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的告白＿06
靳昭旭不敢說自己十分了解溫以年，但至少知道在經歷那晚的失控後，溫以年肯定是後悔
莫及，還會為此徹夜不眠。
因此他老早便想好，與其讓溫以年想盡辦法請求原諒，不如反其道而行──告訴他自己並
不介意，並希望他無論如何都要將自己考量進去，而不是一味地卑微而行。
至於自己為什麼不會介意，靳昭旭倒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喜歡溫以年。
然而損友林紀青一知曉來龍去脈，反而口出驚世發言。
「你其實是想當溫以年的砲友吧？」
「噗──咳咳咳！」
林紀青冷不防的一句反問，讓靳昭旭直接將口中的礦泉水全部噴出，還在夕陽照耀的機場
觀景台上，形成一道美麗的人工彩虹。
「咳……胡說八道！」靳昭旭不顧周遭路過旅客所投射過來的視線，趕緊用制服衣袖擦了
擦嘴角。「我只是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為什麼會想到那裡去？」
「那我換個問法，請務必老實回答。」
「好啊。」
「你說那天溫以年因為受到Omega訊息素影響，進而襲擊你，但你一點也不討厭，對吧？
」
「對。」
「你還是他的粉絲嗎？」
「蛤？當然是啊。」
「但你卻沒想過這已超出粉絲福利的範圍。」林紀青放下手中的熱美式，並伸出手指，直
指他的鼻頭。「後來你跑去找他說了那麼多，也沒有拒絕他的親密接觸，對吧？」
「……對。」
憶起那天待命時發生的種種，靳昭旭沒發現自己的耳廓再次出賣了自己，林紀青見狀，更
是毫不客氣地翻了白眼。
「還說你如果有性方面的需求，他很樂意為你服務，你也沒說不用，對吧？」
「…………嗯。」
「你他媽就是想當他砲友！還說沒有？」林紀青額冒青筋，立刻伸手用力拍打靳昭旭的手
臂。「你這樣哪天被生吞活剝都不知道！還要跟溫以年出去玩？我真的會被你給氣死！」
「但我真的沒那個意思啊。」靳昭旭無奈地任憑林紀青教訓，「他也不介意我沒給他答覆
，說了願意等──」
「我的朋友，他這樣講就代表有自信總有一天會把到你好嗎？」林紀青目前只能用氣急敗
壞來形容，「要是你認清自己只是單純崇拜他，最後跟他說只能當朋友，你好意思嗎？我
聽了都替你們感到尷尬！」
「但是……」
「要嘛你就乾脆跟他交往，要嘛就是從現在開始保持距離，我可不想哪天在社會頭版看到
你的名字！」
──交……交往？
──誰？我嗎？我跟以年？
一聽聞林紀青的提議，靳昭旭頓時腦袋一片空白。
打從將溫以年視為一生一推的完美男神以來，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與對方會有交往的可能
；畢竟男神只能遠觀、不可褻玩，這是身為資深鐵粉必須捫心遵守的第一守則。
即便溫以年已坦然告訴他，自己愛上他很長一段時間了，靳昭旭仍認為就算再有好感，他
們兩人仍沒有非得交往的理由。
交往必須兩情相悅才是。
可惜他不確定。
他無法確定對於溫以年的欽慕，是源自於什麼感情，因為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瘋狂
推崇這名男人。
仔細想想，這般崇拜確實有些異於常人。
「欸，我在講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他答道，「我問你喔。」
「你問。」
「我該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愛上溫以年？」
「幹！拎北在講根本沒在聽，真是氣死我了！」林紀青簡直快要發瘋，索性站起身。「我
要回去值班了！你明天出去玩要是發生什麼事，還跑來找我哭訴，我就先把你吊起來爆打
一頓！」
「那我可以先打113嗎？」
「打啊！我怕你打嗎！」
「你知道嗎？很多家暴加害人就是這種氣勢，最後警察來了就變得像是一頭剛出生的奶貓
。」
「……靳昭旭，接下來一個月你都不要跟我講話！」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雖然靳昭旭仍是一臉平淡，不過憑藉彼此數十年的交情，林紀青還是從中看出了些許變化
，象徵著他內心的隱隱不安。
於是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回方才的位子。
「林大師告訴你，別問愛上一個人有什麼徵兆，只要對方是你最重視的人，那就八九不離
十了。」
林紀青坐直了身子，雙手抱胸。
「那我該怎麼做？」
「想像一下那人哪天若不在身邊，或是回到當年互不相識的時候，你要是對此感到痛苦難
耐就是了。」
「就這樣？」靳昭旭一臉半信半疑。
「什麼就這樣？想像看似簡單，但很多人當下都不覺得有什麼，一定要等到真正失去時才
會大徹大悟。」
「那我先跟你說，你在我內心佔據了非常重要的位子。」
「……噁，真是謝囉。」
「總之謝了，」靳昭旭隨即起身，並整了整被坐皺的機師制服。「我大概知道要怎麼回應
溫以年了。」
「真假？」
「先下班，還得趕快回去整理行李。」
「呃……一路順風？」林紀青不懂自己幹嘛祝福靳昭旭，「記得帶點土產回來，敢空手而
回的話，我們之間的友情就到此為止。」
「知道啦。」
「還有，昭旭。」
「嗯？」
「Beta跟Alpha談戀愛並不容易。」林紀青那標緻漂亮的臉龐，難得透露一絲擔憂。「我
不會阻止你，但求你不要受傷。」
「不會有事的。」
靳昭旭在非必要的情形下，幾乎不曾屈就他人，亦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格。
因此才無法看著溫以年為求原諒，字裡行間不離全盤接受的心態；雖然不知道這般低聲下
氣會帶來什麼影響，但靳昭旭至少還是明白，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如此卑下的相處模式。
只是身為Beta，他反而害怕會成為最後一根稻草。
就如同林紀青所說，無論身處於哪個時代，非常見的性別配對，只要談起戀愛來一向辛苦
，而其中便包含了Alpha與Beta。
即便兩人之間情比金堅，但Beta那幾乎退化的腺體，註定無法如Omega一般，給予Alpha安
定精神的作用；Alpha所做的標記，亦無法對Beta產生任何效果，而自己還得孤身面對一
輩子被其他Omega影響的現實。
這時候他便有些明白，為何溫以年會如此排斥第二性別。
如果答應與溫以年交往，那麼他就得準備承受各種本來不會出現在他人生規劃上的額外風
險，絕對不再是以往遠觀男神，並在心底給予支持般簡單且單純。
更何況在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否愛上溫以年之前，他不覺得魯莽地提出交往，自己就有辦法
迎戰各種現實難關。
再者，世上還存有許多無法預料的突發狀況。
「……昭旭？」
聽見溫以年的低聲呼喚，靳昭旭這才回過神來，望向一旁正在開車的男神：「怎麼了嗎？
」
太過認真思考的後果，就是完全忘了自己正在旅行途中，也沒聽見溫以年聊了些什麼──
你被開除粉籍了靳昭旭。
順道一提，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他家男神駕車──果不其然世界第一帥。老樣子感謝老
天，再見世界。
「不，沒事。」溫以年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有點好奇你在想些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
聞言，靳昭旭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
有些不懷好意。
「──我只是在想如果答應跟你交往，未來可能會碰上哪些的難題。」
同時瞥了一眼，便見溫以年如預期中的微笑依舊，但明顯頓了一大下。
「……你這是在尋我開心嗎？」
「一半一半。」靳昭旭笑著回道，邊伸手試著撫平溫以年額角微翹的髮絲。「但我是真的
很認真地預想，比方說你要是處於易感期時，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之類的。」
「……我的易感期並不穩定，但不常到來。就算來了，最多也就維持一天。」他嚥了嚥，
「到時候你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
「那你要是碰到發情中的Omega，而我又沒辦法立刻趕到你的身邊呢？」
「我會在失去意識前，盡可能地遠離那位Omega。畢竟你也見識過了，我的自制力還算可
靠。」溫以年極有信心地回答，「剩下就交給你了。」
「那麼有人直接說我們並不合適，Alpha跟Beta不該在一起，你又該怎麼辦？」
「你呢？」
「欸？」
靳昭旭沒想到溫以年會將問題丟了回來。
「你會怎麼做？」
望著車窗外粉雪紛飛，在一片白茫的雪地裡顯得特別浪漫，靳昭旭並沒有多想：「我會回
他『關你屁事』。」
一聽見他的回答，溫以年便大笑出聲。
「那你放心，我也是。」
這些提問看來是多此一舉了。靳昭旭心忖。
再怎麼說，他家男神可是暗戀自己長達四年之久，怎麼可能連這種常見問題都沒有考量進
去，還在那天嘗試告白──
思及此，靳昭旭立刻將身上這件針織外套、附加的連帽戴了起來。
「你會冷嗎？」溫以年見狀，趕緊著手調整車內溫度。「抱歉，是我的疏忽。」
「不會，只是單純想戴著而已。」他語調平靜地答道，「你再調下去我們就要變人乾了。
」
「……好吧。」
慶幸溫以年沒有繼續多問，靳昭旭不禁在內心鬆了口氣。
沒多久，他倆便抵達此行的目的地。而下了車，靳昭旭這才發現眼前這間氣派十足的溫泉
飯店，印象中若沒有提早半年預定，幾乎不可能成功入住，更遑論最為昂貴的頂級套房。
「這間飯店不太好訂，還好有認識的人可以幫忙。」溫以年來到呆站在飯店大門的靳昭旭
身旁，悄悄地接手他的行李。「外面很冷，我們快進去吧。」
不僅如此，一見到簡介上的一晚房價，靳昭旭只感覺大腦在那瞬間便自行當機，重新啟動
。
「你不滿意嗎？」
見他繼續呆站在櫃檯前方，與服務人員確認完畢的溫以年不免有些擔心。
「胬不，沒有。我很滿意。」靳昭旭老實回道，「滿意到我覺得下次旅行，就由我來負
擔所有費用吧。」
雖然機師的薪情普遍優渥，正機師的薪資是副機師的數倍，但靳昭旭仍認為這趟旅行所費
不貲。
這讓他決定所謂輸人不輸陣，下回休假旅行，就交給自己全權規劃──
「那就拜託你了。」
「……齁？」拜託？
「因為你說了『下次』。」溫以年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不就代表不管我們的
未來如何，我都還有機會可以跟你一起出來旅遊嗎？」
「……是沒錯。」但靳昭旭總覺得有種誤上賊船的預感，「不要讓服務人員等太久，走吧
。」
「好。」
靳昭旭現在可沒有太多餘裕，去思考溫以年拋給他的文字遊戲；此時的當務之急，應是要
盡快與他遠離飯店大廳。
打從踏進飯店以來，他便發現周遭旅客的視線，皆自然而然地停留在溫以年的身上，就怕
難纏難解的搭訕準備在十秒後抵達現場。
然而，回頭看看那身極有品味的穿搭，以及高佻勻稱的身形，再加上那無懈可擊的英俊容
貌──這般全方面的視覺饗宴，確實比起世界知名的影星，還要吸引眾人的眼球。
雖說身為頭號粉絲，很高興看到自己所推崇的男神被更多人關注及肯定；但一方面，卻又
無法忽視，內心因此產生難以言喻的微妙疙瘩──
他趕緊再次套上外套連帽。
服務人員領著他倆來到最高樓層，並恭敬地打開房門，充滿和式典雅風情、又不失現代流
行的簡約時尚，隨即映入眼簾。
接著來到起居室，角落那可直接眺望湖岸風光的半露天溫泉池，更是讓靳昭旭雙眼為之一
亮──看來那足以刷新三觀的住宿費用，原來是情有可原。
「這景色未免也太美了吧？」服務人員一離開，靳昭旭便難掩興奮地拉著溫以年來到落地
窗邊，遠望傍晚時分、霧淞環繞的銀白湖景。「我原本還想唸一下沒事不要亂花錢，現在
就當我從沒這個念頭吧。」
「但你還是說出來了。」溫以年輕笑道，「而且這才不是亂花錢，這是必要支出。」
「什麼必要支出？」
靳昭旭開心地繞到僅用大片強化玻璃，與室內隔開的半露天浴池，毫不猶豫地轉開溫泉出
水口的開關。
「為了讓你答應跟我交往的必要支出。」
「…………好喔。」
靳昭旭感覺泡湯的興致頓時全沒了──我是不會輕易屈服於資本主義的！
「對了，它的懷石料理也非常出名，這三天我都訂好囉。」
「好喔。」──對不起，資本主義萬歲。
他決定在享用晚餐前，先來好好享受一下擁有極致景色的露天溫泉；不過看著那更多是出
於情趣設計的玻璃牆面，不禁再次興起惡作劇的念頭，並隨即付諸實現。
他毫無預警地在溫以年的面前，開始動手褪去一件又一件的保暖衣物。
「不是說不要尋我開心嗎……」
「明明就有個大膽的傢伙，說了我的身體只有他那看見。」
只是即便一時玩心欲動，靳昭旭還是沒有挑戰一名Alpha極限的膽量；索性大步向前，將
溫以年當作專屬衣架，將衣物一件一件地丟進他懷裡，並將拿來遮掩雙耳的針織外套，毫
不客氣地蓋住溫以年的視線。
「昭旭。」
「什麼事？」
靳昭旭正試圖利用外套，將溫以年那好看的容貌層層包覆起來。
「你今天一直戴著這件外套的帽子……」低沉好聽的嗓音自密不透風的外套監牢裡傳來，
「是因為不想讓我看見你那雙會出賣自己的耳朵嗎？」
「……不是。」
「看來是了。」
「我說不是就不是。」
最近他才可悲地發現自己的耳朵，是全身上下唯一不受控制的器官，總是特別老實地表達
出當下的情緒──這種誠實不欺的正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得出口。
「好吧。」即便被包得嚴嚴實實，溫以年還是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你說不是就不是。」
聞言，身上只剩下一件高領及單薄長褲的靳昭旭，便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麼趁這個機會
，順道跟你說聲謝謝。」
「要謝什麼？」
「撇去學生時期的畢業旅行，我不曾像這樣出來旅行過。」他頓了頓，「小時候有那麼一
次，不過被同年齡的親戚排擠，導致我什麼也沒玩到，也從那時候開始決定不再參加每年
的家族旅遊。」
「……發生什麼事了嗎？」
「只因為我跟他們不一樣，是一名Beta。」靳昭旭聳了聳肩，「沒事的。現在只覺得當年
真是幼稚，不再來往後，也都釋懷了。」
「那，」溫以年放下纏在手上的毛衣，而靳昭旭則任由他伸手扶著腰際，將自己順勢拉進
溫暖的懷裡。「我們每年都來規劃一趟至少五天的旅遊吧。」
「看來你很有自信能當個好旅伴。」
「當然。」他語調充滿自信，「如果可以，我還希望參與的人數能越來越多，變成名副其
實的家族旅遊──」
「很遺憾的，這句話讓你的分數直接變負數了。」
靳昭旭推開了他，直往浴池的方向快步走去，並趁著溫泉熱氣所帶來的一片朦朧，迅速清
洗身體，泡進期盼已久的露天溫泉裡頭。
「請問靳董需要刷背服務嗎？」
「不需要。」
「還是按摩服務？」
「不用了。」
「那要來瓶清酒嗎？」
「不想要。」
「噢，好吧……」
看來一趟旅行，會讓另一半原形畢露的傳言不假。
靳昭旭乾脆讓自己整個人沉進溫暖的泉水，只留下一雙眼眨呀眨，仰望著逐漸染上一層幽
藍的雪白天空。
他感覺雙頰發燙，肯定是因為這令人舒服無比的露天溫泉。
──絕對不是因為後面那位姓溫的男神大大，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