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紫廬閣
季家負債累累瀕臨破產,田地房產都抵押販售出去這很正常,只是之前季桓竹還沒有
意識到這件事情,一聽到底下人在談論,他才驚覺這件事情。
衝進去旁廳,裡頭是馬優生跟裴修,正在討論幾筆土地的買賣,有些高於市價,有些
價格偏低又地處偏遠,應該繼續出租給佃農比較划算之類。他們一見到季桓竹進來,都一
起喊了聲少爺。
「少爺,您回來了,今天身體狀況還好嗎?」馬優生關心道。
「還可以。」除了手肘上滿是針孔外,他在治療過後真的好多了。目前問題不是這個
……「父親名下那些莊園是不是都賣掉了?紫廬閣呢?也賣了?」
「紫廬閣沒賣。」裴修看也不看紀錄冊就回答。
「的確還沒賣出,那裡是獨棟小洋樓,價格偏高,目前尚未找到買家……」馬優生補
充說道。
「不能賣!那裡……可以不賣嗎?」一聽到還未售出,季桓竹一顆心陡然落下,舒了
一口氣。
馬優生卻是一臉為難,「賣與不賣,現在是武爺決定,在下沒有辦法承諾少爺那裡不
賣出。」這才想到,少爺在小的時候,夏季常常會跟老爺到紫廬閣去住幾日,那一帶地勢
較高,比較涼爽,所以充滿了少爺年少時的回憶,難怪他會想留住那裡。
「是嗎?」季桓竹好沮喪,的確現在的世態不是他說了算,如今寄人籬下,還要靠別
人養,根本就沒有多少話語權。
反倒是裴修見季家小少爺一臉哀傷,他一臉淡漠疏離開口:「既然不希望售出宅子,
就直接問武爺吧!說不定欠款還得差不多,房子未必會賣。」
「也是……」季桓竹想到適才見到羅武映上車,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他心中又有些
焦急,不想上樓等待,就在旁廳中坐下來。「我能在這裡等武爺嗎?」
馬優生見裴修沒反對,就對季桓竹身後的明秀說道:「去幫少爺端茶來,讓少爺好好
休息一下。」
「好的。」明秀轉身要走,又被叫住。
「順便換一壺茶水來。」裴修搖搖桌上的空壺。
「喔……」明秀不介意跑腿拿水,但這些羅家人畢竟還是跟他們有點陌生,兩家僕傭
的相處都還在磨合期。
裴修沒理會在場的小少爺,繼續和馬優生清算帳表,而馬優生拿起其中一本家中物品
的造冊,眉頭就皺了起來,數字以外他根本看不懂上面寫什麼,龍飛鳳舞的鬼畫符啊!
裴修一看就知道馬優生皺眉是在皺什麼,他無奈一笑,往外探頭,恰好看到路過的谷
青,「阿青!過來翻譯你弟寫啥鬼東西。」
世界上能看得懂谷薩寫什麼的,除了谷薩自己以外,就是他的攣生兄弟谷青了,果然
是雙胞胎,鬼畫符只有他們能看懂。
谷青腳步輕盈走進來,一見到廳中另一人,倒是很有禮貌先問好。「小少爺,您回來
了。怎麼坐這裡?」
「小少爺等武爺有事要說。」裴修將本子遞給谷青,「有空的話謄寫一份吧,誰看得
懂?」
坐旁邊的季桓竹好奇探頭看一眼,瞬間吃驚睜大眼睛,那什麼符咒啊?說草書都還是
誇獎它。沒想到谷青一點障礙都沒有,拿了空白本,直接將上頭文字謄寫過來,季桓竹與
馬優生就在旁看著谷青的神乎其技。
谷青手速很快,字跡相連卻是清晰可見寫什麼,跟谷薩遊龍般的字體真是天壤之別,
上頭紀錄的是骨董細項,從花樣大小甚至到出廠瓷窯,年代評估、真假與否,再到市場價
格,最低應該要以多少錢賣出,最高又可能可以哄抬到什麼樣的天花板極限,都被記錄在
冊子之中。
當知道內容寫什麼之後,馬優生這才驚嘆,這要對古物有多少解才能寫得出如此詳細
的紀錄,而對方不過是二十歲左右青年人。
「瀛洲閣暫住的那些債主老爺們,如果只是單純積欠一兩季貨款的,都已經將款項支
付完成,一些老闆寧可以骨董品交換償還的,也已經結清,有些還在討價還價議論中,比
較麻煩的是積欠大筆債款的,對方派來的總管還在等待武爺去跟他們協商,再來就是銀行
部份,已經抵押出去一些房產了。」負責跟那些大老爺們周旋的谷青回報這幾天情況。
「最麻煩的是銀行部份,以往兩三家金圓流通相互在跑,現在季家老爺突然離世,許
多檯面下的人情都說不通了,真的毫無還轉餘地在催債了。」馬優生接著說。原本就已經
抵押給銀行作保的,羅家無法撼動,轉到羅家名下的,也是一一都變賣套現,亦或者是依
照市值過戶償還給一些大老闆,以長久遠光來看一定是虧,但他們現在別無它法,不趕緊
解決,事情越鬧越大,對羅家和季家下一代都不是好事。
年方十七,以往只上過中等學校,接受語文、數學、公民歷史等教育,並非商業學校
出身,加上又瘋病多年,季桓竹聽他們的討論,真是兩眼一抹黑,毫無概念可言。
明秀端茶過來,放下茶盤之後,表情呆愣微張著嘴站在小少爺身後,聽他們講他聽不
懂的對話。
討論過了一陣子,谷青一抬眼就看到臉色蒼白的小少爺專心在聽他們對談,有點被嚇
到:「季少爺,您身體還好吧?武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您要不要先上樓休息一下,
等爺回來我再通知人去叫您。」
馬優生也勸:「少爺您才從醫院回來,上去歇一歇吧!會不會餓?讓阿秀去給您備點
吃食。」
「少爺您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還是我上街去給您買?」明秀趕緊說道。
「沒關係,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頭傳來汽車引擎聲響,大門開啟,羅武映
走了進來。
「武爺回來了,少爺您快去說說,需要我們陪您嗎?」馬優生問道。
「沒……沒關係,我先自己說說看好了。」季桓竹心想他年紀也不小了,父親也不在
,已經沒有親人依靠的他凡事都要靠自己,去提出個請求,不能還依賴著家中老僕。鼓起
勇氣,季桓竹走出旁廳。
甫進家門的羅武映,看見自旁廳中走出來的季桓竹有點訝異,他出門前才與季家小少
爺錯身而過,人怎麼沒在樓上休息,反倒是從旁廳走出來。
「有事找我?」羅武映冷著一張臉開口。
「嗯……可以……占用您一些時間嗎?」季桓竹用盡力氣開口,覺得身體看不見的地
方都在發抖著。
羅武映眼神飄了一眼旁廳方向,裴修、阿青跟季家帳房馬先生都在廳門邊向外望,那
個貼身服侍的小鬼則躲在柱子後面露出半邊臉龐、一顆眼睛,以為藏身的很好正在偷看著
,看他們的表情,是覺得他會將季家小少爺吃掉嗎?
「到書房來。」人高馬大的羅武映丟下一句話後舉步走向書房方向,大步跨走,身後
的季桓竹則是小跑步跟上。
來到書房,這裡以前也是季家老爺的書房處,內部沒有更動,維持原樣,讓進門的季
桓竹心中是百感交集。想到以前年少之時,也是在書房中進進出出找父親,現在卻已經物
是人非。
進了書房的羅武映沒有關上門,讓季桓竹在大椅上坐下,自己則是坐在他對面。
「什麼大事讓你不回房休息,寧可在外頭等著我回來?」
原本就有些耗費體力的季桓竹,因緊張臉色更顯慘白,兩手用力互握,掌心都沁出冷
汗,「我知道現在的我沒有立場跟您開口請求,但、但是……我還是想拜託您……為了償
還債款不得已要賣掉過往父親積累下來的產業,可是有一處……對我來說意義非凡、非常
重要,可不可以請您保留那棟宅院不要將其賣出?」
羅武映倒是好奇,「哪一處產業?」
「紫廬閣。」深怕羅武映不知道是哪處房產,季桓竹趕緊解釋:「就在鄰近郊區,山
腳下的一棟兩層樓洋房與庭院……」
「我知道。」羅武映打斷他,眼神中泛起了說不出的情緒,他連忙將其壓下,「季家
資產我一清二楚,那裡對你有什麼重要的地方。」
「回憶。小時候我和父親會去那裡避暑,爺爺也常居那邊,對我來說那棟洋房有很多
屬於我們祖孫三代的記憶,如今季家只剩我一人,如果可以,能夠將那棟洋樓留給我嗎?
我……」
「你有錢購買嗎?別說市值,我能以半價的方式賣給你,你有能力買下嗎?」
「我……」完全沒想到羅武映竟然要他將房子買回來,季桓竹一下子就懵了,他都已
經一無所有,哪還有錢買屋?
「如果連半毛錢都出不起,還要仰人鼻息生活,那就看清楚現實,你已經不是那個被
人捧在手心的尊貴季家小少爺。」羅武映將話說的實在,不是刻意刁難,就是說出實情。
「我說過收留你一個月,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該怎麼為未來做打算,如
果離開這個房子,你要何去何從?而不是想要跟我討一棟房產。」
「你要趕我出去?」季桓竹驚呆了,他是接受資助暫住於此,可沒想到竟然真的會在
一個月後將他趕走。「這裡是我的家……」
「這裡早就不是你的家了,犯瘋病固然可憐,但我沒有義務要養你一輩子。」羅武映
冰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