因為某些原因妥協了，可是內心過不去，才會找上萬事屋將他營救出去
，對哥哥來說，他比不上那些權勢利益嗎？在哥哥的心裡，他的份量到底值多少？
　　想著就不禁悲從中來，一時之間太多真相壓在年僅十七歲的少年身上，讓他根本承受
不住，過去被捧在手心尊養的富家少爺第一次認知道他其實什麼也不是，只是眾人手中沒
有自主能力的傀儡而已。
　　抱著平板，華裘一個人默默掉眼淚。
　　潭追走進來，將一杯牛奶放在床頭櫃，坐在床沿，一把將華裘抱到大腿上，抹去他的
淚水。
　　「別哭了，多喝一些牛奶，要好好長高長大。」
　　華裘捧著塞進手中的牛奶，一邊小口小口喝著，一邊淚珠還是掉不停。
　　「我都快死了，喝牛奶也不會長高了。」
　　「難說，醫生不是幫你找到詛咒有可能的真相嗎？也許真的解開，你就可以長命百歲
。」
　　「真的？」見男人點頭，華裘把喝了一半的牛奶還給他，「我好飽。」
　　潭追摸摸華裘的臉頰，今天已經沒有發燒，臉色看起來也不錯，除了哭到雙眼紅紅的
。
　　華裘吸了鼻子，看著讓他坐在腿上的男人，「你真的沒有強暴我？」
　　「如果我強迫你很多次，你應該會本能打從心底恐懼我吧！現在我靠你這麼近，你害
怕嗎？」
　　華裘認真感受一下，搖頭。
　　解詛咒的日子裡讓他很懼怕那些男人們，曾經也抗拒哥哥的碰觸，可是那些情緒現在
都沒有顯現出來。所以……這個男人真的沒有欺負他？
　　眨掉幾滴眼淚，讓男人幫他拿衛生紙擤鼻涕，對方很熟練的模樣，一種照顧他很久的
感覺。
　　「我在被你哥哥安排潛伏到華氏本家的第一天，就看到有三個聽說是你族中的男人意
圖對你不軌，還有半夜有女傭想爬上你的床，這些我都幫你擋下來，可能是我幫助你的關
係，你對我黏緊緊，一逮到機會就猛親我，我也沒有因此就對你出手喔！」
　　男人的澄清讓華裘嘟起嘴，「可是你還是跟我上床了啊！」
　　「因為……來到這裡之後沒多久，你開始發病，痛不欲生，我以為你會就這樣子死掉
，我的確喜歡上你，想你會因此很快離世，才會在這一段最後的時間裡……」潭追握住華
裘的手，「知道在你神智不清時是趁人之危，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你會就這樣子走掉，然後
我們之間什麼回憶都沒有留下……我真的，很喜歡你。對不起……」
　　告白讓華裘心裡酸澀很不好受，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曉得這段時間他們相處到底是
怎麼樣，他的時間在這世上止步了很長一段日子，大家都在前進，只有他一人停在原地，
然後還一無所知。
　　「我……在詛咒出現我身體之後，父親想要遵照傳說中的解咒方法替我解除，在我身
上用藥強逼我跟女性發生關係已經很痛苦，更別說是跟男人……哥哥看不下去，心疼我，
所以他自願讓我第一次跟他……」說起不堪的往事，華裘的眼眶又紅了，「可是族中其他
人，包括父親都不相信他會答應，認為哥哥只是假借發生關係之名保護我，所、所以……
我們的第一次……就在父親跟ㄧ些家族大佬們面前……做了……」
　　與其說很痛，更多的是極度羞恥，他的尊嚴就在那一刻狠狠扔在地上被踩踏破裂，從
那個時候開始，他覺得所有族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對勁，輕蔑嫌惡憐憫各種情緒都有，還有
一些是赤裸裸的慾望，毫不掩飾。
　　如果沒有因為營養劑而喪失神智，那他應該早就被那群人搞瘋了。
　　「你家族的人是真的很變態欸。」潭追一點都不委婉的說。
　　「這樣子的我，你還會喜歡嗎？會不會覺得我很骯髒噁心？」
　　眼前的少年經歷過了很多不人道的事情，卻依舊像朵小白花般清純可愛，既然這個世
界在他身上淋下了髒水，他就用純淨的雨水將他洗滌乾淨吧！
　　「你是受害者，最無辜倒楣的就是你，我怎麼會覺得你不好呢？如果不嫌棄我，我們
就重新認識吧！從頭開始，我們再相遇一次，好不好？」潭追捏捏華裘哭紅的鼻子，認真
誠摯地對他說：「這位小少爺，我叫李潭追，木子李，潭水的潭，追逐的追，我對你一見
鍾情，可以認識你嗎？」
　　華裘眼裡閃亮亮，像是灑滿了無數星星，在他眼中可以看見浩瀚星辰。
　　「我叫滑球，滑倒的滑，籃球的球，你要認識我，是可以的喔！」
　　「為什麼變滑球了？」
　　「是假名、假名啊！一開始交友，不可以透露真實姓名啦！」
　　「哪裡學到奇怪知識？」
　　「網路啊！」
　　「好喔，滑球小弟弟，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喔！」
　　潭追摟著人，輕輕在他腦袋上落下一吻，親密行為沒有讓他感覺到不適，反而有一種
熟悉溫暖的感覺，華裘對著眼前的男人，皺著鼻子，綻出一個最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