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映照眼底的真實
※ 聖誕節快樂&倒數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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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安靜地隨人上了車，經過幾次繞行，喧鬧的人聲漸漸遠去，在闃黑的寂靜裡，
遠處彷彿傳來海潮拍打的聲響，他左彎右拐地被押送過充滿回音的長廊，充滿鐵鏽摩擦的
推門咿呀結束後，被按在冰冷的鐵椅上。
　　「早那麼配合，就不用白受皮肉痛了。」五条悟的下顎被強硬地扭向一邊，將他綁過
來的人好似在端詳他熱辣辣的太陽穴，半晌後，滿意而饒有興味地哼笑著，「不過想想你
竟然敢跟我們做對，好像也不太意外，看起來就是一副腦袋有問題的樣子。」
　　「呿！」五条悟稍微扯動被繩索反剪的手，不悅地扭動頭顱，脫離對方的掌握，「我
說過我只想跟你們老大說話，你這個小嘍囉不要浪費我說話的力氣好不好？去去去、趕快
把你們老大找過來，不然時間一久，我真的會忘記當初放在哪裡。」
　　「你！落到我們手上還敢這麼囂張！」
　　蒙住雙眼的五条悟，聽見耳邊傳來的破風聲，往後仰首，輕鬆躲過迎面而來的拳頭，
輕佻地說：「幹嘛？想篡位啊？大家都聽到了，記得警告你們老大啊，半夜說不定會被喀
喀，那個什麼？割頸喔！」
　　對方捏緊拳頭，企圖給五条悟一下狠的，但卻被身旁的人拉住手臂，他在同伴的沉默
搖頭中，冷哼著道：「你再囂張也囂張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會落到我手上，到時候，哼
哼。」
　　門扉重重闔上，兩層鐵栓傳來清脆的啵叩，五条悟等待幾分鐘，才張開握成拳的雙手
，輕巧轉動腕部，可惜繩索缚得很緊，他幾乎找不到空隙。
　　他無奈地嘆著氣，接著不動聲色地卸掉左手拇指的關節，順利抽出左手，他甩掉鬆垮
套在右腕上的繩索，隨意接回脫臼的關節，推開遮蔽他雙眼的黑布，環顧天花板確認沒有
監視器，就自鐵椅上一躍而起，悠閒地在關押他的廢棄倉庫裡一面散步，一面四處打量。
　　鐵皮製的臨時倉儲，到處可見暗色的不知名污漬，混雜著刺鼻塑膠味與酸臭的穢物氣
味，縈繞在五条悟的鼻腔，但他卻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
　　「哈哈，真不愧是傑，居然把事情搞得這麼大，上億啊？」
　　探勘過除了固定在原處的鐵椅，空曠得出奇的房間內部，五条悟藉由門上狹小而髒污
的玻璃觀景窗，查看額角的傷口。
　　開始泛紫的槍托撞擊處，使他的笑容垮了下來，他拉過鬢角遮掩，邊緣與髮際依舊透
出薄弱卻怵目驚心的顏色，他皺著眉頭將頭頂的髮絲往下拉，不過一下就彈回原本的位置
，想到上次在無菜單餐廳裡，夏油傑察覺他受到一點擦傷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嘆息著喃喃
道：「完了，要被傑罵了。」
　　黑暗沒有奪去五条悟對於時間感的掌握，他捏著臉頰沉思片刻，決定還是按照與夏油
傑的承諾，儘早回家。
　　靠近門縫，輕微的呼吸聲透露出守門的只有兩人，五条悟熄去老舊昏黃的燈泡，背脊
緊貼門旁的牆壁，在一片黑暗裡，扯開喉嚨大聲哀號：「啊！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喊聲戛然而止，守門的兩人面面相覷，發現裡頭的燈泡熄滅，趕緊打開門查看。
　　繞到兩人身後的五条悟，左右手各是一個手刀，將兩人劈暈，拉住兩人的腳，一路拖
行到鐵椅前，他笑著搜去鑰匙，就鎖上門，揚長而去。
　　或許是走廊上密集的攝影機給了販毒集團底氣，守門的兩人除外，竟看不到其他巡邏
的人。
　　五条悟的雙眼在晦暗的光源下，精準辨識出攝影機的死角，依照蒙眼時體感走進來的
方向，原路返回，他邊扭動頸脖參觀內部佈置，邊踏著輕盈的步伐感嘆：「原來這裡有個
販毒集團的老巢啊？完全意想不到呢！不過這戒備也太鬆散了吧？真是無趣。」
　　由聊有幸味的躍躍欲試，轉變為後腦枕著雙手，打著呵欠行走的五条悟，突然無光且
攝影機明顯增加的前方，使他眼睛一亮。
　　他瞇起雙眼，幾乎無死角的監視空間，硬生生在他腦中顯現出一條能走的路，轉動兩
側手腕，驀地前衝跳躍，抓緊天花板垂下的鐵皮縫隙，扯動金屬的刺耳噪音還未響起，他
就蜷曲身體劃出一道優美的迴旋，翻身點在右側的牆壁雙腳猶如彈簧，藉由重新蹲踞的反
作用力在牆上跑出一段距離，側身飛跳，單膝叩地後，緩慢站直身軀，舉高雙手，在無人
看清的黑暗裡，得意笑著給出評價：「五条悟選手，十、分！」
　　但頃刻間，他就感覺到右側的岔道裡有人，他斂去笑容，伸手扣向來人的脖子。
　　夏油傑在菅田真奈美那裡得知五条悟最後被帶往的地點，原本是想騎著重型機車，從
大門一路打進去，只是還沒發動引擎，就被拉魯攔住。
　　「小傑，我知道你很著急，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跟五条都受了重傷，該怎麼逃出
來？」
　　「我才沒有……著急。」夏油傑腦海裡不停浮現五条悟被強制灌毒的場景、被毆打得
全身是傷卻依舊有人不斷踹擊身軀的場景，甚至是刀身與子彈穿透胸腹，鮮血流了滿地，
五条悟還是掙扎著想回家的場景，他就無法遏止緊握遊雲的手臂輕微顫抖。
　　心底翻湧指責的雜音，匯聚成一句話——
　　你那時候不應該留下來的！你要害死悟了！
　　夏油傑終究還是同意拉魯的提議，坐在車裡研究菅田真奈美蒐集到的資料，讓拉魯送
他前往。
　　他依照以往的經驗，迅速判斷出倉庫裡最重要、用來存放毒品與贓款的隔間，並放棄
以往自周圍穩妥搜尋的方式，從通風管道直達。
　　落地時穿透面罩灌入的氣味使他腳步一陣踉蹌，他完全沒有時間去處理倏地出現在眼
前，雖然不比上次所見的數量多，但還是不容小覷的海洛因磚及贓款，強忍著劇烈的反胃
感，搜索過房間的每個角落。
　　沒有找到五条悟，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痕跡，使他稍稍放心，拉開門迅速解決掉兩
名守門人，他用力關上門，仰頭倚靠著喘息。
　　取出隨身瓶在身上恣意噴灑著香水，還沒等到呼吸完全平穩，就沿著有輕微腳步聲卻
幾乎沒有光源的走廊疾奔。
　　只是還沒看清黑暗的盡頭到底是什麼人在走動，夏油傑就被一隻手掐緊脖子，他右手
的遊雲微揚，半瞇雙眼想反擊的那刻，黑暗中傳來熟悉的聲音，讓他完全放棄抵抗。
　　「不要動，不要說話，不然我扭斷你的脖子。」
　　夏油傑勾起嘴角，無聲地笑了起來，他順著手掌主人的力道往後退，背脊抵住冰冷牆
面的那刻，他甚至還有閒情思考，要是五条悟真的扭斷他的脖子，事後五条悟發現他捏死
的是誰，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
　　握住他頸部的手掌逐漸鬆開，彷彿很後悔般地輕柔揉搓，面罩被輕巧拉下，溫軟而潮
濕的軟肉碰觸他的雙唇，而後五条悟的吐息擦過他的臉頰，五条悟輕柔而急切地親吻夏油
傑，宛如在確認他的存在。
　　許久，五条悟才毫不客氣地抱著他，嘟噥抱怨：「不是讓傑好好在家裡等我嗎？你為
什麼跑出來了？還有還有，聽他們說什麼上億的貨，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被喜悅沖昏腦袋的夏油傑，面對五条悟的詢問，像迎頭澆下一大盆冷水，
他的眼神幾不可見地黯淡幾分，深吸口氣，他用力推開五条悟，隨手將口袋裡的ASP甩棍
扔到五条悟懷裡，背對著五条悟，垂下頭，嗓音裡不帶任何感情，「大致上就跟悟看到的
、聽到的差不多，先不說這個，悟會用甩棍嗎？按了按鈕就能當棍子使用，總之你拿著防
身，其他的、等出去再說。」
　　夏油傑逃避似地快步往外移動，但每隔幾秒就幾不可見地回頭確認五条悟有沒有跟上
。
　　「好像、有點太輕了。」喃喃自語的五条悟向上拋出一個棍花，他瞪著前方夏油傑空
蕩蕩的左手，忍不住喊，「欸欸欸！傑你跑那麼快幹嘛？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緊緊握住我
的手，叫我不要害怕的嗎？我看電影都是這麼演的，欸傑你還越跑越快！等我一下啊！」
　　五条悟肆無忌憚地放大嗓門，令擔心引來追兵的夏油傑回頭摀住他的嘴，五条悟湛藍
清澈的眼神猶如在述說，傑你終於願意回頭看我了。
　　不過一對上眼，夏油傑的視線就像被燒灼般，飛快游移，眼前的廣場連接著兩條通道
，似乎是貨物暫存區，兩條通道中都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夏油傑沉默片刻，才苦笑著說：
「追兵來了，悟你保護好自己。」
　　夏油傑盪開遊雲，站到兩條通道的交會點，緊握遊雲尾端來回甩動，一開始確實打暈
了好幾名追逐他們的人，但通道太過寬廣，他不斷後退，直到與五条悟背靠著背。
　　他捉住遊雲中段，兩側分別劃出圓圈，看著眼前的遽增的敵人，他逐漸放棄防守，只
求能夠迴護身後的五条悟。
　　後面包圍上來的人，幾乎手裡都持有武器，左支右絀的夏油傑好幾次即將被擊中，都
是五条悟的背脊抵著他，將他推往另一個方向才驚險躲過。
　　夏油傑借勢轉了半圈，將五条悟推往出口的通道。
　　儘管知道不能分心，夏油傑依舊忍不住回頭看，想確認五条悟是不是還安全？有沒有
受傷？
　　他面前的棍棒就迎頭砸下。
　　此時，他的肩膀瞬間一沉，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壓得他臉色迅速轉變，他抽手拉回遊
雲，打算以集束的末端戳刺包圍者，就看見五条悟撐在他的後肩，凌空舞出一圈優美的迴
旋踢，不僅是攻擊他的人，就連周遭靠得近的包圍者，也一併踹翻八個。
　　夏油傑站直身體後才發現，包圍他們的人，已經一個不落地被全打暈在地上，五条悟
得意洋洋地望著他，頎長的手指靈巧旋轉甩棍一圈，才用掌跟收起，笑著說：「我就說我
很能打的，傑你看，我沒有騙你吧！」
　　木然環顧四週，夏油傑沉默地蹲下檢查每個人的脈搏，耳畔傳來五条悟的抗議：「這
些人都只是被打暈而已啦！我有注意力道！欸傑走啦！我都已經說人都沒事了你還摸！」
　　夏油傑不敢說他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他只是想找裡面有沒有奄奄一息到幾乎無
法救治的人？有的話，他就補上一刀。
　　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
　　檢查完最後一個僅是昏迷的人，夏油傑恍惚地拉起五条悟的手，他正面反面，緩慢而
仔細地摸過五条悟的每個指節，五条悟終於發現夏油傑的情緒不太對勁，彎下腰望向他的
眼睛，輕輕問他：「傑，你怎麼了？」
　　「悟的手是救人的手……」夏油傑的嗓音很低，吐出字句的目光渙散，但很快低微的
聲音霎時凝結，他急忙放開五条悟的手掌，別過臉，迴避關心的視線，「悟，趁現在快走
吧。」
　　一頭霧水的五条悟，屈伸幾次被夏油傑仔細觸摸過的手指，但很快他就瞪大雙眼，抿
起嘴唇追上去，一把抄起夏油傑的手，緊握著大聲逼問：「傑的手難道就不是幫助人的手
嗎？就可以弄髒嗎？」
　　「我、我早就已經……」夏油傑沒有想到即使如此，五条悟依舊願意抓住他的手，他
的視野不由自主變得模糊，只是徬徨的眼神在掠過五条悟因劇烈打鬥而顯露出來的額角瘀
血，與地上甫出鞘就被五条悟踢飛出去的尺八脇差，他垂下眼簾，甩開五条悟的手失控大
吼，「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悟在這裡所看到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否認！這些就
是我一直以來瞞著你所做的事！悟你看清楚了嗎？我啊！沒救了！爛到骨子裡了！」
　　五条悟的表情逐漸從不可置信轉變為落寞，望著五条悟不知所措的眼神，夏油傑驀地
啞口，終究捨不得繼續說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敢再看五条悟。
　　「現在不適合說這些，我們先出去再說。」夏油傑的手再一次被溫暖包覆，溫聲說話
的五条悟令他愣怔，毫無焦距地凝視五条悟的背影，被牽著走出一段距離，他沒有察覺，
五条悟暗自鬆了口氣。
　　身後輕微的子彈上膛聲讓夏油傑瞬間清醒，轉頭看見不遠處對準他們的槍口，夏油傑
知道他可以閃開，但一想到拉著他的五条悟或許會因此而受傷，他就駐步不動了。
　　五条悟回首發現夏油傑認命地站在原處，只意思意思地半抬起遊雲阻擋，嚇得趕緊反
手抽出地上半開鞘的尺八脇差，握緊夏油傑手掌的那隻手，手背抵住夏油傑腰上兩吋的位
置，勉強夏油傑彎下腰，而雙眼視線緊盯著飛來的子彈，尺八脇差刀刃對準，一陣刺耳的
擦刮聲響過後，被劈開的子彈在他們兩側各留下一個不起眼的黑洞。
　　在偷襲者再次開槍以前，五条悟投出手中的尺八脇差，將槍穩穩釘在牆上，偷襲者看
討不到便宜，就落荒而逃。
　　「欸傑，你看我剛才那招。」五条悟空閒的右手虛握，在半空中比劃出一道弧線，笑
著問夏油傑，「帥不帥啊？」
　　只見夏油傑望著他的眼神悵惘，五条悟俯首前探，正對夏油傑的眼神清澈湛藍，沒有
一絲陰霾，輕聲問著：「傑，你被嚇到了嗎？怎麼一直在發呆啊？」
　　「不、沒有……我…沒事……」夏油傑別過臉，不敢看五条悟的眼睛。
　　「放心放心、這點小事、完全難不倒我，你就安心地、大膽地跟著我吧！」五条悟握
緊夏油傑的手，昂首闊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與步履沉重的夏油傑呈現巨大的反差。
　　夏油傑的眼神充滿留戀，他凝視那副初見時，狀似孤單、未成熟的背脊，如今卻顯得
可靠到得以扛起一切，他又望向那隻總是毛躁而粗魯的手掌，傳遞而來的是暖和到令人心
悸的溫度。
　　他低下頭，自嘲且無聲地笑，心底反覆流轉著一句話——原來悟根本就不需要我。
　　五条悟沒有他，生活會過得更好的想法，在他腦海裡快速生根發芽，他按捺下渾身的
顫抖與心口不斷叫囂的心痛，冷冷地說：「悟就不說點什麼嗎？」
　　「什麼？現在我該說什麼嗎？那傑、我好餓喔！我想吃蛋包飯──我想要你在親手做
的蛋包飯上用番茄醬畫一個大大的笑臉——」五条悟頭也不回，語句裡有濃濃夾雜撒嬌的
笑意，他語調輕快地說著，就好像他們現在不是走在販毒集團的老巢，而是參觀完燈飾，
踏在回程的路上。
　　「悟的神經到底有多大條？都什麼時候了，還能說這種話？你看清楚！你拉著的人，
是個殺人犯！是個擅長黑吃黑、見不得光的傢伙！我對傷害別人沒有一點負擔！我從頭到
尾就不是什麼好人！悟不要擅自把心裡的妄想套到我頭上！」夏油傑停下腳步，用盡全力
說出這些話後，只覺得雙眼發黑，一陣無法掙脫的窒息感籠罩。
　　「又來了，我不是已經說過那件事不是你的錯了嗎？」五条悟無奈地嘆了口氣，抱怨
的句子不含多少火氣，彷彿僅是隨口一提，「見不得光？沒負擔？不是好人？為什麼傑老
是把這些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貶義詞往身上貼啊？真的毫無負擔的話，你告訴我，為什麼
傑你的表情，從頭到尾都那麼悲傷啊？」
　　「我、」夏油傑被五条悟突然認真起來的溫和詢問堵得無話可說，他瞪著五条悟的雙
腳，強迫自己看向遍地狼藉的痕跡，才有辦法拉出半個悲痛的笑容，「哼、呵呵呵，我在
笑呀，呵哈哈哈，悟是哪隻眼睛看到我很悲傷呢？」
　　「傑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好拿到我的遺產啊？我要提醒你，我們還沒結婚，你是什麼拿
不到的喔。」
　　「這些事情對悟都不重要嗎？那我再告訴悟，我吸食海洛因。」五条悟平靜的呼吸聲
明顯一頓，夏油傑聽見五条悟心底流淌出來的慌亂，垂下眼簾，藏起眸裡細微的憂悶，喉
間滾動苦澀的笑聲，「悟不是想知道上億元的貨去哪了嗎？我告訴你、我用掉了喔，哼呵
呵呵呵呵呵、真遺憾呢悟，情侶扮演遊戲結束了，你不是曾經問過我，路上正巧遇到的癮
君子是不是我的朋友嗎？我回答你，是、你說的都是，失望嗎？悟。」
　　迅速潮濕的眼眶使得夏油傑視野模糊，但他卻不打算停下，反倒藉由昏暗的燈光肆無
忌憚訴說違心的話語，他看著五条悟逐漸放鬆的掌心，回憶五条悟帶著他去漆黑、僅隱隱
看見灰白浪潮的海邊，漫天閃爍明亮的星子與溫暖的懷抱，他瞇起眼睛，露出一個模糊但
真切的笑容，輕柔地說：「悟知道嗎？上癮的感覺、就像在雲端飛舞一樣。」
　　五条悟放開的手掌，令夏油傑昇起得逞的快感，但卻有更多結束的絕望，瞪視五条悟
的背影，期待五条悟會往出口、往應該去的未來，疾奔而去，沒想到五条悟卻轉過身，用
力抱緊愣怔的他，仔細摩娑著他脊柱上的每道骨縫，就算聽不到，也能自五条悟彷彿想將
他按進身體裡的動作，感覺到深沉的心疼。
　　「很痛嗎？傑你、很痛嗎？」
　　夏油傑瞪大雙眼，挫磨骨節的痛楚差點就脫口而出，但微微偏頭，五条悟太陽穴上的
大片瘀傷就佔據他所有的視野，他的語調倏地冷漠：「不會呀，很舒服呀，悟是不是誤會
了什麼？」
　　「騙人！傑睡得模模糊糊的時候，我聽見你喊痛了！」
　　「是嗎？我喊痛了嗎？不過這又能代表什麼呢？」
　　「我曾經聽硝子說過、在戒毒的時候，全身的骨骼會像被打斷一樣痛，也無法控制身
體，大部分的人會因為過程太難過，放棄戒除。」儘管夏油傑打算藉由話語讓五条悟厭惡
他，但一想到五条悟可能揣測到他的醜態，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他驚惶地開始掙扎，不
過五条悟毫無保留的擁抱使他動彈不得，他同時聽到了五条悟不知所措的心聲，與耳畔堅
定的吼叫，「但傑沒有用很久了吧？至少跟我在一起以後就沒有再用了不是嗎？傑明明、
明明就因為我的關係，連菸都戒掉了不是嗎？我知道啊傑！我可是醫生啊！我看得出來！
」
　　夏油傑知道他應該推開五条悟，但他僅僅是不再掙扎，接受五条悟笨拙的安撫，徹底
沉默下來。
　　許久，五条悟才嘆了口氣，以敘述天氣的口吻說：「還有嗎？傑還做了什麼？就趁現
在一併說了吧。」
　　「這樣還不夠嗎？」夏油傑無奈地笑了起來，他分明知道他不應該放心，也不應該依
賴，卻還是安靜靠在五条悟的肩膀，許久才遲疑地問，「面對這樣的我、爛透了的我，悟
就不說一句責罵的話嗎？」
　　「傑自己都快把自己給罵死了，我是還能說什麼啊？」五条悟終究是忍無可忍，用力
翻了個夏油傑看不見的白眼，「做錯了，改就好了嘛！我真的不知道這有什麼好鑽牛角尖
的！再說、傑每次都把事情說得很誇張，我看我還是等出去以後，好好從頭到尾聽傑講清
楚，再下評語也不遲。」
　　「可、以嗎？」
　　「不可以傑是要留在這邊露營是不是？我再說一次，我好餓！我想要吃傑用番茄醬畫
一個大大笑臉的蛋包飯！」
　　錯愕的夏油傑終究還是低聲笑了起來，輕輕回應一聲：「好。」
　　夏油傑的手掌重新被五条悟牽起，他凝視五条悟不斷哼出不成調曲子的側臉，雖然在
旁人看來既不正經也不可靠，但他卻能在那裡得到許多往前走的勇氣，他再一次低下頭，
為了隱藏無法克制的溫柔笑容。
　　「話說、悟知道出口在那裡嗎？」
　　「不知道！不過大概是左轉左轉再直走吧？反正可以出去就好了，我管它是洞還是門
。」五条悟思考不久，就轉頭問他，「那傑知道出口在哪嗎？」
　　「大概、知道。」
　　「所以我沒走錯吧？」
　　「嗯、應該沒有。」
　　「那就好啦！」
　　一路上，他們沒有再遇見其他追兵，似乎停留在此處的成員並不多，在五条悟發出察
覺出口的歡呼，模糊的呻吟聲自角落堆放的木箱後隱約傳來。
　　「悟，小心有詐。」
　　「但這個聲音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我就去看一眼，只是看一眼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的啦！」
　　夏油傑以沉默表現同意，但他還是半舉起集束的遊雲，跟隨在五条悟身後半步，眼神
充滿戒備。
　　當他視線對向地上半蜷曲的枯瘦人影，灰白的長髮遮蓋住大部分的臉龐，遍布疤痕與
針孔的手臂無力刨抓地面，咽喉響起難受的喀喀聲，沾黏在地面的污漬飄散禁藥的惡臭，
恍如噩夢的景象令他瞳孔緊縮，儘管他知道那不是自己，他依舊感到窒息，伸出顫抖的左
手緊抓五条悟的衣服，許久才說：「那是、毒癮發作……悟、不要看！你不要看！他沒救
了……」
　　「沒救了？誰說的？我說他可以救！」五条悟的語調如同想證明什麼般執拗，「傑你
等著看好了，我這就帶回去給硝子處理。」
　　五条悟立刻轉向在地上呻吟的人影，伸出手道：「欸你！想得救的話，就努力抓住我
的手。」
　　夏油傑依舊不放心，遊雲沉默而堅持地阻擋在五条悟的手掌前。
　　五条悟回望夏油傑，這次他毫不退讓，夏油傑手中的遊雲在微弱的呻吟聲裡緩慢放下
，而後交至左手。
　　對於夏油傑同意他的決定，五条悟揚起愉悅的笑，一面以目光追逐夏油傑因退讓而顯
得難為情的側臉，一面將手再往前伸，說：「喂！傑好不容易才同意的，你可不要讓我丟
臉啊！」
　　微弱的呻吟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剛才還在痛苦之中，充滿疤痕、猶如打上許多
補丁般的臉上，驀地浮現的詭異微笑，與一閃而逝的銀光。
　　「充滿痛苦的人生才是真實的人生嘛！所以、憎恨吧。」
　　夏油傑雖然同意五条悟的決定，但他從沒有放棄戒備，眼角餘光瞥見地上的人影，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藏於身下的武士刀，想也不想就抬手去擋。
　　切割纏繞著濕布的水管聲，沿著骨骼傳遞，拉得他頭皮發麻，而後火辣的燒灼感瀰漫
手臂，肘間緊束的不適夾帶著黏稠的濕潤，很快就轉為難以忍受的疼痛，在逐漸朦朧的意
識裡，他想起了他最初的願望。
　　他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純粹的眼睛，猶如五条悟般清澈美麗的眼睛，能夠永遠都不
知道，即使你對世界溫柔以對，這個世界依舊會對你刀刃相向。
　　對著五条悟湛藍而不可置信的雙眸，他放開左手握緊的遊雲，選擇去遮擋五条悟的視
線，靠在五条悟耳邊，他的嗓音放鬆而輕盈：「悟，你沒有做錯，所以、你要好好的。」
　　五条悟從未完全合攏的指縫裡看見的是，掉落地面的手臂，以及漫天紛飛的血霧，彷
彿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回到B612星球的小王子，最終僅看到他心愛的玫瑰花，被大風橫掃
。
　　片片浮空、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