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腦袋尚不知要做何反應,身體已經搶先一步,將最後一
個菠蘿油夾起來,放進盤子裡。
羅浩宇苦笑:「連最後一個都不給我嗎?」
人的心境變化真的可以很大。以前只要他喜歡,全都給他也沒問題,現在卻連給一個
都嫌多。
「你去叫那個偷尼還是偷米幫你夾啊。」我這個人可是很會記恨的。
提到那個人,他沉默了一會,才說:「我們沒有在一起。」
「為什麼?」我皺起眉,反射性地問,然而馬上就後悔了。
「我覺得我還沒走出來,還有些陰影。」
有那麼一瞬間,我懷疑自己站在小劇場的舞台上,而羅浩宇說的只是其中一句讓觀眾
覺得「供殺小」的台詞。否則,怎會如此荒謬到令人發笑。
「你、你還沒走出來哈哈哈……」太經典了,我不由得複頌了一次。
他似乎對我的反應有所不滿,「喂,這三年來,我也是有放感情下去的好不好。」
啊不就好棒棒?
不想再跟這個人糾纏下去,我把夾子放回架上,準備回包廂,一轉身,見佐助迎面走
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抓住他一隻手,「不用,你陪我回去。」他低頭看了看被我抓住的手,沒有回答。
「他是誰?」
羅浩宇一問,佐助才發現這人存在似地,問:「你朋友?」
我搖搖頭,手握得更緊,「回去吧。」
佐助打量一下羅浩宇,似乎明白了什麼,右手摟上我的腰,帶我往包廂的方向走。
羅浩宇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黃英傑,你也滿厲害的嘛,分手才三個月就釣到凱子,
還說有多喜歡我。」
下意識加快腳步,滿心只想離他離得遠遠的。
難怪人家說,情侶分手後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三個月了,他依然有辦法瞬間破壞我的
心情,順便把回憶變得更不堪。第一次,我對這個人,和兩人曾交往過的事實,產生了噁
心與不適感。
把他們相提並論好像有點失禮,但我開始覺得喜歡上鳴人與佐助並沒有那麼糟,至少
證明我眼光進步很多了。
送我到包廂門口,佐助緩緩收回搭在我腰上的手,眼神似乎還帶著擔憂。為了表示沒
事,我朝他擠出一個微笑,道了聲謝,只是在那之後,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們對視一陣子,他抬起手,像要往我這邊伸過來,伸到半途卻又放下,問我:「我
想去飲料機弄點飲料,你想喝什麼嗎?」
「雪碧,謝謝。」我說。他點點頭,轉身前往取餐區。
不知算意外還是不意外,他半句也沒打聽羅浩宇的事。回想當我最低潮的時候,他並
未像其他同事給我言語安慰,而是默默送來一杯咖啡,這樣的體貼教人如何不心動?
深吸一口氣,打開包廂門,「菠蘿油來囉!」我做出最標準的服務生姿態,將盤子放
在桌子正中間,獲得一眾女同事的熱烈掌聲。
「啤酒沒了,要不要再叫一桶?」有人問。
「我看看菜單,等一下一起叫。」我拿起菜單,翻到烈酒那頁,看到整排四位數的價
格,又乖乖翻回前一頁,拿起對講機叫了啤酒和高粱。掛上話筒,佐助剛好帶著汽水回來
,越過鳴人,坐到我身側。
雪碧喝到快一半時,服務生送來酒水和杯子。「誰點的高粱啊?」在同事的好奇詢問
下,我保持笑容,在小杯中倒滿高粱,然後丟進雪碧裡。「雪碧炸彈!」我將杯子舉高,
在大家的歡呼聲中一口氣乾掉。
鳴人撫掌大笑,跟著用啤酒和高粱做了一杯深水炸彈,「沒想到阿傑會玩這個,我也
要。」
我拿了個啤酒杯,直接把高粱倒進啤酒,與他碰杯,「乾杯!」
鳴人真的很會帶氣氛,點了一堆五四三的歌,各年代的都有。喝得太嗨,我居然跟著
他學會唱《七彩霓虹燈》,嘻嘻哈哈地一起比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曲風一轉,音響流瀉慢版的抒情老歌,大概是婷婷點的,我唱得興起,搶過鳴人手上
的麥克風,站起來大叫這首我會。
「啊多麽痛的領悟——」一首抒情歌被我唱成死亡黑金屬,從頭到尾嘶吼完,我忽然
覺得暈眩脫力,往後倒進沙發座椅,靠在鳴人身上傻笑。
「唱到沒力啦?還好嗎?」他輕拍我的臉,十分關心的樣子。
這個人很神奇,平時裝瘋賣傻,總是能逗人開心,正經的時候又讓人覺得好像什麼都
能對他說,特別想向他傾訴。
「跟你說,剛剛我遇到某人渣了,他跟我說,他還沒走出來哈哈哈哈哈……」講到那
句話,我還是忍不住狂笑。
鳴人大概是喝太茫,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什、什麼鬼?真是個人才!」
「他還說,他也是有放感情的,我是不是要謝主隆恩啊?」
「他以為他是……乖乖乖,不要聽他在那邊五四三,以後他要敢再出現在你面前,我
幫你揍他。」他摸摸我的頭,把手裡的深水炸彈遞給我,我用雙手接過,往喉嚨猛灌。
「李明仁!」佐助莫名提高音量,抓住啤酒杯耳,緩緩往下壓,好像哄小孩一樣勸我
:「阿傑,你喝太多了,等一下會沒辦法回家哦。」就這樣動作溫和、態度強硬地搶走了
啤酒杯。
我哀怨地看著他,嘟起嘴,「沒關係啦,我這種人,倒在路邊也不會有人撿走。」
「那我撿你回家好不好?」鳴人講完這句幹話,立刻被佐助「嘖」了一下。「叫車,
我們送他回家。」
「我還……」我直起身想要抗議,卻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只好緊閉雙眼,靠在佐助肩
膀上休息。耳中聽見鳴人和大家報告:「阿傑喝掛了,我們先送他回去。」幹嘛?我不要
面子的哦?
我被一左一右架起來,好像趕屍一樣拖著走,還斷斷續續聽到佐助罵人的聲音:「他
都醉成那樣,你還塞酒給他……」
「我看他心情不好嘛……」哪有,我明明在笑,哪有心情不好?
他們七手八腳把我拖進計程車,幫我繫好安全帶,佐助向司機大哥說了我的地址,我
便感受到車子行駛的震動。
隨著震動,我頭歪向左邊,靠在一人肩膀上,沒過多久,一隻手扶著我的頭,讓我靠
向右邊,於是我又靠在右邊的肩膀上。接著又一隻手把我的頭撥向左邊……
「噁——」頭這樣左、右、左、右地搖擺數次,胃突然一陣痙攣,滿腹酒水差點衝出
來,我頭上的手瞬間縮了回去。
司機大哥似乎也很害怕,「先生,麻煩小心,不要吐在車上捏。」鳴佐兩人連聲答應
,不斷道歉。
頭終於得以安安穩穩靠向一邊,左右手都有人握著給予支持,不舒服的感覺稍微緩解
,我不知不覺一路睡到家門口。
他們從我外套口袋裡掏出鑰匙,嗶開大門扶我上樓。一進家門,我的胃又開始作怪,
於是啥也顧不得,自己衝進浴室,抱著馬桶嘩啦啦吐個乾淨。
吐完之後無論身體或腦袋都輕鬆許多。按下沖水閥,我坐在冰涼的磁磚地板,背靠浴
室門閉目養神,覺得稍微能控制身體,才站起來,打開浴室門。
門才開一條縫,我便被客廳裡的奇怪景象震攝住了。
鳴人側身倒在沙發上,用剪刀腳夾住佐助的腰,拿著靠枕往他臉上打,而佐助一手抓
著鳴人的頭髮,一手抓著另一個靠枕回擊,臉上的眼鏡歪了一邊。
我用力關上浴室門,去洗臉台用冷水洗了把臉。
洗完臉果然清醒許多,再打開門,幻覺已經消失。他們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見我出
來,立即迎過來問東問西。
「好多了,不過還是很暈,想睡覺了。」我將外套脫下,隨手掛在椅子上。
佐助拿起流理台上的濾水壺,倒了一杯水給我,「喝點水,會舒服一點。」
水咕嚕咕嚕下肚,鳴人接過空杯,說:「我留下來照顧你吧,不然半夜有什麼狀況,
都沒人幫你打一一九。」
「我也留。」佐助說。
我頭暈得要死,只想快點上床躺平,也隨便他們要走要留。「哦,那幫我關一下窗簾
,不然早上會太亮。」我晃進臥室坐上床,解開束得有點緊的牛仔褲,脫下踢到一邊,然
後鑽進被窩,就此人事不知。
好熱……
明明是冬天,卻像在八月的小廚房煮麵一樣悶,熱到沒辦法繼續睡下去。更糟的是,
隨著意識漸漸清晰,頭也開始痛起來。
睜開雙眼,外面已經天亮,陽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剛好夠我看清楚週遭。
哇咧,床上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
對哦,鳴佐昨晚送我回家,還留下來照顧我……他們一左一右面對我側睡,把我做成
人肉三明治。一張棉被下擠了三個人,難怪夾在中間的我會熱醒。
可能是昨晚玩太嗨,兩人都一副疲憊樣,睡得很沉,我這麼近距離盯著他們的睡容,
都沒把人弄醒。
佐助的睫毛,好長啊。鳴人的鼻子,好挺啊。
心頭又開始小鹿亂撞。討厭,這些直男都不矜持一點,隨隨便便就跟單身 gay 擠一
張床,也不怕危險。
感覺愈來愈熱,我想屈起膝蓋讓被子裡進點冷風,卻發現他們一人一腳,各壓著我一
條腿。不知該不該驚恐的是,即使隔著他們的褲子布料,我的大腿還是可以感受到明顯的
……形狀。
小小鳴和小小佐比他們早起床了呀!不對,他們……不小!
手掀被子搧風,試圖拯救快要撞死的小鹿,才又發覺兩人的手十指交扣,搭在我腰的
位置,莫名有在飛機上睡覺,安全帶扣在毛毯外的既視感。
這是什麼奇葩睡姿?連情侶都不一定會牽手睡覺,兩個直男這樣睡不覺得噁心嗎?
等等,牽手姑且不論,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了吧。我是不介意他們上我的床,但有必要
擠成這樣嗎?簡直就像……抱睡。
頭又開始痛起來。我皺起眉,直直盯著天花板,愈想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