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言!少言!」激動的悲鳴在他耳邊圍繞,柳少言感受到自己的胸口劇烈疼痛,嘔了幾口水後,他緩緩睜開眼,季成軒此刻不停的按壓著他的胸口,正幫他做心肺復甦。
「別……壓了。」柳少言咳了幾聲後,虛弱道:「我肋骨應該快被你壓裂了。」柳少言所言不假,這淤痛感和他以前腳踝骨裂的的感覺很相似。
「救護車就要到了,我們去醫院。」季成軒扶著柳少言坐了起來。
「雪兒呢?寧昊呢?」
柳少言第一時間關心的還是別人,這點令季成軒氣惱。
「你差點就死了,還是先關心自己吧!雪兒很好,顧琛先讓他到車上休息了,至於寧昊,警察把人帶走了。」季成軒全身都濕透了,眼角發紅,襯衫被扯破了幾處,看上去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你怎麼成這樣了?」柳少言調笑道,隨即又咳了幾聲。
他不過是想調節一下氣氛,可季成軒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我差點就來不及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為什麼要放棄求生。」季成軒難得對他大聲起來,話語激動而自責,最後別開了臉,柳少言此時感受到握著他的那雙手正不停發抖。
是阿,方才他,一定很害怕吧!自己在此時說這種話是有點缺神經了。
季成軒此刻想起柳少言因支撐不住被沖到了河水中央時,腦內一片空白,不管寧昊會不會再對寧雪兒出手,也不管寧雪兒會不會又因此出事,他只想著要救柳少言,反射性就這麼跳下了河裡。
他知道柳少言的水性不錯,肯定是被寧昊弄傷了才沒辦法即時上岸。
當他看見柳少言逐漸被河水蓋過,本還在河裡掙扎的人最後放棄求生般的向下沉,不好的預感湧上,再也無法思考,他像瘋了般不停往對方下沉的方向游去,千鈞一髮之計抓到了對方,可逐漸湍急的水勢卻讓他耗費了不少體力,差點游不回岸上,體力幾乎透支,他甚至不記得他是怎麼把人救起的,好不容易上岸後竟發現柳少言沒有了呼吸。
世界突然變得寂靜,全身每個毛孔都因恐懼而顫慄,他焦急的對柳少言做起心肺復甦,自出生以來他沒有過這種無助的感受。
就像心臟被拿捏住似的,恐懼縈繞在心頭,逐步擴大到四肢百骸,他就像是被勒在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墜落。
「少言,醒過來。」柳少言毫無反應。
「別睡了。」季成軒顫抖的重複著諸如此類的字句。
如果柳少言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不會原諒自己,明明自己就在身旁,卻還是讓他出事了。
顧琛早已趕到,連同警察一起,他先讓寧雪兒上車吹暖氣回溫並做筆錄,接著再讓警方將寧昊帶走。
直到最後寧昊都還瘋魔般的問顧琛:「阿琛,你看我做的好不好?除掉他們就只剩下你我了。」
顧琛從沒想過自己的ㄧ念偏差會害了這麼多人。
當他看到柳少言ㄧ動不動,看到季成軒幾近崩潰,看到寧雪兒全身顫抖眼底藏不住的害怕,一直以來對身邊人、事、物所築起的高牆全數崩塌。
「我來吧!」顧琛看著渾身濕透,為了救人體力近乎透支的季成軒道,「你先上車休息。」
季成軒沒有回應,機械性的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不停壓著對方胸口又給對方度氣。
當顧琛主動想要接手時,季成軒卻如同負傷的獸般,低吼道:「走開。」
大雨中,顧琛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最後隱忍般握緊了雙拳,轉身離去。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
救護車很快的到了,季成軒和柳少言一起上了車,柳少言忽然發現上輩子的記憶正在淡去,他不再是三十二歲那個滿身傷的人,而不過是現在才十九歲的青年。
他忽然明白了,那是屬於另一個靈魂的他,那個十五年後的柳少言的記憶,而那些記憶現在在他腦海裡,現在僅僅剩下淺淺的影子。
這樣的體驗,很不科學,可又不容他質疑。
剛才,他說他要走了。
他會回到那個時空,亦或是離開呢?
在那裡,發生的事已經無法抹滅,所以未來的他是來協助他避開那些他曾走過的傷痛,好好和另一個人生活。
既然如此,他也希望未來時空中的那個他,能夠再次獲得幸福。
在他靈魂出竅時,看到了季成軒那四年間對躺在病床上的他一片赤誠,不,或許是更早以前,從十六歲到三十六歲的二十年間他對柳少言始終如一的愛,支撐著季成軒陪在ㄧ動也不動的他身邊,如今往事已成雲煙,曾經的過錯已經無法彌補,但只要那個時空的柳少言醒過來,他相信季成軒一定會待他很好很好的。
兩人到了醫院後,柳少言做了許多檢查,就算醫生說了沒什麼大礙,可在季成軒的要求下,還是堅持多做了幾項,最後柳少言甚至懾服在季成軒的氣勢下,選擇住一晚的院。
醫生走後,警察也來做了筆錄,兩人將所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實的告知。
本以為寧昊會因意圖殺人而被判刑,可寧家父母卻向檢警聲請精神狀態異常,又因他對寧雪兒確實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最後被判處免責。
寧家父母,雖然將自己兒子保了出來,卻也沒辦法再讓唯一的女兒暴露在風險中,只好將精神明顯出了問題的兒子關進了精神病院治療,這和柳少言所知,未來寧昊的末路一樣,只是時間線提早了些。
後來他們才知道,寧昊對於那張和寧雪兒相似的臉,總是又愛又恨,他因為顧琛對於那張臉情有獨鍾而欣喜,卻又扭曲的認為,是不是除掉了寧雪兒,他就是顧琛的唯一。
畢業典禮時,寧雪兒說出自己有了喜歡的人的當下,寧昊第一反應就認為她會不會是喜歡上了顧琛,又想到顧琛也喜歡寧雪兒,如果他們情投意合真的在一起的話,這樣他之於顧琛,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
而顧琛在聽說了寧昊有這樣的想法後也因為這件事消沉了許久,幾個月的閉門不出。
彼時他們幾人都上了大學,柳少言和季成軒早已搬進了他們當初簽好的房子。
他和季成軒各方面都契合的不像話,兩人的生活舒適又愜意,大多時候季成軒一人就幾乎包了所有的家事,柳少言根本不用特別去做什麼,偶爾想下廚時,季成軒也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副手,將所有菜都洗了切了。
每天早晨,兩人會在柔軟的大床醒來,醒來後第一眼就看到彼此的感覺很好,ㄧ個早安吻後,季成軒會體貼的哄著柳少言再多睡會兒,起身先去做早餐,這點剛好成全了柳少言賴床的小習慣,待到早餐香氣四溢,柳少言便會因飢餓而逐漸清醒,這時季成軒會研磨好咖啡,倒在他們一起買的,有點俗氣的愛心對杯裡,接著準確的幫柳少言在咖啡裡放入三顆方糖,這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上的小默契。
用餐時,柳少言總喜歡在桌子下用腳去磨蹭對方,季成軒每次都會被他挑逗到兩頰暈紅,一身邪火,喑啞的和他說:「別鬧。」
柳少言特別喜歡看季成軒極力忍耐情慾的表情,而那性感的嗓音就如同早餐的調味料,十分下飯。
不過柳少言偶爾也會自食其果,若是調情太過,季成軒會在確定當天兩人都沒有行程後,把柳少言抓到房間狠狠料理一頓,讓柳少言直接成為早餐的加餐。
季成軒總會在情慾高漲時低啞的在柳少言耳邊說一句:「點火的人要負起責任滅火。」
很可惜的是,在這種時候,柳少言就算謊稱早上有課,也難逃季成軒的法眼和魔掌。
至於寧雪兒,最近似乎和顧琛親近了不少,有關於顧琛的消息,柳少言都是從寧雪兒那邊聽到的。
「妳和顧琛關係變好了阿?」
在某次寧雪兒來到他家作客時,柳少言不住問道,明明以前寧雪兒對顧琛總是避如蛇蠍,沒想到在寧昊事件後,對顧琛完全改觀,常常和他聊的都是顧琛。
「顧琛他變了許多,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如果哪天你們又見面的話,你也會很訝異的。」
「不會有那樣的機會。」柳少言斷然拒絕。
柳少言知道他和顧琛已是陌路,也不適合再見面。
「我高二時,顧琛某次約我喝了下午茶,我本來不想去,可我那時看他眼神迷惘,話語也帶著懇求,決定還是去聽聽他想說什麼,沒想到那天他問的都是你的事。」寧雪兒優雅的啜了口紅茶後繼續道:「那天我可能不小心就教會他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後來還狠狠唸了他一頓,他一臉的不可置信我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從那次起,顧琛又找我聊了幾次,我發現我可能蠻有諮商師的天份,加上最近又發生了哥哥的事情,未來我想我會朝著心理諮商的方向去努力,不過你的模特兒我也是要當的。」
這個訊息真令人吃驚,那個對人防備心強烈的顧琛居然會頻繁的找寧雪兒談心。
「在哥哥的這件事上,顧琛他深刻的反省了,甚至到現在都還會自責,而你差點死了這件事,可能會是他一輩子的陰影吧!」寧雪兒輕描淡寫道,他不想讓柳少言有負擔,幾次和顧琛談心,他知道顧琛對於柳少言的愧疚已經病態到折磨自己,解鈴還須繫鈴人,可柳少言如果不想幫這個忙,她也不會勉強,畢竟那也是顧琛自己要承受的果。
至於她的哥哥……,她一直也很自責,自責在哥哥最需要她的時候,選擇了漠視和逃避,甚至把一切原因都怪到了顧琛身上。
「哥哥他小時候,也曾經對我很好……。」寧雪兒突然吶吶道。
只是後來在大家都沒有察覺的狀況下,心理漸漸扭曲崩塌。
「我想,在哥哥這件事上,我也有錯,對於你們我也感到很抱歉。」寧雪兒歉然的笑了,「但我還是希望未來哥哥會有好起來的一天。」
寧雪兒和他聊了不少,直到傍晚才匆匆離去,寧雪兒離去後沒多久季成軒就回來了。
當季成軒踏入家門,看到桌上還沒收完的茶杯便知道有客人來過,空氣中飄著不屬於他倆的女士香水味,而那味道很熟悉,季成軒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又是雪兒?」季成軒挑眉。
「恩……對。」柳少言不自覺的撇開視線。
「你沒和我說。」季成軒的聲音悶悶的。
寧雪兒上了大學後常常來家裡作客這點,季成軒是介意的,尤其是當他們單獨在他們家相處時,但理智上他也知道柳少言和寧雪兒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他不該干涉過多,所以只要柳少言和他先報備一聲,他都能釋然。
只是這次,柳少言顯然又忘記了,季成軒對於柳少言時常忽視他的需求這點而嘔氣,卻又覺得因為這點小事不高興的自己很幼稚。
「我忘了,抱歉。」柳少言知道季成軒情緒不太對,趕緊道了個歉。
「沒事。」
嘴上說著沒事,可當季成軒幾天幾夜都宿在書房,早上只會留張字條告知他「早餐在冰箱裡。」又或是「今天忙會比較晚回家,不用等我吃飯。」他便知道事情不太對勁。
柳少言傳了幾封安撫的訊息出去,卻如石沉大海,季成軒一封都沒有回。
一星期後的晚上,季成軒終於肯回房睡了。
兩人起先一陣沉默,氣氛尷尬,他們這是吵架了嗎?當柳少言還在疑惑並猶豫是不是要再道個歉時,季成軒卻先開口了。
「抱歉,是我過度反應了。」季成軒率先道歉,一秒將柳少言攬進懷中,擁的很緊。
季成軒知道是自己在鬧彆扭,不想讓柳少言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我只是心裡有點不舒服,你的那些訊息我都有看到,只是我前幾天的狀態不太適合回應你,我怕回出來的話語會傷害到你,調適了幾天,對於這幾天冷落你這件事我很抱歉。」
柳少言想明明是自己有錯在先,還讓對方先誠懇的道了歉,季成軒到此時都還在體諒他的心情這點,讓柳少言心疼對方的同時又再次深刻感受到被捧在手心上寵的暖意。
「不,我也有錯,如果以後我要單獨和誰在家見面,一定會先問過你,你如果不喜歡我就拒絕,畢竟這是你我的家。」柳少言抬眸討好似的親了親季成軒。
季成軒同樣以吻封緘,但就只是輕輕貼著對方脣瓣,然後緩緩分開。
「現在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很幸福。」季成軒如同一隻乖順的大型犬,閉著眼親暱的磨著柳少言的鼻子。
「我也是。」
「你知道嗎?我的人生從沒有這麼幸福過,所以有時候會有點患得患失的,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該把那份不安的情緒轉嫁給你。」季成軒內疚道。
「說什麼呢,我們是要走一輩子的人,別總壓抑自己的心情,說出來我們才可以一起解決。」柳少言無奈笑笑,對於自己情人過份的體貼入微,反而會讓他顧慮對方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
「好。」季成軒答應了柳少言的提議,畢竟溝通才是維持良好關係的基礎。
經歷了過往的一切,他們深知此刻的相知相愛是如此不易,兩人深情對望片刻後再次緊緊相擁,依偎繾綣,毫無保留的吐露真心,纏綿在彼此給與溫暖和煦的洋流中。
曾經的那些徬徨和猶豫,都在漫長的時光中漸變為對你的無限眷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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