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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從將我關在硃砂鍊中的，是月烏前輩開始說起。」沉吟約兩秒，梅凌寒蹲下，翻出
草叢裡的野菜，留下根摘起，拋到辛茗手中時再說了一次。
　　順手接過那株野菜塞進硃砂鍊中，辛茗拿起它，驚異翻看，「月烏前輩不是、已經嘶
……那個，仙逝了？難道他還活在這個裡面？跟師叔您一樣？黑羽你怎麼沒跟我說！」
　　黑羽踩了踩辛茗的腦袋：「我不知道啊。」
　　這條鍊子到底裡面還裝了些什麼！活人死人魂魄雞鴨什麼都能塞，怎麼越看越可怕…
…
　　「月烏前輩的確仙逝了。那是他的殘魂……或者該說是一道意念。」看了一眼小烏鴉
，梅凌寒從那圓圓黑黑亮亮的眼睛裡無法判定這個器靈到底知不知道。
　　「殘魂、意念？」怎麼又是這種好似聽過、好像能懂，但放在一起，我其實不太懂的
詞！辛茗臉都皺成一團，苦惱抓著那條硃砂鍊，有種想一把拋得遠遠的衝動。
　　但不行啊，師叔的魂魄還有幾個在裡頭……
　　「你入定後，忽有道力量將我魂魄吸入，我本以為是因這仙器與你綁定，受你影響之
故，也以為我能如往常般，魂體歸身。但卻非如此，那道吸力極強，我整個元神不受控制
，只見我的肉體倏忽消失，而元神卻往硃砂小世界裡深處不斷進入，不知過了多久，就見
周旁有星月流動，金光熒熒，好似神遊天外，到了星雲仙界，緊接著，一道聲音響起，說
他是月烏前輩的殘魂。說是殘魂，也是元神的一部分，那是多年前月烏前輩分出來的一縷
神識，寄託這其中，為了看看是怎樣的後人得到繼承福地的機緣。」
　　梅凌寒語氣平淡，說得一切卻讓辛茗傻張嘴，他禁不住停下動作想像那種感覺——元
神被拉進硃砂鍊的小世界裡，像神遊天外，如到了星雲仙界，這是什麼體驗呀？有一天，
他也能進去這裡面嗎？還有境界高的修士這麼厲害，人都死了幾千年了，居然尚能有一縷
神識存在……
　　「而後，在我眼前出現一名男子，玄衣短掛，腳踏布鞋，頭戴斗笠，肩扛鋤頭，面貌
年幼，雙手戴各有一只烏雞翡翠細鐲與金鐲，行動間響動不斷，二話不說，微笑著拿鋤頭
向我劈來。」
　　月烏前輩的形象怎麼、有點不像很厲害的大前輩，還拿鋤頭當武器啊——等等？辛茗
吃驚道：「蛤？鋤頭劈師叔？」
　　「是的。」梅凌寒說著，動作卻是一點也沒慢下，輕快地在果樹、草叢間穿梭，不一
會便將那些野雞都抓來，通通丟進辛茗懷中、腳邊，「雖然僅是魂體，卻也是我平生接過
最重的一擊，幾乎要打穿我的元神。」
　　手忙腳亂接下那些咯咯咕咕叫的雞，辛茗連數都來不及，頓時就成了養雞大戶人家，
「什麼？」
　　「月烏前輩腳踩我的元神說，他在裡頭著實看不下去了，覺得我不夠長進，要好好鍛
鍊我一番，沒達到他的要求，便一日不能出去。他還將我的元神分開，分了一部分去與你
修煉，另外一部份，則是丟進鍊中有個丹火爐中，若無法抵抗，魂魄便會化去，成為丹火
爐的爐火。」
　　辛茗聽到呆愣，沒想到原來師叔在硃砂鍊裡遇到這麼多事情……月烏前輩、好、好可
怕……
　　「欸！等等，我想起來了！」辛茗腦海突然像有一道雷劈中，清晰憶起剛到月烏福地
時發生的事情：「師叔、師叔我是不是沒跟您說過？我也見過月烏前輩的那個、那個殘魂
！那個意識！」
　　「嗯？」
　　「是我收下黑羽的時候，我也見到了！不對，應該說是聽到了，雖然只有一下下、他
還叫我小娃娃、還說什麼……什麼，對了！睡一會什麼的……所以那抹意念現在都還在看
著我們嗎？」把小烏鴉從腦袋上抱下來，辛茗仔細地、用力地盯著黑羽問：「黑羽，是不
是？」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個器靈。月烏主子沒跟我說過的，我不會知道的。」歪著腦
袋，黑羽從辛茗掌中飛走，大膽的停到了梅凌寒的肩膀上，平常總是懶洋洋、看起來什麼
都不在乎的小烏鴉此時看來莫名有些惆悵：「就我所知，月烏主子是真的死透啦。屍體被
誰收去我都不知道呢，他也沒跟我說過留什麼靈識、元神的……他當時叫我睡著，等著新
主人來，我撐了好一會，不敢睡，想等他回來……但等不到，最後聽到的消息，是他戰死
了……」
　　「啊，對不住、對不住！」辛茗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他趕緊伸手將黑羽抱進懷裡，
「黑羽，抱歉，讓你傷心了。」
　　「器靈是不會傷心的。我們沒有感情啊。」黑羽滿不在乎地回道。
　　「哪有，你有的。」辛茗揉了揉烏鴉的小腦袋，「你會跟我鬥嘴、陪我玩、教我、說
那麼多話，還一直記著月烏前輩，還跟我說那些往事，這些、這些都是感情呀……」
　　「是麼？這就是感情麼？」黑羽不明白的回：「但做為器靈，不需要這些罷。」
　　「我不知道器靈需不需要，我遇見過的器靈也只有你一個啊。可我喜歡這樣的黑羽。
你這樣很好！」辛茗認真道，看向梅凌寒，問道：「師叔，黑羽這樣很好呢，對吧？師叔
不在這段時間，沒人跟我說話，都是他陪我、教我，如果他不是這樣的黑羽，我會很寂寞
、很難受的。」
　　「……你們相處的很好。黑羽，謝謝你這段日子陪著辛茗。」梅凌寒微笑，覺得好似
看著兩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在說話，他拍拍辛茗的肩膀，學著辛茗的方式摸了摸小烏鴉的
腦袋。
　　黑羽歪歪腦袋，好半晌才回道：「不客氣。」說畢，他又跳到辛茗肩膀上問：「辛茗
，你剛剛說你也聽到月烏主子的聲音，梅凌寒在硃砂鍊中也被主子的神識帶著鍛鍊，那是
不是表示，有一日我也能再見到主子呢？」
　　辛茗忙問道：「師叔，月烏前輩的靈識還在這裡面，您能請他跟黑羽說說話嗎？」
　　「其實……月烏前輩靈識目前還在不在，我也不清楚。」看著師姪跟小烏鴉期待的神
情，梅凌寒低嘆了聲，說：「這邊的雞都抓完了？走罷，得去結界損毀的地方。來，邊走
邊說。」
　　「好的！」對了，還有那群妖獸的事情要處理，辛茗跟到梅凌寒身邊：「師叔，您會
修補結界啊？」
　　結界損毀的地方並不遠，以往抬頭看去遠遠的大山，現在走大約兩刻便能抵達。
　　梅凌寒說前方就是月烏福地目前靠西的邊界，同時間他仔細檢查此處的結界陣法，招
出了劍，一路走過去，一路修補陣法：「會的，月烏前輩已教過我，這裡陣法特殊，都是
他獨自研究出來的，改日我再一一教你……剛剛說到月烏前輩那抹殘魂鍛鍊我，雖然他是
殘魂，但畢竟是歷經八劫的散仙，光是一道意念，便足以劈山填海，以我如今出竅期的境
界，幾乎是沒有還手之力。同時間還要控制分魂，抵抗丹爐的威力，故此完全無法分神照
顧到你、回應你。」
　　「啊，這麼辛苦……」
　　「辛苦倒也不會，這該說是我的好運。」
　　「好運？」
　　「是。放眼現在修界，又有誰能如此幸運，可以讓一名八劫散仙指導。月烏前輩的確
非凡，令我獲益良多，只要我突破境界，之後若回大觀門，掌門恐怕都不是我的對手。」
梅凌寒輕笑，眉宇竟難得的顯露出一些得意張揚。
　　「師叔真厲害！」辛茗看著梅凌寒這般模樣，卻一點也不反感，反而是歡喜的很，在
他看來，師叔過去太過委屈、太過和善，總是被人得寸進尺的佔便宜，如今這樣多些傲氣
、霸氣，才好呢。
　　而且……師叔這個意思是，將來有機會的話，他會回去門派，替自己正名麼？辛茗想
問，但又感到現在不是說出口的時機，他只能緊緊盯著梅凌寒，想將對方這時候神采飛揚
的模樣好好記下。
　　梅凌寒笑道：「你只要持續認真修煉，也能一樣厲害，不，甚至更厲害的。」
　　「我會努力的！等真有那個時候、就換師叔休息，有什麼妖獸、壞人來都讓師姪出手
就好了。」辛茗想，屆時他要把門派那些逼迫師叔的壞人、那個什麼徐且歡都打一頓，向
師叔下跪認錯……哎，怎麼辦，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一想還真有些興奮，迫不及待有
那麼一天到來。
　　「呵呵。」梅凌寒看辛茗不知道想到什麼傻笑起來的模樣，著實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他又劃下一道陣法，說：「月烏前輩的鍛鍊艱辛，其實還要好一段時日我才能達到他的
要求，不過今日一早，他突然說壞了，陣法有一處崩落，有妖獸襲來，接著他迅速教導我
修復陣法的方法，便將我送出來，方才能保護你。」
　　「啊，原來是這樣呀……」
　　「是。他送我出來的倉促，還說他要睡了。故此我也不清楚他目前狀況，而在教導我
的這段時間裡，月烏前輩說過，如他這樣的靈識，經過千年損耗，怕也不會存在太久，我
們算來得即時了。」本來想要隱瞞，但又不希望擅自讓黑羽有太多期望，梅凌寒只能坦白
道：「黑羽，抱歉。」
　　「沒事呀，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還能真的跟月烏主子說話。」小烏鴉一直靜靜聽著，
聽到這兒，他拍拍翅膀，看來仍舊是那樣懶散、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啊，對了，月烏
主子放你出來，那怎麼還扣著你的魂魄呢？你這樣魂魄不全，沒事麼？」
　　「這倒不是月烏前輩做的……」梅凌寒苦笑，目光調向辛茗從適才一直不自覺用手轉
來轉去的硃砂鍊，「前輩放我出來時有說，這個半步仙器已經認主，以他元神如今狀態，
也無法控制，若有什麼意外，都不在於他。」
　　「啊？」辛茗緊張拿起鍊子：「該、該不會是……是我吧？」
　　「這，我也說不準，畢竟這半步仙器，多少有些自己的意志……」
　　「想也知道是你啊，一定是。你捨不得你師叔，想要保護他，這種仙器，都是向著主
人的。」黑羽說，小翅膀拍了拍辛茗的臉：「傻孩子，好好修煉吧，別再困著你師叔啦。
」
　　「師叔，對不住……」沮喪的低頭，辛茗一想到師叔魂魄不全是自己害得，就又煩惱
起來，這仙器怎麼那麼笨、那麼固執啊？放人放一半！
　　「沒什麼對不住的。現在這樣，我活動沒有任何問題，此處更沒有危險，我再少個一
魂一魄也無大礙。且等你步入金丹期，能好好控制這半步仙器，便能讓我元神齊全了。別
想太多，專心修煉罷。」最後一劍收起，梅凌寒看向穩固起來的結界點點頭：「這處封好
了，那些妖獸不會再隨意闖入。不過這山裡看來還有不少妖獸氣息，以後若肉不夠，可以
進去狩獵。好了，回去處理那些妖獸吧，來。」
　　缺少一魂兩魄的當事人說得輕鬆，還自在向辛茗伸出手，帶他御風歸去。
　　師叔也太放心我了吧……辛茗抓著梅凌寒的衣袖，心裡更加歉疚不安。如果他要花個
五六十年才能金丹期該怎麼是好啊？而且一個人缺少一魂兩魄真沒關係嗎？會不會影響修
煉？不對，月烏前輩都能分個什麼元神藏到鍊子牌子裡……
　　可是月烏前輩是什麼八劫散仙耶，跟神仙差不多了，師叔不過就是出竅期，唔，果然
還是要加緊修煉！但聽說步入金丹後，要接受天雷考驗……那個很可怕呢，上次看門派裡
一位師兄被劈到人都焦了……我行不行啊！
　　胡亂想著間，御風速度極快的梅凌寒已將辛茗帶回住處，半空中可見地上躺著那堆妖
獸。適纔忙亂間沒有注意，如今冷靜下來一看，才發現還真是不少隻，且梅凌寒殺得精妙
，每隻幾乎都沒有太大傷口，空氣中只有淡淡的血腥氣味。
　　「先把那些雞關起來。」梅凌寒帶著辛茗迅速整理出後院的雞舍——這裡原來是有雞
舍的，不過當年的雞都沒那麼大隻，這些野雞又兇猛，雖然因為被抓進硃砂鍊中還有些迷
糊，但一放出來沒多久又生龍活虎起來。
　　眼看野雞們拍翅就要衝出，辛茗趕忙將土牆加高，順便將廚房裡被他們忘記，已經滿
院子到處跑得小雞也被抓過去關在一起。
　　處理好雞舍後，梅凌寒抓了隻雞說要去煮湯，辛茗便決定先去收拾外頭的妖獸屍體，
再放下去血都凝固，便不好處理了。
　　看著捲起袖子，一副要去殺敵，表情肅穆認真的辛茗，梅凌寒好笑道：「等師叔一起
。」
　　「我可以的！師叔放心，您安心煮湯。」辛茗舔舔唇，滿腦子已經在想著雞湯鮮美的
味道。不知道師叔會煮什麼口味的雞湯？
　　而且不過就是割個獸皮、處理獸肉，他以前也做過不少次，就是沒碰過這麼大隻的妖
獸。
　　「拿廚房那把刀柄有畫小鳥圖案的刀，那把好用。月烏主子都拿那把，不過你要先磨
磨。」黑羽指揮辛茗找出小刀、還要他找出瓶子等物品，「這種妖獸的血也是好東西，存
起來以後可以拿去賣呢。」
　　「他們的血有什麼好處啊？」磨好刀，辛茗將頭髮綁高盤起來，拖著第一隻進到前院
裡，準備放血時隨口問道。
　　畢竟是現時已看不太到的妖獸，辛茗有些好奇，他是知道很多妖獸從頭到腳都是好東
西，而且如果有修煉出妖丹，更是能拿來入藥等等，不過從前的他只負責跟著處理，這些
東西他是分不到的。
　　黑羽回道：「壯陽！月烏主子說這血可搶手了，壯陽滋補，好東西。」
　　「啊？」這一個回答差點讓辛茗下去的那刀給歪了大半。他趕忙穩住手，「修道者要
壯陽幹什麼！不是應該清心寡慾嗎？」
　　「哎，你太純潔了。」黑羽一副前輩的模樣，雙翅抱胸，搖搖頭，比人還像人。
　　……純潔個什麼！我、我都活要百年了！
(待續)
謝謝看到這邊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