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楊念初獨自上路去市區辦事那天，李家源差點就想跟車一起去，不過被阻止了。
李家源的心始終懸著，他無法好好待在店裡，提早拉下水電行鐵門，騎著機車回到他
們在坡道盡頭的家。餵好貓、準備好晚餐食材後順便整理房間。
床邊桌上散亂著購買二手車時整理的文件，李家源拿著文件走進書房，隨手拉開最下
層存放過期證件的大鐵櫃。
他看見楊念初已經作廢的第一張駕照，大頭照上的人比現在的自己還稚嫩，應該二十
幾歲吧。李家源想像了一下二十幾歲的楊念初，在駕駛座正襟危坐開車的模樣，不禁覺得
可愛。
他更想知道，當初那傢伙，到底是怎麼考到駕照的呢？
誰想到現在的楊念初，已經可以從容的倒車入庫一次到位了呢？
泛黃的文件夾從緊密的文件中滑出，裡面有些舊照片，都是楊念初在師範大學的生活
照。照片中的他喜歡穿牛仔短褲，很時髦的樣子，李家源有種想收藏的衝動。
某張照片背面寫：念念，把你的照片寄還給你，把我們的青春留在我心底。
沒有署名是誰，但李家源想起楊念初胸口的刺青，一個小小的z。
好像有什麼東西也跟著刺進心裡。
這是楊念初的過去，早就過去了。
可是……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為什麼還留著這些東西呢？他從不過問楊念初的前段戀
情，是直覺對方有苦衷，也或是他不敢問。
那一張張戀人視角拍出的照片，每個都是李家源無法觸及的時空。
曾經無視年齡差距，一往無前的勇氣，好像是年輕時的期間限定，隨著時間也被消磨
掉了，現在自己只是一個膽小鬼罷了。
他把照片放回櫃裡，帶著混亂的心情下樓等著楊念初回來。大燈從盲彎的霧氣中率先
竄出，隨後是那台熟悉的紅車緩緩駛上坡道。李家源立刻跑出門口，等著楊念初駛進家門
前的停車位。
楊念初停好車從駕駛座出來，鏡片立刻罩上一層霧氣，儘管看起來很傻氣，依舊掩蓋
不了滿面笑容。
「李家源，我一個人開車成功了！而且今天還起大霧．我安全抵達了！」
李家源立刻拿著大衣包住他：「外面冷，進去再說。」眼角餘光好像瞄到前保險桿好
像有刮傷，他假裝沒看見，推著人入內。
那個戴著霧面眼鏡的傻瓜，依舊開開心心的炫耀著：「我今天路邊停車的距離也抓得
剛剛好——」
李家源趕緊進廚房準備晚餐，依稀聽見外頭的楊念初正打給朋友炫耀：「喬，我跟你
說，你輸了，我今天順順利利回家了，想不到吧——哈，別賴賬，有沒有風度啊？」
難得聽見楊念初情緒高漲的聲音：「你不信我？難道要我下次視訊給你看嗎？」
正在調醃料的李家源一愣，差點想回開車視訊很危險，然而他忍下來了。接著聽到楊
念初斷斷續續回：「嗯……對……當然只有我一個，我沒讓他跟，所以我是真的可以上路
的——好、好，當然可以——」
可以什麼？李家源張大耳朵聽。
「說好了喔，下次我親自去台中開車接你，我們一起出去玩！地點你選——」
李家源一愣，不小心多倒了些醋在裡面。
楊念初的笑聲從客廳傳到廚房，好像還說了些什麼，但李家源默默打開抽風機與爐火
，任憑轟然的聲響覆蓋了。
「李家源，今天的雞胸肉是不是有點酸？」一入口就有醋味湧上，這並非常吃到的調
味，讓楊念初困惑。
李家源吃了一塊，說：「老師，你要開車去台中找朋友嗎？」
楊念初一愣，坦然承認：「對啊，我跟喬約好下個月第一週週六要去找他，兩天一夜
。」回想起那通電話就讓他掩不住笑意：「那傢伙還跟其他朋友賭一千說我會A到車，太
好笑了。」
楊念初發覺他神色有異，問：「怎麼了？你放心，我們會挑好開車的地方去走走。而
且，那一週不是真真要回來嗎？你就回你家好好陪真真吧。」
楊念初說的是事實，但這句話卻讓李家源如鯁在喉。
「李家源，怎麼了？你的表情很奇怪？」楊念初的聲音即時讓他回神。
李家源說：「老師……你們如果改約再下一個週末，我可以載你們——」
「不用麻煩啦，我也需要多上路練習啊。」楊念初笑了笑：「對我有點信心嘛！總不
能一直依賴你呀！」
李家源低下頭默默吃飯，只有他知道此刻食不知味。心裡擠滿了想說的話，溢滿到了
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家源不安地臆測：楊念初是不是刻意挑這一天離開山城，好避開面對他跟李成真的
家庭日呢？他是不是還介意那幾年自己離開他，另組家庭的事呢？
你不想依賴我，會不會哪天就不需要我了？
李家源發現，原來，他害怕楊念初越來越獨立，越來越享受自由。
那會讓他覺得，總有一天，楊念初會隨時拋下曾經愧對他的自己。
整個晚上楊念初沉浸在挑戰獨自上路成功的喜悅裡，沒發覺李家源的異樣，他甚至興
致勃勃開始搜尋中台灣景點交通路線，難得比李家源還要晚上床。
關上燈，被窩裡的一雙手牢牢抱住了他，接著不安份探入自己的睡衣內。他讀懂這暗
示，很自動地將唇奉上。
窗外冬季的雨聲滴答，他們在溫暖的棉被裡做愛。火爐一般的炙熱高潮，都被鎖在那
副充滿愛意的凝視裡。
李家源的吻從嘴唇一路往下，白皙的脖子、細緻的鎖骨、白嫩的胸口到乳頭，好像還
輕咬了一口，讓他呻吟。李家源總是知道他身體的所有敏感點，他喜歡對方指腹上的薄繭
，每一下都搔刮著肌膚，撩動渴望被填滿的空虛。身體像是樂器被這雙粗糙的手打開，而
他發出哼哼唧唧的呻吟。
李家源的性愛技巧是他用自己的身體調教出來的，而他也樂於讓對方發出難耐的喘息
。
今天的性愛李家源比以往強勢些，儘管是這樣，他依舊心神蕩漾，拼命喊著：「我還
要……」。喜歡在對方懷裡禁錮著，動彈不得的被動操弄，也讓他全身濕透。
情事完畢，他們清理後再度返回被窩。楊念初看著戀人鑽入自己懷裡，他輕輕摸摸李
家源的背，問：「怎麼了？介意我去台中嗎？」
對方平穩的呼吸聲一頓，悶悶的聲音說：「嗯。」
「還有呢？」楊念初溫和地問：「我覺得你不只介意這件事，還有其他的吧？」
這個人像是看透了他的靈魂，那循循善誘的溫柔口吻，總能神奇地安撫李家源的焦躁
。想起在櫃子裡看見的那些照片與楊念初前任留下的話語，一種久違的、被疏遠的難受感
，像冰冷的蛇慢慢從幽暗的內心爬出，箝制著他的聲音與表情。
李家源仰頭看著他：「老師，我可以叫你念念嗎？」
楊念初一愣，隨即瞭然：「你看到那些照片了。」
李家源的聲音很悶：「我知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我還是，很嫉妒。」
「這樣啊。」楊念初輕笑著撫著他的髮，墨黑的瞳仁在夜裡熠熠發光。「你當然可以
叫我念念，給我一點時間適應。」
李家源「嗯」了一聲，心裡的委屈被對方低柔的聲音給軟化了。
「老師，我開玩笑的，不用理我，我只是一時幼稚而已。」
「那可不行。」楊念初輕聲說：「你說的每句話我都很認真聽。」
他們聽著雨聲慢慢入睡，楊念初意識模糊聽，好像聽見李家源呢喃著：「老師……多
依賴我一點好嗎……我真的……很喜歡你……」
睡夢中的李家源依然緊緊抱著他，像是害怕被搶走般，如同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