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AU
長方形的空間整齊地擺放一張張的長桌與摺疊椅，正前方的白板一絲不苟的潔白，白板左
邊寫著：【上主必愛你，祝福你。】右邊則是：【凡愛天主聖神引導的，都是天主的子女
】
左前方有一個鋪著白布的講台，上頭整齊擺了幾本聖經、一枚插著百合花素淨花瓶，一個
十字架木座。
窗外的陽光在讀經室的邊緣留下晦暗的角落，奈爾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外頭的藍天白雲
，漫不經心的想：天氣真好啊，如果能來杯冰咖啡更好了。
「他真的很可怕！」
對面的人聲倏然拉尖，奈爾拉回了注意力，看向顫顫發抖的瑞莎修女。
瑞莎修女的皺緊眉頭，嘴唇扭曲，表情猙獰，語氣急促說：「他不太跟其他人互動，跟他
說話也不一定會回，很陰沉抑鬱的人。」
「大家一起到花園玩時，他也不太會出來，只會站在樹下用陰沉的眼神看人，我看過好幾
次他坐在樹下不停自言自語。」
「他應該是三、四歲時來這裡吧，待了這麼多年了，還是完全不親人，完全養不熟，一張
臉死板板的，眼神特別可怕，像隻小野獸。」
「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很危險的人，希望他能趕快離開。」
「沒想到還沒等到那一天，他居然去廚房偷一把刀，去砍喬瑟神父！天哪!喬瑟神父是多
好的一個人!」
「當時神父的血是用噴！他全身都浸滿了血，卻還是很冷靜從容的樣子！」
「他根本是惡魔之子！應該被驅逐！」
奈爾臉上不動聲色，貌似關心的問：「喬瑟神父他還好嗎？我聽說他的大腿筋斷了。」
「還躺在醫院裡，太可憐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的了，是他的奉獻才撐得起這座孤兒院，會
做出這種事只有惡魔！」
奈爾認同的點頭，再次在腦袋裡順過脈絡：這家孤兒院發生了一件可怕的謀殺案，一名七
歲的孩子在衣服裡藏了一把刀，於深夜時攻擊了孤兒院的神父，在他身上戳出好幾個窟窿
。
多麼精彩的新聞，卻少有人知道，因為教區早花大錢將新聞壓下。
此時才秘密派奈爾前來調查，記錄情況。
「那孩子叫做........里維，是吧？他在哪裡，帶我去看看吧。」
「您有需要見他？」
「這是我來的目的。」
「什麼！？因為以前都不用.......」
對上奈爾的眼神，瑞莎修女輕咳一聲，說：「不，我的意思是，他真的太可怕了，我怕您
有危險........以往上級派人來巡視，也都是由我來說明而已，如果您有任何的問題，我
都能解答。」
「因為職責不太一樣。」奈爾慢慢的說，眼神乾淨且坦然：「我的專長是驅魔，因此我必
須親眼看到他，才能確認他是否有被惡靈附身，必要時我必須立即執行驅魔儀式。」
「我是有看過您的介紹，這便是主教區您來的目的嗎？」瑞莎修女喃喃說道，面上露出難
以言喻的表情。「您真的會驅魔嗎........？」
誰知道呢。
奈爾面無表情，瑞莎修女驚覺到自己的失禮，彌補似的說：「好吧，那請讓我去通知人準
備一下......」
奈爾果斷的說：「不用了，直接去吧，越快越好，以免那孩子入魔過深，無法拔除。」
「這.......」
「走吧。」奈爾又往前跨進一步，用氣勢脅迫瑞莎修女，後者被逼得只好走出讀經室，一
跨腳出門，奈爾便掃到好幾個小身影閃過樓梯間，細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孩子們都很關心這次的事件，他們也很害怕里維。」
奈爾點點頭，沒說什麼，瑞莎修女繼續說：「主教怎麼看呢？喬瑟神父真是太可憐了，盡
心盡力還得受這種折磨，太讓人心碎了。」
「在愛德中彼此擔待，眾人都是光明之子，不屬於黑暗。」奈爾說：「主教沒有預設立場
，他只要求我過來確認有無惡靈作祟。」
「如果沒有呢？」
「一定有的。」奈爾十分肯定：「人類不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瑞莎修女滿腔的語言都被梗回喉嚨，只能安靜的帶路。
奈爾被帶離讀經室，穿過教堂，越過走廊，進入小花園，沿路都有小朋友在窺探他們。
小孩子的反應有點奇怪。
奈爾跟著修女在花園漫步，聽她介紹沿路種植的各式花草。
雖然衣服跟頭髮都算潔淨，但氣氛過於點緊繃，有小孩子一聽到他跟修女的腳步聲便嚇的
躲起來，從門縫間露出驚恐的眼神
奈爾今天特地穿了神父袍，目的是端正氣質，看起來越正派越好，況且身旁走著孩子熟悉
的修女，再怎麼想，接收到的眼神絕不該是戒慎與恐懼。
這裡不是什麼好的地方，喬瑟也不是什麼好人。奈爾心想，打斷瑞莎修女的話：「我想我
已經夠瞭解這株玫瑰的珍貴了」
奈爾邁開大步走向花園邊緣，蹲下來敲敲草地上黑色方型鐵版，發出清脆的聲響，鐵板上
頭還扣了一個圓鐵環，相當沉。「人在這裡嗎？鑰匙。」
「這......您要不再想想吧..我真的不希望.......」
「鑰匙。」奈爾加重語氣再說一次。
瑞莎修女不情不願的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
奈爾分辨的鑰匙的樣式，很快便找到正確的那一支，他俐落的開鎖，拉開鐵板，午後的光
線映出裏頭的空間窄小，堆滿各式的雜物，全數佈滿沉厚的灰塵，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小孩
抱腳縮在角落，安靜地與奈爾對望。
像蹲伏在黑暗中觀察獵物的野獸。
那雙眼以一個孩子來說，的確是太過冷靜。
血肉腐敗的氣味撲鼻而來。
奈爾皺眉。為什麼會有這種氣味？死老鼠嗎？
仔細一看，有一團已經分辨不出原色的衣物扔在離里維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鐵板的正下方
。
【當時神父的血是用噴！他全身都浸滿了血，卻還是很冷靜從容的樣子！】
從事件發生，到奈爾抵達的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所以他已經被關在這裡四天了嗎？
怒火湧上心頭，奈爾臉上不露任何情緒，說：「我要把他帶出來。」
瑞莎修女一聽，立即反對：「不行，太危險了，我們不是故意把他關在這種地方，是他太
會逃了，我們以前再怎麼關，他都能掙脫！」
「關？你們為什麼需要關一個小孩子？」
「奈爾神父，您沒帶過孩子不知道，對待他們不只需要愛，有時還需要嚴厲的棍棒。」
奈爾面無表情看著口沫橫飛瑞莎修女，心中的怒氣又加重一成。
「你是奈爾？」沙啞的童音打斷了他們逐漸激烈的對話，奈爾低頭一看，只見里維已經走
到鐵梯之下，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眸。「真的是奈爾？」
「是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里維有著與外表截然不同的沉穩口氣。
「我知道，你是里維。你別動，我下去接你。」
「不用。」里維說，接著便用著老鼠般靈活的身影，竄上鐵梯，一眨眼便爬到奈爾的腳旁
。
奈爾這才看清楚里維的臉：臉頰嚴重凹瘦，顯得小小的眼窩過度凹陷，像顆帶皮的骷髏頭
，四肢過度纖細，坦裸的上身肋骨分明，腳踝也瘦的像跟小樹枝，一折就能斷，整個人極
度不健康。
奈爾有點心驚。
相對奈爾的驚訝，里維在看清奈爾的臉時，眼神瞬間暗了。
「你叫奈爾？」里維的口氣裡帶上了明顯的厭煩。
「是。」
喔。里維像對奈爾頓時失去所有的興趣，後退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疏離的觀察他
奈爾蹲下身，試圖用溫柔的口氣緩和里維的冷淡：「你別怕，我只是想知道那天的事情，
你為什麼要攻擊喬瑟神父？。」
「因為他該死，沒殺死他是我的失誤。」里維冷淡地說。
瑞莎修女一聽，再度激動起來：「您聽！神父！他多可怕，不該把他放出來的！快把他關
回去！」
奈爾皺起來，不明白里維為何如何的冷漠，像是對於將要被帶去哪、發生什麼事都毫不在
意。
突兀的鋼琴奏鳴曲陡然響起，奈爾揮手阻止瑞莎修女滔滔不絕的論述，取出手機，掃了一
眼螢幕，說：「抱歉，這通電話我必須要接。」
奈爾右手按開手機，左手扣住里維的手腕，以免他趁機逃走。
出乎意料，里維毫不掙扎，只是低頭觀察奈爾的手背，眼神認真。
「喂，是我.....什麼？.......嗯....好，我知道了，你過來吧，我這邊也好了。」
奈爾掛斷手機，對瑞莎修女說：「我必須帶他走。」
「你要帶他走？為什麼!？不行！」瑞莎修女驚叫。「這沒有發生過！事情不是這樣做的
！」
奈爾斬釘截鐵的說：「他身上的惡靈太過強大！只有主教區的儀式陣才能負荷這個驅魔儀
式的能量！」
「這世界哪來的惡靈！？」瑞莎修女急急敗壞的反駁。
奈爾一臉凜然，厲聲喝斥：「怎麼沒有!你看看他，多麼的危
險，一個瘦弱的孩子，卻有能力砍殺一個成人，而且關在地下室卻那麼多天，卻還能俐落
的爬樓梯，他根本不正常！你自己也說他是惡魔之子！。」
瑞莎修女被頂的無話可說，吱嗚了一會，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至少要等喬瑟神父回
來.......」
「來不及了，儀式陣已經開始準備了，我必須趕緊帶他回主教區，我已經通知人過來接我
了！」
奈爾目光灼灼，表情嚴峻的不容侵犯：「主教已經告知過全權由我負責，還是，你想親自
向主教提出異議？」
「不，不是的.......我只是擔心您.........」
「不需要！」
奈爾扯著里維的手，疾步離開小花園，走進教堂，玻璃花窗的閃著璀璨的光芒，空氣中有
乳香與沒藥燃燒過的香氣。小孩子們躲在椅子旁看，有幾個大著膽子的向里維小小的揮手
，一名金髮小女孩將雙手在嘴邊圍成一個圓圈，用氣音大聲說：「不、要、再、回、來、
了！」
里維一一的看過去。
走過前庭草皮，逐步接近門口黑鐵欄杆柵門時，里維突然說：「你不是奈爾。」
奈爾步伐沒變一下，依然往柵門外的黑色轎車走，只是收緊牽住里維的手。
「為什麼這麼說，你今天第一次見過我。」
里維維持一樣的冷靜，忽略手腕上的疼痛：「奈爾的頭髮是黑的，你手指上的汗毛是金色
的。」
喔。
奈爾推開柵門時順帶用眼光掃過，露出微笑：「阿，來的時後在車上忘記檢查了，毛髮長
太快真的很傷腦筋。」
奈爾將里維扯到車旁後，才像想起來似的低頭安撫：「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
「我知道。」里維目光釘在駕駛座上的紅髮人影，口氣帶上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
奈爾好奇地觀察里維：「你真不像個孩子，孤兒院長大的都這樣嗎？」
因為我不是小孩子。里維想，甩開奈爾的手，墊腳扳開後車門，爬了進去。
奈爾並不在意被忽視，跟著上車，還沒來的急關上門，一頭紅髮的駕駛便難掩興奮地撲過
來，抱著他尖叫：「艾爾文!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把他帶出來！！」
「韓吉，冷靜！我們還在大門口，快開車，真正的奈爾要到了！」
「阿阿阿，是是是，嘿嘿嘿嘿嘿，我太開心，耶耶耶，拉拉拉拉。」韓吉哼著不成調的歌
曲，發動車子，用著偏快的速度在山區小道上奔馳。
艾爾文轉身要為里維繫上安全帶，未料這位超齡的幼童已經將自己處理好，環手翹腳皺緊
雙眉，透過後照鏡瞪視前座的兩人。
「韓吉．佐耶？」
「欸~~~~~~~~!」
韓吉發出浮誇的驚叫聲，黑框大眼鏡擋不住亢奮到光芒外放的雙眸。「你知道我？我這麼
有名嗎？嘿嘿嘿，艾爾文，我也是有名氣的人呢!」
「是阿，你可是得過獎的獨立記者呢。」艾爾文順著韓吉的話說，在後視鏡裡與里維對望
。
可是，一個孤兒院的受虐小孩，怎麼會知道冷門的獨立記者的樣貌呢？
「你呢？你是誰？」里維的口氣帶上明顯的顫抖，目光閃爍著隱約的波光，像是乘載了過
多的情緒，瀕臨潰堤。
艾爾文與韓吉對視一眼。
思考了幾秒後，艾爾文拆下黑色的假髮，卸下有色隱形眼鏡，撕去眼皮上的貼膠，摳出藏
在嘴裡的膠膜。抽出卸妝紙巾擦去妝容，一點一滴地回復原本的容貌。
里維猛力掐緊自己的手臂，在蒼白的肌膚上留下明顯的紅痕，
十來分鐘的時間，在後照鏡與里維對望的人，已經從一個黑髮憔悴、膚色暗沉的神父，變
成金髮碧眼、肌膚白皙的俊朗男人。
「你好，我是艾爾文·史密斯，是個私家偵探。」
「..............」里維沒說話，惡狠狠地瞪艾爾文。
「嗯，你知道偵探是什麼嗎？就是....」
「我知道。」里維再次打斷艾爾文的話，他已經控制好情緒，恢復沉穩的口氣，一把揚起
削瘦的小下巴，斜睨著兩人。「問吧，我知道的就說。」
韓吉與艾爾文又對視一眼。
「噗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小朋友阿。」韓吉哈哈大笑，把車子開的歪歪斜斜，在
快要衝進樹林時才把車拉回來。
「不過阿，小朋友的世界不用那麼急，首先呢，你得先去吃個飯，洗個澡，好好的睡一覺
，剩下的就由我們這些大人們來處理。」韓吉回身直直望向里維，露出燦笑：「小孩子嘛
，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
艾爾文見怪不怪的抓緊方向盤，說：「韓吉，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