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翁無料,哨嚮
01
北信介打開房門。
果不其然,兩隻狐狸四腳併攏,尾巴乖巧蜷在腿間,發現有人打開房門後齊聲輕嗚,
當作打招呼。
「來了啊。」他彎下腰,先後摸摸狐狸腦袋。
這舉動就像個開關,牠們動起來,一左一右磨蹭嚮導的腿繞圈,右邊毛色較淺的仰著
腦袋蹭了蹭褲腳,毛色較深的那隻則咬著他的褲子,朝某個方向拉。
「白米現在心情不好,不能陪你們。」北信介並未忽略牠們的訊息,只是總習慣讓精
神體玩在一起,於是他頓了一下,探測了自家精神體的狀況,然後表情遺憾道。
白米是他的精神體,一隻小小的白狐。
不知為何長不大,尾巴幾乎是身體的一倍,因為毛比尋常狐狸蓬,整隻看起來圓滾滾
的,很得兩位哨兵的精神體喜愛。
不過精神體通常會放大主人的情緒,所以情緒起伏會比人類還明顯,也不太在意人情
世故,不開心就是不開心。兩位哨兵都說嚮導很少顯露的脾氣都讓給白米了。
興沖沖的兩隻狐狸看來很是震驚,原本甩得比狗快的尾巴瞬間動也不動;但其中深色
那隻還記得主人的提醒,繼續拽著北信介的褲腳,另一隻很快跟上,咬著另一邊褲腳,兩
狐合力拉著。
北信介彎下腰,一手撈起一隻,聰明的狐狸馬上改用爪子比劃,男人順著牠們指引的
方向,繞了好大圈才走到明明轉個彎就到的目的地——訓練場。
有些無語的嚮導低頭和兩隻樂呵呵的狐狸對視,一下沒了脾氣,側臉蹭蹭毛茸茸的腦
袋。
訓練場草皮有一圈人,是塔的中心幹部們。北信介走近,站在尾白阿蘭身旁,看狐狸
的主人們在人群中間跳來跳去。
「你來了,他們兩個剛剛還特地囑咐飯糰和烤飯糰找你。」高大的哨兵看了他一眼,
語氣無奈道。
飯糰是淺色那隻,因為要接著白米的名字含意,又不想叫豆皮壽司,剛好當天午餐吃
玉子燒飯糰,宮侑從中得到靈感,最後定下名字;烤飯糰則是因為顏色比飯糰深,像醬油
味的,便跟著取名了。
宮治和宮侑在玩今天剛送來的彈跳床,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給精神體跳著玩的——聽說
中央最近在推動關懷精神體的活動——怎麼變哨兵本人在那兒玩耍?
他們輪流跳上跳下,北信介看了好半天才看懂兩人貌似在模仿彼此,看誰做不出來就
輸了;不過因為兩人都是高級哨兵,平分秋色, 除去髮色外像是在看多次重播。
「他們這樣很久了嗎?」北信介放開懷裡掙動的狐狸們,任牠們躍下地,蹦蹦跳跳地
去找過於活潑的主人們。
「大概一個小時了吧。」做著暖身操的尾白阿蘭回答。
那人聽罷點點頭,「那差不多了。」說完便抬步走了過去。
「好了,訓練時間到了。」他邊說邊拍手,讓旁邊圍觀的人員散開,順利直達哨兵身
旁,盯著兩人停下動作。
「前輩,你有看到我的英姿嗎?」見人靠近,宮侑一個後空翻下地,距離準確抓在北
信介面前,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貼近對方。另一張臉很快跟著湊上來,兄弟倆用身高優勢
,故意彎腰跟北信介說話。
他們總是喜歡逗弄那個不苟言笑的人,試圖以此掩飾意圖,不動聲色地靠近。
「訓練。」身為塔主,北信介十分紀律,當然也得帶著塔內的哨嚮人員前進,否則怎
麼奪得各塔比賽時的名次。
一群人徒留彈跳床上蹦蹦跳跳的狐狸,他看了看歪七扭八的兩隻,想了想,最後還是
放出白米,抱至床上。
兩顆飯糰低頭聞了聞又舔了舔,三隻隨即開懷地滾在一塊。體型最小的那隻被其他隻
的動靜弄得跟著彈跳,自己都不用動作就得到樂趣,富有節奏的上上下下,像自在漂浮的
雲朵。
北信介見他們玩得開心,也不再理會,示意眾人至跑道集合。雖然塔主是嚮導,身體
狀態卻不比哨兵差,在起跑時都是由他領跑,但跑完嚮導規定的圈數以後,他便會自動退
到隊伍最尾,換自己追著哨兵——哨兵的圈數可是嚮導的兩倍——直到完成。
跑完以後的他氣喘吁吁,可依然一臉穩重、外表還算整齊,不像是剛跑了三千公尺的
人。北信介接過其他嚮導遞來的水,瞅向接續做弓步蹲跳的哨兵們,確定他們都乖乖訓練
以後,隨著人群進入建築物,開始射擊訓練。
02.
哨嚮一天幾乎是被訓練佔滿,除了規定的休息日,他們幾乎是從睜眼就開始訓練,為
的是保持身體反應,時刻處在最佳狀態。
因此他們特別珍惜每次用餐,因為那是整天之中能夠稍稍喘息的時間。
到了食堂,規矩就沒有訓練時得多,一般就是認識的人同桌吃飯,通常一眼就能看出
誰沒人緣——例如平時表現囂張又愛打架的宮兄弟,通常就是他倆佔領一個桌子,如果當
天沒吵架就是坐對面;有的話就是離得老遠,恨不得坐到食堂角落。
其實他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只是被親愛的塔主教訓了頓,後來兩人爭吵範圍只限
在一張餐桌內,絕不波及他人。
作為塔主的北信介當然跟他們坐在一起。
宮治曾問:「為什麼塔主對我們這麼好?」
不服氣的宮侑不忘在一旁嚷嚷:「北前輩對我們一點都不好!」
北信介優雅地吃下最後一口飯,雙手合十以後才道:「因為你們很強,很厲害,我不
希望你們因為彼此受傷。」
很多人都說他們很強。
但沒有人說不希望他們受傷——還是因為彼此——這是那時候剛進入塔,行事強勢的
宮兄弟很少遇到的柔軟。
像一根羽毛,輕輕在心上撓過。
那晚,兩人窩在棉被裡時,宮侑還碎碎念塔主只不過怕沒有人幫他贏得比賽,因為他
們是超強的雙生哨兵,要不是被電暈抓進來上學,孤兒的兩人恐怕還在塔外胡作非為……
宮治遲遲沒有搭話,可宮侑知道對方沒有睡著,不斷絮絮叨叨著憤憤不平的話語。
「今天訓練的時候,有個黑毛哨兵故意撞上來挑釁,我打了他一拳。」宮治平靜的聲
音突然在黑夜中響起,敘述他今天遇到的事。
「啊!」宮侑突然坐起,大喊一聲。
「難怪!那些傢伙是故意的!」
他就記得自己不是值日生,但一群人信誓旦旦說是他記錯,百口莫辯的宮侑只好丟下
宮治,獨自收拾弄亂的用具,沒想到留在現場的兄弟竟遇到這樣的事情。
「反正我們打起來,後來北前輩來了。」 宮治不管發怒的宮侑,繼續道:「我以為
北前輩會怪我出手,結果他先甩了黑毛一巴掌。」
「咦?」氣得跳腳的宮侑一頓,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嗯,他說他知道是黑毛挑釁還調虎離山,行為卑劣的人請離開稻荷崎。」原本平靜
的他越說越興奮,乾脆跳下床開始表演起北信介當時的姿態。
「真的假的?」站在一邊的人愣愣發問,很快得到兄弟肯定的點頭。
「所以我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宮治下了最後的結論。
不帶偏見的講道理對宮治很是難得,所以記下來了,知道了北信介的好;宮侑不怎麼
信,仍然覺得北信介裝模作樣,只是秉持著人都抓了要哄聽話,有陣子常常當出頭鳥,故
意對人挑刺。
簡直全能的北信介只有一個弱點——體能,那時候的他有身為嚮導的高度敏銳,身體
卻遠遠比不上哨兵的俐落。
宮侑抓著這個點攻擊,諷刺塔主不過就是這樣的嚮導。
北信介沒生氣,反而思考過後覺得對方的話很有道理,開始嘗試和哨兵完成同分量的
訓練,但自長跑這項就遇到障礙。
身為塔主的驕傲不容停下腳步,可速度極為緩慢,人看起來也很痛苦,搖搖晃晃的,
彷彿再沒幾步就要倒下。
嘴硬的傢伙立刻不再嘴硬了,跟在北信介身邊勸停;結果人沒勸到,自己先愧疚得紅
了眼眶。
「沒事,你說得很對。」這是北信介緩過來,對宮侑說得第一句話。
——順利收服了最為桀驁不馴的那位。
*
看著端著餐盤、準備走過來的北信介,撐著頭的宮侑不禁喟嘆:「啊,真的好喜歡北
前輩!」
一旁的宮治視線朝著同個方向,不干示弱地說:「我也喜歡。」
兩人目光雙雙收回、交會,一陣無語後各自轉開。
03.
白米雖然是只狐狸,性子卻像貓,自由自在,常在北信介訓練時在塔內閒晃;不過沒
什麼人遇到,因為牠喜歡躲著,藏在常人不會注意到的地方。
雖然在這哨嚮雲集的地方,小小把戲騙不了他們,更別提白米總藏不住尾巴,萬綠叢
中一點「白」,非常清楚;不過精神體畢竟是小動物,喜歡跑來跑去、躲躲藏藏很正常,
因此其他人偶遇這小可愛也不打擾,頂多以個驚喜的眼光注視。
不過有一個——兩個例外。
*
在二樓走廊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自牆邊快速移至窗邊蹲下,似乎不想讓窗外的人
看到他們。
「有發現嗎?」宮侑問。
「應該沒有。」宮治回答。
他們對視,一起數了三個數字以後猛地站起,宮治雙手撐著窗台朝外伸去,半個身體
都探出窗外,後面的宮侑負責抓著腳,不讓他掉下去。
矯捷的哨兵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形,當他穿過樹杈,懷裡便多了一團白茸茸。
「抓到了!」狼狽撐著牆面的宮治狼狽大喊,上頭的宮侑聽到後快速將人拉起。因為
用力過猛,回到建築物內的他們雙雙摔地,但精神體被保護得好好的,沒受到任何影響。
不悅的白米用尾巴持續拍打著宮治的腰,面對宮侑伸來的魔掌也毫不猶豫地啃了好幾
口,明顯表達出自己的不開心;不過兩個人類根本不予理會,自顧自開開心心地揉搓白狐
狸,弄得牠整身的毛又蓬又亂了,越發像顆球。
也只有兩位混世魔王敢這樣招惹白米了。
路過的角名倫太郎看了許久,最後默默拍下十來張照片,轉身傳給塔主,不忘補個訊
息:
「塔主,有哨兵在偷懶。」
身為精神體主人的嚮導並不意外收到這個消息。
剛剛白米在一瞬間沒了愜意,慍怒及羞澀夾雜的複雜情緒不斷傳來,讓他一瞬間就知
道是誰接觸了精神體。北信介檢查他們今日訓練的狀況,發現其中一個項目還沒完成就在
摸魚,於是塔主大人踏上抓人的道路。
當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時,宮侑和宮治雙雙動作一停,接著低下頭看懶得掙扎的白米
。
「白米背叛我們了嗎?」宮侑噘起嘴,抓著狐狸的腳掌摸了又摸。
「白米背叛我們——」宮治隨之應和,兩手捧著大尾巴不住撫弄。
兩人的想法很簡單,反正逃也逃不了,乾脆繼續玩耍;而當事狐白米權當沒聽見,靜
靜趴下等待主人前來。
「侑、治。」聲到人到,北信介站在地上的兩人身旁,彎腰瞅了瞅兩人,後者心虛地
轉開目光,不敢動彈。白米在主人出現以後甩毛掙脫魔爪,俐落跳進男人懷中,高高睥睨
宮兄弟。
「記得加練。」北信介淡然一笑,隨後丟下一句話,說完便帶著白米離開,沒有絲毫
留戀。
「你覺得白米喜歡我們嗎?」等人走遠,宮治湊到宮侑耳旁問。
「不討厭……吧?」宮侑也不是很確定,只是簡單以自己的感受判斷。
他曾聽其他人說,白米根本甩都不甩人,而他們就算抓來精神體又摸又揉,也不見精
神體跑開或生氣,所以應該不討厭。
講是這麼講,他們心裡依舊不痛快,卻因為還沒攢夠坦白的勇氣,最終只得接連嘆息
,搭著肩往反方向去,補上未完成的訓練。
*
「怎麼了?不開心?」北信介邊走邊問懷中的狐狸,得到回應後繼續問:「啊,是飯
糰跟烤飯糰?他們沒出來?」
因為嚮導和精神體是用精神溝通,聽起來就像自言自語。
「大概是不希望那兩隻搶走他們的風采,你不喜歡嗎?」男人輕笑,抬手順起白米凌
亂的毛。白米舒服地瞇起眼睛,主動將頭拱向北信介的掌心,不復先前愛理不理的模樣。
「沒有不知道的,明明就喜歡。」他在聽見精神體不知所云的回答後,忍不住笑了一
聲,低頭調侃多年的伙伴。
「我們不是都很喜歡嗎?」北信介趕在白米生氣前又補了句,這下牠甘願了,乖乖窩
在嚮導懷中,不再拒絕任何安撫。
——對啊,喜歡就喜歡,哪有分什麼你還我。
-完-
大概是一個雙向暗戀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