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古木新花年年發、陸肆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3-02-20 15:59:06
  人有三急,隨著僵持的局面越久,木風的尿急也越來越難忍,這時他已經顧不
上害怕寒絕,更不可能任由寒絕繼續沉思,他勸退寒絕說:「你改日再約戰,說不
定虹仙君會應戰,但是今晚的話,他絕對不會回應你的,所以你快點讓路,至少讓
我先回去。」
  寒絕不以為然冷笑:「一個孩子竟敢在此大放厥詞,這是我跟他的事。」
  木風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對身後男子說:「若雩,你今晚不要跟他決鬥。」
  原若雩覺得木風像在撒嬌似的,不自覺帶著笑意回應:「好,不決鬥。」
  寒絕睜大眼瞪著木風,原若雩感受到殺氣而隱隱護住木風並朝他喊話:「你不
能在神界濫殺無辜。這是天尊親自帶回來的孩子,也是你本該護衛的人。」
  木風看寒絕的眼神有些遲疑,接著原若雩的話尾講:「若你一廂情願拔劍,那
就不叫決鬥,而是你找碴、欺負我們,這種地痞流氓才幹的事,你會做麼?我知道,
你就是瞧不起我這樣的小孩子,可是連我這樣的孩子都懂得許多道理,你總不會不
懂吧?
  你一心追求劍道的極致,卻看不透其他淺顯的事理,反而變得盲目了。真正的
修煉不是應該經歷更多才能體會得更深?但你現在像個無頭蒼蠅,認為打贏自己認
定的強者才是一切,這反而是大錯特錯。
  真正的劍不是你握著的那把,而是在心中,徹底感悟這點以後才能造就無上的
劍意。你現在還不明白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麼,因為你沒朋友、沒人親近你,你什麼
都沒有。」
  「夠了。」寒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都叫你不要再大放厥詞……」
  木風越講越起勁,仗著身後有原若雩相挺,乾脆說個痛快:「就算你憑武力讓
我噤聲,你自己心裡也清楚單憑武力使人屈服的只有軀殼和表相,而無法收服內心
意志,你自我懷疑的聲音在聽完我的話以後,會一直迴響。你好自為之。」
  原若雩輕輕摀住木風的嘴巴,傳音至其神識勸道:「好了,你別再刺激他,我
沒見過寒絕這麼生氣,一會兒也不知道他會怎樣。」
  木風一聽就嚇到噤聲,表面卻還是裝得淡定如常,雖然瞧不出寒絕非常生氣,
但他相信原若雩的觀察。
  寒絕的確受了刺激,滿腔怒氣都在沸騰,不過表面上瞧不出起伏,只是看起來
特別安靜,帶著冷光的眼眸盯住了木風。
  木風忍尿忍得握緊拳,往後靠向原若雩小聲低語:「我喝太多茶,尿急,快不
行了。」
  「再忍忍。」原若雩忍著笑意說風涼話。
  寒絕從沒見過這樣大膽的孩子,面對他帶殺氣的注視還能握緊拳頭迎視,看來
能讓虹仙君願意親近的孩子,也不會只是因為出身妙奢天這麼無聊的理由吧?但他
如今已經失了常心,的確不宜比鬥,當下果斷決定離開。
  寒絕如此想定,身影驀地晃了下,一轉眼就消失在道上。
  原若雩說:「他離開了。大概是被你給氣走了。」
  木風聞言就放鬆下來,尿意卻更緊急了,他往前撲抱黑風的頸子求助:「黑風
大爺,快帶我回碧煙洞府,不然我就尿你身上啦。」
  原若雩駕著黑風在梅丘奔馳,他感受到黑風全力奔跑,畢竟黑風不希望被男孩
尿在背上。
  趕回碧煙洞府後,木風直奔回住處,解除危機之後又一派神清氣爽的走到前廳。
沐祺正在招呼原若雩,看他出來就說:「天色不早,我就先去睡了。你啊,別纏著
虹仙君聊太晚。」
  木風裝乖,微笑答應:「知道啦,哥哥。」
  原若雩等木風坐到桌邊,看著木風又倒茶水就提醒道:「你喝多了,當心晚上
尿床。」
  木風抬頭斜睨他:「才不會,我都九歲了。難道你九歲還尿床?是的話,我也
不笑你啦,以前聽說還有人十二歲也尿床的。」
  原若雩只是輕笑幾聲就繼續聊道:「你方才對寒絕說的那番話,倒不像是一個
九歲孩子講得出來的。」
  「呃,因為我急中生至智嘛,何況我從妙奢天……到這裡以後又經歷太多變故,
多少會有感慨。我跟哥哥不知道多珍惜自己這條命,看不慣寒絕動不動喊決鬥。」
  原若雩淡笑,再次叮囑道:「要是我不在,你千萬別挑釁他知道麼?」
  「我挑釁?我沒……反正他要找的是你,不是我,你不用替我操心啦。」
  「對,這樣最好。萬一你碰上他,叫他來找我就好,儘管推給我知道麼?」原
若雩如此叮嚀,卻看木風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於是板起臉嚴肅道:「我沒有在和你
說笑,不要自己應付寒絕,凡事都有我在。」
  木風頗意外原若雩會對他板起臉來說話,看來是真的擔心他被寒絕殺了,想到
對方這麼關懷自己,他也沒了方才那一點火氣,乖乖點頭答應:「知道了啦。萬事
都有虹仙君嘛。」
  原若雩曉得木風不是這麼安份聽話的孩子,但至少口頭答應了,他也稍微安心
一點,起身道別:「你早點歇著,我該走了,不必來送我。」
  木風慵懶的揮了揮左前臂:「快回去吧,不送了喔。」
  原若雩回看木風沒大沒小的樣子,搖頭失笑。
  隔天原若雩又來拜訪碧煙洞府,李錦壽為了種些食材、藥材給徒弟,正在開闢
新的田地,後者待客時開玩笑說:「虹仙君每日這番往來實在辛苦,不如在下收拾
一間屋子請虹仙君住下?」
  原若雩含蓄淺笑,把前一晚跟寒絕相遇的事交代了一遍。
  李錦壽摸了摸最近下巴稍微長長的鬍鬚說:「在下聽過寒絕,既然昨夜他並未
出手就離開,想來也不算是衝動不講理的,大概也不會和木風這樣的孩子計較。若
他找上門來,那我這個當師父的,自然是要替木風向寒絕道歉了。」
  原若雩不甚同意:「此事和李仙君無關,你根本不必向寒絕道歉。若他出現就
由我來應付。」
  李錦壽尷尬一笑,勸說:「你們並非仇敵,只是切磋劍術,沒必要決鬥,一時
的意氣之爭難免傷了和氣。」這話講完他就轉頭朝屋裡喊:「木風,為師可沒教你
站在走廊偷聽。」
  木風端著茶點出現,一擱下點心他就拉著李錦壽的袖子喊:「師父千萬不要跟
寒絕道歉,師父沒有做錯事啊。」
  李錦壽摸摸小徒弟的腦袋,搖頭嘆息:「不,是師父錯了,師父大錯特錯,一
直縱容你,平日也沒讓你多多修身養性,有時還慣著你,都是為師把你寵壞,讓你
得罪了寒絕那樣厲害的劍士。萬一他也想找為師『切磋』的話,為師最不擅長劍術,
到時候這洞府就歸沐祺跟你了。我養的花草你們要好生照顧,還有藥材的栽植法你
們也記下了,要好好的吃飯知道麼?」
  木風窘迫大喊:「師父你在講什麼啊?沒那麼嚴重的,寒絕昨天都沒把我怎麼
了,他更不可能對師父你出手啊。」
  沐祺走到李錦壽身旁,挽著李錦壽另一隻袖子配合道:「師父,你要是有個萬
一,我會好好照顧弟弟,打理好洞府的。」
  木風錯愕望著兄長:「哥哥你怎麼也跟師父一樣,哪有這麼誇張?若雩,你說
說他們啦!」
  原若雩覺得他們師徒間相處挺有趣,非但沒幫木風說話,還附和李錦壽說:
「別的神仙還好說,寒絕那脾氣也的確是難以捉摸,倘若李仙君你有個三長兩短,
我會幫你討公道。」
  木風快被他們幾個氣瘋了,鬆口承諾:「好,我會跟寒絕道歉,以後也不會再
胡亂招惹來歷不明的傢伙了,我會收歛性子,不再任性、不再隨便惹事了。師父、
哥哥你們不要這樣嚇我啦!」他說完也睨了原若雩一眼,用口形念道:「你也是。」
  他們都知道木風是吃軟不吃硬的,木風自己也清楚,但他就是拿身邊的人沒輒。
原若雩和李錦壽說:「李仙君,我想找木風聊一會兒。」
  李錦壽和善微笑,比了個請的手勢:「那你們慢聊。對方是虹仙君的話,我也
安心。」
  原若雩帶木風到洞府外的樹林裡散步,山林裡地勢多變,沒有什麼平坦易行的
道路,高低起伏間有許多樹根盤踞,也因水源、礦脈分佈而有不同的地質軟硬。木
風喜歡在樹林裡探索,不管來幾遍都感到新鮮,所以就算無路可走,他也還是一臉
興致盎然的四處觀察。
  原若雩身形高大,走在這種山林間依然步伐穩健,他看著個子嬌小的木風在前
頭又跑又跳的,像小兔子似的,不覺噙著淡柔的笑意。
  木風拿出隨身帶的布巾包了一些蕈類,準備回去和師父、哥哥分享,等他自得
其樂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問:「對啦,你說要跟我聊,是要聊什麼啊?」
  原若雩稍微彎身替木風把頭頂亂翹的頭髮撥順,再撩順瀏海和鬢髮,接著乾脆
屈著單膝與之平視。他輕輕握住木風的肩膀,右肩本該要生出手臂的那處空蕩蕩的,
令人不敢碰得太用力,他說:「我會去找寒絕解決這些事,你不必擔心。不過神界
也有不少脾氣古怪的傢伙,你自己還是要當心些,記得你師父的教導。下九界有些
亂,雖然先前巡視那會兒解決得差不多,但仍有餘波,我得再去巡一趟,不知道多
久能回來。你要記著,要是遇上麻煩的話就扯斷手鍊,或是對著手鍊在心底喊我,
我會立刻趕來。」
  木風低頭瞧了眼自己左腕的手鍊,再望著願意放低姿態和自己平視的原若雩,
心裡一陣感動,他撲上前用左臂抱住對方,原若雩順勢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臂懷
裡。他想起拜師那日也是這樣被抱著的,原若雩似乎交代完事情了,正在帶他往回
走,他的臉頰貼在原若雩腦袋上蹭了蹭,小聲說:「你怎麼對一個這麼醜的人這樣
好啊?是因為同情麼?」
  原若雩向木風坦言道:「那倒沒有。老實告訴你,先前兄長問我為何常到碧煙
洞府,我告訴他自己只是為了多和祥獸親近。但我從來不是為了貪求什麼幸運或福
氣才親近你的。」
  木風問:「是麼?那你是為何要和我往來?畢竟你一開始也是真心覺得我醜嘛。」
  原若雩有點後悔當初這麼老實,他垂眼答道:「我做了一個夢。」
  「夢?」
  「對,我夢見自己常常遠遠的看著你,就算碰面聊上幾句,多半也是互相消遣,
但我們並沒有真的互相討厭,至少我是在意你的。可是後來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去
到我沒辦法追上的地方,我忽然很後悔,沒能多和你親近,多認識你一些。」
  木風狐疑挑眉問說:「夢裡我醜不醜?」
  「還是差不多這模樣。」
  「好吧,暫時當你是真心的。難得你交到朋友,所以捨不得我是吧?」
  「嗯。」
  木風開心得笑了,他左手拍了拍原若雩的背,感覺到對方停下腳步,好笑的說:
「怎麼啦?迷路啊?」
  原若雩嗓音低沉而不悅的吐出兩字:「寒絕。」
  木風要回頭看,但是原若雩一手把他腦袋按在肩上,他也被那有力的臂膀摟得
更緊,小小的身軀幾乎被原若雩罩住。
  寒絕嘴裡叼著一根草枝,眨了眨單眼皮,清秀的眉眼間盡是疑惑,顯然是沒料
到原若雩會這樣不高興,頗為詫異說:「頭一回見到你這樣,護著寶貝疙瘩似的。」
  原若雩說:「有事衝著我來,你無非就是要找我決鬥。」
  「這次不是。」寒絕兩手一攤說:「我沒有帶劍來,我找的是他。」
  聞言,輪到原若雩不解,木風回頭看到寒絕正指著自己就問:「你找我做什麼?」
  「找你聊聊啊。」寒絕說得誠懇,加上他的目光不帶殺氣時竟有幾分天真的樣
子。
  木風稍微掙動,跟原若雩說:「放我下去吧。我瞧他是真的來找我聊聊,那就
聊吧。他跟昨晚不一樣了。」
  原若雩也看出寒絕身上沒有昨晚那樣的戰意,雖然寒絕應該不會在神界胡亂出
劍傷人,但他依然不放心的拉著木風說:「別離我太遠。」
  木風抬頭朝原若雩微笑:「看來你是真的很緊張我啊。沒事啦,對吧?寒絕。」
  寒絕點頭:「嗯,我不會隨意殺傷誰,就是昨晚想了你的話覺得挺有道理,想
和你多聊聊。」
  此話一出,木風跟原若雩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寒絕問:「還是連聊聊都不成?」
  木風沒想到自己情急亂謅的東西,寒絕會這麼當一回事,他覺得寒絕這人說不
定意外的單純,也不太想欺負老實人,於是試探道:「你就沒想過,我說不定是應
付你亂說的?昨晚你不是嫌棄我是個大放厥詞的孩子?」
  「如果連隨口說說的話都能令人悟出幾分道理,那不是更該聽你正經的說話?」
寒絕吁了口氣,彎下腰道歉:「是我不好,不應該看你是個孩子就露出不一樣的態
度。」
  木風戲謔道:「而且我又醜,是吧?」
  寒絕說:「醜?」他目光落在男孩空蕩蕩的右袖,思忖道:「少了右手確實是
不方便,但是我不覺得醜。」
  木風指著自己的臉說:「不醜麼?那麼大片的胎記,若雩以前也說好醜的。」
  寒絕聽了看向原若雩,語氣微帶指責:「沒想到虹仙君這樣過份。」
  木風掩嘴失笑:「噗呵,是啊,有點過份呢。」
  寒絕說:「胎記就胎記,我不覺得醜。」
  木風還是第一次在這世界聽到這種話,看來上輩子沒有多瞭解寒絕這傢伙,是
有些可惜了,他開心回應寒絕說:「那我要多謝你這麼說了。要不是妙奢天已經沒
有了,還真希望你能來我們世界作客。」
  寒絕撓了撓腦袋,喃喃自語:「只是講出事實,不懂你在開心什麼。」
  木風笑出聲,他再次問道:「你真的不覺得我這胎記醜啊?」
  「不覺得啊。那顏色很顯眼,挺好看。」
  「那我胎記乾脆送你啊。」
  寒絕沒拒絕,反而問:「妙奢天的人能把胎記送人?」
  木風笑呵呵回答:「我也想呢,不過也只能下輩子了。要是我能送,你收麼?」
  原若雩正想著誰會收這種東西,就聽寒絕一口答應:「好啊,你肯送,我就收
下。」
  原若雩不禁出聲道:「慢著,木風,把自己不想要的東西送人,不太好吧?」
  木風指著自己的臉說:「這不是普通的胎記,是會蛻變的。不過他要是不願意,
我也不可能勉強啊。能連同這片胎記都接受的話,對方大概也是能真心往來的傢伙,
就像你和我一樣,不是麼?還是你到現在也嫌棄我啊?」
  原若雩反駁:「我不是嫌棄你,只是你送寒絕東西,怎麼就沒送過我什麼?」
  「蛻變?」寒絕喃喃低語,又聽原若雩那番吃醋的言論,爽快笑道:「我就多
謝你這個未來之禮啦,哈哈哈。」他笑著朝原若雩拋出一個得意的眼神,好像有生
以來頭一回贏了虹仙君。
  木風看原若雩是真的在計較這種事情,無奈道:「你真幼稚。」
  一旁寒絕笑得更大聲了,朝木風伸手說:「我決定了,要交你這個朋友。我叫
寒絕。」
  「我叫木風。」男孩握住寒絕的手,那隻手有很多繭,細看的話也有不少新舊
的小傷口,感覺得出寒絕的心思全在練劍,不過那隻手意外的厚實溫暖,給人純樸
可靠的印象。
  原若雩還在吃醋,又被木風晾在一旁,一心只想快點把寒絕打發走,於是朝寒
絕喊話道:「你不就是想找我決鬥麼?這就找個地點來決鬥吧。」
  寒絕斜瞥一眼原若雩,冷淡拒絕道:「我不要。」
  「什……」原若雩沒想到這個劍癡會放過這種大好的機會,還以為是自己聽錯
了。
  寒絕看了眼木風,回應原若雩說:「我認為木風講得有道理,執著一時的成敗
太過膚淺了。我不要贏你一時,再說,現在你是這世界最強的,可是還有天外天,
也許到了其他世界你什麼也不是。所以我特地來和木風聊,他雖是小孩,但不像我
們這種老傢伙受限於過往經歷的影響,他有我們沒有的智慧。」
  木風赧顏:「唉呀,寒絕大哥你把我誇得太好了啦。」
  寒絕真誠道:「我沒有誇你,這是事實。」
  原若雩看到木風對寒絕笑得那麼可愛好看,那兩人一拍即合的樣子,他從沒感
受過這種醋意翻湧的滋味,嗆得他連連深呼吸,壓著嗓音咬牙低語:「你自己老,
不要拖我下水。」
  木風提議道:「那我們去小湖邊的草地聊吧?那裡有斷木可以坐著聊,入春以
後的風也很舒服。」
  寒絕欣然答應:「好,走吧。」
  木風跑在前頭帶路,寒絕尾隨其後,木風跑了一小段路後,回頭看原若雩仍在
原地遠遠望著他,眼神有些可憐哀怨,像是被扔下的小狗小貓,但仔細一看又好像
是他的錯覺,他招手喊:「若雩,你不一起來麼?」
  原若雩想賭氣拒絕,但又不放心讓木風一個人面對寒絕,於是默默跟上他們倆。
木風喜歡帶朋友到湖邊草地玩,原若雩一想到自己對木風而言也只是個「朋友」,
心中又生出更多雜念,但他知道這只會嚇到木風,所以他選擇隱藏好這些心思。
  木風回去就把交到新朋友的事和師父、哥哥講,他們都很替他高興,隔天寒絕
又來找他聊天,幾乎是同時間,原若雩也出現了。一連幾日他們三人都在湖邊,多
半是木風說話,寒絕不僅認真聆聽、詢問,還帶了小冊子抄筆記。原若雩偶爾忍不
住也會插話聊些劍術的事,但是說完又逕自吃悶醋,坐在一旁守著木風也沒事做,
乾脆帶了把古琴在附近彈奏。
  木風跟寒絕也會一起打坐冥想,寒絕跟他說:「等你長出右手,到時候我教你
劍法。」
  原若雩一聽就說:「不勞煩你,木風要是想學,我也能教他,現在還能教他怎
麼吐吶、怎麼修煉仙術。」
  寒絕盯著原若雩挑釁的眼神說:「雖然你總是打贏我,但那是仗著你天生神族
的力量,我自有一套特殊的劍術和心法,而且我和木風聊得來。」
  原若雩勾起一邊的嘴角冷笑:「那也得木風感興趣、想學才行,他和我更聊得
來,我和他先相識,還是他最喜歡的朋友。不只劍法、仙術,丹藥、音律、世間的
事物,他想學的我都教他。」
  寒絕微微瞇眼盯著原若雩,以往他們「切磋」劍術時,原若雩仗著天賦和天生
的力量總會有些敷衍,不像他全心投入,是以他現在看原若雩為了木風這麼在意的
態度,感到特別有意思,不知不覺與之較勁,驀然回神才發現最強大的傢伙果然是
木風,畢竟無欲則剛,木風對誰都沒有任何意圖。
  想通這些,寒絕露出一抹淺笑,看得原若雩不明所以的問:「你這麼笑是什麼
意思?」
  寒絕聳肩:「沒什麼,木風高興就好。身為他的朋友,我對他別無所求,相處
愉快就行。」
  「這是自然。」原若雩雖然嘴上附和,卻隱約覺得寒絕意有所指。
  木風看他們兩個聊沒幾句就開始針鋒相對,尷尬緩頰:「是啊、是啊,朋友嘛,
一起學習雖好,但一起閒聊一起玩更好,修煉的事有師父教我,你們不必太操心啦。」
  又是和諧的一天即將過去,木風吃晚飯時話變少,還嘆氣。沐祺和師父對看一
眼,沐祺開口關心道:「木風,你是不是有心事?怎麼邊吃飯邊嘆氣?」
  木風訕訕然笑說:「唉,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我沒事,就是有些感慨。」
  李錦壽笑問:「你小小年紀,經歷了何事?又有何感慨啊?」
  木風說:「朋友之間,原來也會爭風吃醋的麼?」
  李錦壽又和沐祺對望,雙雙笑出來,他們看到木風抿嘴不語又趕緊收歛笑意。
李錦壽說:「我們不是在嘲笑你,而是覺得你講的沒錯,朋友間的確會這樣,尤其
是三人為伍的時候。」
  木風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我設法讓他們兩個少碰面吧。」
  沐祺看弟弟已有打算,欣慰道:「我們木風也長大,懂得處理這種人情世故了
啊。」
  木風羞赧笑了下:「唉呀,等立春那會兒我就滿十歲啦,長大總要懂事的嘛。」
  朋友間吃醋的事情讓木風有些困擾,但也意外獲得了解決,木風原本還在傷腦
筋,該找什麼理由錯開寒絕跟原若雩兩人碰面的時候,就在下一回三人聚在梅丘某
座小湖邊時,寒絕提出想下界遊歷的事。
  木風對此毫無所知,只是茫然看著寒絕,寒絕又講了一遍:「我打算下界遊歷,
就如你所言,我盲目追求劍道,結果只是更加迷惘,若不明白世間景象,又怎在其
中找到自己的歸屬,不是麼?」
  木風輕輕點頭:「但你這決定真是突然啊。」
  原若雩聽到寒絕要走,暗自鬆了口氣,同時又莫名有些寂寞,好像應了木風先
前講過的那句話:「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不知不覺間彷彿也跟寒絕有某種
微妙的情誼。因此他提醒寒絕說:「以你現在的身份,若要長久待在下界,只能壓
制境界才行。但是這麼一來,有可能會碰上不少凶險。」
  寒絕睞向原若雩,淺淺哼笑了聲說:「那正好,求之不得。我也不是為了下界
享福去的。」
  木風拉了拉寒絕的袖子問:「你晚點走吧,我想送你一些東西。」
  寒絕點頭答應:「好,反正不急於一時。」
  木風做了不少施了法術的紙人給寒絕,還有他自製的法術道具,以及一些解毒
養生的丹藥,雖然他修為低微,但也是一片心意,寒絕道謝後二話不說收下了。
  寒絕啟程之日,原若雩也去送行,但後者仍是嘴硬沒承認,只說是為了護送木
風。寒絕從神界特有的雲道下界,著黑衣的身影往下一躍,很快就消失在白雲裡。
木風看著白茫茫的雲海說:「他走得真瀟灑,這麼一大片雲海,要怎麼找得到路啊?」
  原若雩說:「等你修為夠了自然能看到路。」
  「希望寒絕一路順風,只是不知道他何時回來啊。」
  「你很喜歡寒絕?」
  木風點頭:「他和其他的朋友不太一樣,很單純,很真誠,而且非常可靠,就
像他的劍一樣。」
  原若雩疑問:「他的劍可靠?我不是要挑剔他,只是……」
  木風淺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說他絕對勝利,而是指他的劍不會背叛,
一如他的性情,所以他是很好的朋友,雖然我們相識不久,卻也能交淺言深。」
  「你當初不是隨口胡謅,就為了你尿急而唬攏他?」
  木風赧顏道:「那是一開始,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隨口亂講啦。他是單純,可也
不是笨蛋啊。」
  「這倒是。」
  木風抬頭打量原若雩,儘管這位神仙看起來和平常一樣沒什麼表情,但他好像
感覺得到對方的心情,他興味笑道:「寒絕離開,你會寂寞吧?」
  原若雩冷淡回應:「你想多了,我很開心。」
  「嘻,嘴硬呢。雖然你們時常鬥來鬥去的,可我知道你們是感情很差的那種感
情好。」
  「你這話不矛盾麼?」
  木風掩嘴嘻嘻笑:「想通了就不矛盾。我是局外人,旁觀者清。」
  「誰教你這樣說話的?人小鬼大。」
  「師父教的啊。」
  遠在碧煙洞府的李錦壽忽然打了個噴嚏,把眼前磨好的藥粉都吹散了,一旁幫
忙收拾藥材的大徒弟沐祺正一臉擔心看過來,他尷尬安撫道:「為師沒事,沒事。」
  送走寒絕以後,木風問原若雩說:「你一會兒忙不忙?」
  原若雩反問:「有事要我幫忙?」
  木風靦腆微笑:「要是你忙的話就算了。先前為了準備禮物給寒絕,忙了幾天,
我也順便做了禮物要給藥酒仙、蔘王、桃鈴他們,哥哥也一起準備了謝禮,多謝他
們先前的照顧。不過他們各自住的地方都有些遠,所以想著要是你跟黑風有空能不
能……要是你忙,但是黑風有空的話……」
  原若雩聽明白木風的意思,說穿了木風只是想借黑風,但他自行忽略這點,不
去對自己的馬吃醋,他說:「我有空,你把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人告訴我就好。」
  「真的麼?多謝!」
  「不必見外,我是你最喜歡的朋友。」
  木風蹙眉怪笑:「聽你講這個,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你聽習慣就好。反正是事實。」原若雩心裡也有矛盾,他明明不是這樣的性
子,可是一旦事情和木風有關,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原若雩陪木風送完禮,回程時和木風說:「我過些時候再來找你,到時候帶你
去看些有意思的東西。」
  木風笑應:「好啊,我等你。你又要下界去忙著收拾作亂的妖魔啊?」
  「這次只是例常的巡視,不過也不好說,要是真碰上了什麼事得處理,那就要
多費些時日。」
  木風安靜半晌跟原若雩說:「一會兒我要給你一件東西。」
  「好。」
  原若雩把木風送回梅丘,他難得看木風有些扭捏的拿出一條用淡紫細繩編織的
手鍊,收尾的流蘇尾端繫著光澤淡柔美麗的瑩白小珠子。
  「你也做了手鍊給我?」原若雩驚喜望著木風,伸出左腕讓木風替他戴上,木
風把手鍊套到他腕上,拉著流蘇收緊手鍊說:「這是以前娘親、哥哥教我做的祈福
手鍊,我們村的孩子都會做著玩,顏色不拘,就挑自己喜歡的顏色。這次的絲繩染
得不夠深,但我覺得這樣也好看,不曉得你喜不喜歡?它和你眼睛的顏色也像,這
些珠子是師父送我玩的,雖然都不貴重,不過……等我以後也搜集到好材料了,再
做更好的給你吧。希望你出門平安。」
  原若雩看著腕上的手鍊欣喜道:「原來你早就有準備,我很喜歡,很喜歡。」
  木風瞧男人開心得像個孩子,笑了出來:「講一遍就好了吧。你真的喜歡啊?」
  「嗯。我沐浴也不脫下。我給你的手鍊也是,你隨時戴著別拿掉。」
  「知道啦。那,今天先這樣吧,你忙你的。」木風揮著左手和原若雩道別,原
若雩和黑風都沒有轉身離開,他知道他們在等自己安然回碧煙洞府,於是自己先走
了。
  原若雩看著木風的身影消失在冒著綠葉的銀杏樹下,戴手鍊的左手貼到心口,
他和身旁的黑風說:「你聽到沒?這裡滿腔的迴響……要是當初來得及趕回來,也
許……不過,現在這樣也好。不能讓兄長在意起木風的事,我得適時離遠一點。」
  原若雩想起先前去見兄長時,當時原若歆問:「你的眼睛怎麼了?」
  「兄長忘了我的雙眼本就是這樣?」原若雩的回應很模糊,刻意避開原因。
  原若歆卻還繼續探究,只是語氣有些戲謔:「當然記得,但長久以來你都施法
變得和我一樣是黑瞳。現在不喜歡和我一樣了?」
  「當然不是。不過,兄長不喜歡我原本這樣?」
  原若歆淺笑:「為兄當然喜歡,只是關心一下罷了。近來有些風聲亂傳,說你
長久沾染妖魔之氣才使眼睛變成這樣,雖然你懶得解釋,但我這個當兄長的卻不能
不管。所以,愛亂嚼舌根的神仙都已經受罰了,你不必擔心。」
  原若雩沒什麼情緒,稍微點頭應付道:「多謝兄長關懷。其實這點誤會,久了
自會解開,他們愛講就由他們去也無妨。結果還是讓兄長操心了。」
  原若歆溫柔低笑:「你是我的弟弟,自然要好好愛護,說什麼見外的話。」
  原若雩想起那時兄長提及有神仙受罰的事,雖然言談間根本沒有提及妙奢天兄
弟,但他依然擔心自己要是和他們走得太近,遲早會連累他們。於是他找了理由暫
時離開,他知道兄長信賴自己,卻還是在身邊安排不少耳目,他不能總是天天往碧
煙洞府去。
  「走吧,黑風。你也捨不得木風吧?放心,分離只是暫時的。」原若雩騎上黑
駒,摸了摸牠的鬃毛和頸子安撫著,這句話也是在講給他自己聽。
作者: whereischild   2023-02-20 19:06:00
臉上的胎記和蛻變,寒絕莫非是桐夢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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