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暈船仔
小醫生從來沒有主動約過他，向來都是自己主動。看見對方已經提早開好房的感覺很微妙，完成事前工作，在床上穿著浴袍等待的樣子，很不像他。
徐煦然也懶得追問，今天的所有事情都亂了套，他好疲憊。
他們還是做了愛，射精後有幾秒鐘腦子是空白的，理智重新歸位後，他對小醫生說：「我逃走了。」
「是嗎？難怪你進門時看起來很狼狽。」小醫生抽出保險套打結。
很狼狽嗎？無所謂了。他呆呆望著漆黑的電視液晶螢幕，重複一次：「我逃走了。」
「嗯。」小醫生喝著飯店附贈的冰礦泉水，與他一起倚在床頭櫃上看向眼前的沒打開的電視。亮面的螢幕投射兩人的臉孔，肩併著肩，同樣雙眼無神。
兩人安靜一會，徐煦然用一種做結論的慎重口吻，再一次的說：「我沒想到，我還是逃走了。」
小醫生說：「是因為我臨時約你的緣故嗎？」
「你的訊息是藉口，就算你沒有傳訊息來，我還是會離開。」
「離開誰？初戀嗎？為什麼？」小醫生一次拋了三個問號。
「我覺得再待下去不是辦法，我不能接受看到那樣的他。」
「怎樣的他？」
「太可憐、太沒有尊嚴——」
坦白說，再多看一眼他可能就會留下來了，徐煦然更看不起那樣的自己。
小醫生笑著打斷他，「在愛情裡面誰還有尊嚴那種東西啊？不要小看多巴胺的力量。」
他狐疑盯著小醫生：「你也會為愛瘋狂？」
「誰知道呢，我可能會做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小醫生一派輕鬆的樣子：「戀愛就是一系列反常的化學效應。」
「那麼，今天你反常的主動約我，有什麼原因嗎？」
「這個嘛，我們以後別約了吧。」
徐煦然轉頭看他：「為什麼？你交男朋友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這是什麼表情？」小醫生看他，笑了。
徐煦然又轉向電視，黑色螢幕裡頭倒映著自己一臉失落。
他反問小醫生：「那你為什麼又是這種表情？」
「我什麼表情？」
「很輕鬆結束一段關係的表情。」把這句話說出口時，他發覺這很像暈船的人會說的話。
他多補了一句：「離職都有原因，身為三年砲友的我總該知道結束的理由吧？」
「說的也是，不過，理由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小醫生臉上的神情沒變，「我講清楚一點：我得先結束這一段砲友關係，才能開始進入下一段關係。」
「所以，你交新男友了？」
這句活像前任會說的話說出口時，徐煦然自己也感到荒唐。
「嚴格說來不是男友，是有了在意的人。」
徐煦然宛若見到世界奇觀，他認知中的小醫生是標準都會男同志，速食愛情駕輕就熟，怎麼忽然變成日劇純愛男主角。
「在意的人」四個字比男朋友還要詩意，遐想的空間讓他心裡不太舒服。
小醫生觀察他的表情，說：「是不是覺得我很矯情？但事實就是如此。」
還真的，沒辦法討厭這個人啊。
徐煦然問：「今天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了嗎？」
「我不敢保證，搞不好某年某月某一天，你會突然走進我的診間看病。」小醫生微笑著。
那種帶有距離感的微笑，讓本來想說的話唰的消失了，胸口空蕩蕩的。
徐煦然知道，今天，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他問：「你不覺得可惜嗎？」
小醫生認同：「可惜啊，你是很好的砲友，帥、技巧好、持久、AA乾脆，沒什麼好挑惕的。」
徐煦然極力忍耐想脫口而出的「你真的多不考慮一下」，把這句話硬生生嚥回喉嚨裡，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成熟體面的大人，而不是狼狽的暈船仔。
他從那幾分神似曹伊帆的眼睛裡發現不同處，小醫生的眼角比較上揚一點，有些警醒，是精明，也是無情。
徐煦然見過這雙眼睛充滿慾念，高潮時濕潤發紅，放蕩的索求快樂，他擁有過這個人的身體，卻注定無法佔有。
他伸出手，「我理解了，跟你做愛很愉快，謝謝。」
小醫生握住他的手，真摯的說：「我也是，跟你做愛很享受。」
他們穿好衣服，小醫生最後一次轉帳給他，打趣的說：「旅館的金卡會員你可以留著，畢竟還有九五折優惠。」
他沒好氣的說：「謝謝你的大方喔。」望著匯款過來的備註欄是一片空白，心裡湧上強烈的被遺棄感。
徐煦然終於忍不住問：「你有想過我們之間有任何可能嗎？」
小醫生嘆了一口氣：「要有的話早就有了。跟你的砲友關係太理想了，理想到我不願意去破壞它。」
就連這種時候，這個人都還說著場面話。
徐煦然勉強笑著：「說的也是，固砲難得。」
他們一起乘坐電梯下樓，在騎樓告別時，徐煦然喚住小醫師：「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小醫生回頭，「嗯？」
徐煦然比劃一下身體，「就是——」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後放下，正想說「沒事」時，小醫生瞭然，從背包中掏出什麼往他胸口一貼，徐煦然覺得心臟好像跟著震了一下。
那是一隻戴著眼鏡的綠色鱷魚貼紙，看起來比之前的狗狗與小老鼠還無趣。
「這是我最喜歡的角色，他叫Happy，送給你，Bye。」
小醫生對他綻出笑容，徐煦然感覺心在顫抖，一時很多想說的，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眼睜睜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十二月華燈如潮水流動的夜晚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