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還是那樣的光、飄渺的微塵仍然沐浴於它之中，漫無目的地漂浮，地毯上擺放了書，
一排一排的，如路邊、山丘上的小屋。
玻璃窗在地上照出一個完美的平行四邊形，而光線中有塵埃飛舞，臥室的兩床床鋪已經
被整理好，原本散落在床頭櫃的眼鏡、筆記本、手機等等都被收走，只剩下檯燈，唯一
沒有被帶走的是花瓶裡的黃色粉色康乃馨，相信下一組旅人不會對裝飾物有意見。
在書店的最後一頓飯是早餐。只是很簡單的pancakes，裡面有他們前一天沒吃完的藍莓
和草莓。因為量太多，水果和pancake的比例完全失衡。
牛奶剛好給pancake用完了，兩人只好喝即溶的黑咖啡，又苦又酸，最終那褐色的水還是
被倒掉，白驪重新泡了兩杯茶，加了點蜂蜜當調味。
他們把用不完的pancake mix放在玻璃瓶裡，貼了一手寫的字條：PANCAKE MIX。
它包裝上的賞味期限到兩年後，不過楚柏興相信根本不會被放置到兩年後。
畢竟pancake是最簡單又最好吃的早餐。
楚柏興負責為廚房做離開前的清潔，而白驪則在房子和店裏巡查一次。
楚柏興洗著盤子看著窗外，樹葉被陽光眷顧，微風把葉子吹起，又落下，今天的天色不
錯，回程開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而且也不是繁忙的日子，高速公路應該不會堵車。
把餐桌和灶頭都擦了一次後，楚柏興聞著小廚房裡面殘餘的油煙味，突然有一種莫名的
真實感，自己和白驪真的要離開這個書店了。要回到自己的生活。
這一點讓他不捨又感觸，可是他同時又感到有點矛盾的興奮。
他急不及待的想要在自己的日常中有白驪這個人存在，但即使楚柏興明白到一段關係開始
後不一定能永久，對白驪和他之間的感情有信心，這不代表他願意這一切被時間和日常各
樣瑣碎消耗。
楚柏興沒有問過白驪他們什麼時候下次見面，白驪也沒有和他交代日後的去向。兩人在這
兩週只談過現在，卻從沒說過將來。
他們有愛意，有默契，楚柏興卻不知道這是否足以構成牽絆。
把書店大門的鑰匙交還給負責人，他們開著車，沿著他們來時的路，開往機場。
一路上兩人也沒什麼離愁別緒，幾個小時的車程沒什麼情緒起伏，只有略為蒼白的對話洩
露他們之間的未竟之語。
白驪的班機比他早，楚柏興負責把車開到租車公司的櫃檯歸還，白驪先到航空公司櫃檯把
行李托運。
非假日的機場可以說是幾乎空無一人，楚柏興坐在等候區的座椅上，看著一排排空置的座
椅，靜候在角落的行李推車，心裏莫名的平靜下來。
不是沒有不捨，但他希望對自己和白驪有信心。未來這麼漫長，他們有時間摸索，足以在
迷失的時候找回彼此。只要他們都記得這段旅途的終點是對方，那就足夠了。
楚柏興看著白驪從遠處那排櫃檯慢慢走近，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會預約一個三年後才可以
啟程的旅行。
不是沒有想過中間有的變數，如果在幻變中仍能相擁，才是愛。
白驪拉著行李箱坐在他旁邊的空位。
等等，行李箱？
「你不是要託運行李？怎麼又拉回來？超重了？」不可能啊，他們又沒有購物。
「Well, I just did the math. The cab from the airport to our apartment is
￡30.」
（我剛算了一下。從機場搭計程車到我們公寓大概需要三十英鎊。）
「So?」
（所以呢？）
「So it would be ￡60 in total if we go our separate ways. But if I rebook
my ticket, it would just be the difference in the fares which is nil.」
（所以我們現在分別各自回去的話就要花六十英鎊。如果我改機票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補差額就能一起搭車了。）
白驪的笑容除了一點得意還有自己熟悉的和煦和溫柔。
「So what do you say?」
（你怎麼看？）
楚柏興搖頭輕笑，輕柔地捧起他的雙頰，用力地在白驪的唇上印下一吻。
「What can I say? I think that's a brilliant idea.」
（我還能怎麼看？我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
他們在四下無人的落地窗旁和硬邦邦的機場座位擁吻，只有影子見證著他們的觸動。
班機起飛的時候已經過了日落時分。
隨著飛機離開地面越來越遠，蘇格蘭開始縮小，公路整齊的路燈和城市小鎮錯落無序的
燈火通明形成一個網，最後卻如地上的銀河系，在飛機穿越雲端的時候變得遙不可及。
楚柏興轉過頭，白驪撐著下巴閱讀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看到自己的視線後笑了笑，
牽起楚柏興的手後繼續看書。
這是他們的愛情，雖然經歷過漂泊於尋找，但沒有劫後，只有餘生。
*
「既然我們都節省了￡30的車費，反正我們都住同一棟公寓，不如再節儉一點，
只租一個單位吧？」
白驪看著計程車昏黃的燈光把戀人的五官照得柔和平靜，眼神並不熱烈，卻有平
淡的情意。
他笑了笑，說好，又忍不住心中的觸動，收緊與他交握的五指。
This is us, every day, for the rest of our lives.
(end)
我也快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寫這一篇，過去一年每隔一陣子就會想一次該怎麼把
這兩個人帶到旅程的終點，不知道為什麼昨天突然就想到該怎麼寫。
這應該是最好的表法方式了。
希望大家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