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鞦韆
　　騎過顛簸的泥土地，他們來到一個早市，人來人往，有著熱絡的喧鬧，嘈雜且帶著各
地方言，攤商與客人討價還價，吆喝招攬聲此起彼落，空氣中滿是各種氣味混雜，初聞有
點驚訝，但很快就熟悉，融合千變萬化的氣息。
　　羅武映停車鎖車，帶著季桓竹往市場中走，早晨正是市場人潮最多的時候，許多傭婦
提著籮筐或是拎著綁好的蔬菜雞鴨掛肩上，在人群中走動穿梭，行走於市場的人都動作輕
盈俐落，不至於過度擦撞，偶有碰撞，多是嚷了幾聲就走。
　　繁鬧景象讓從未來過早市的季桓竹有些膽怯，只能躲在羅武映身後，輕扯住他的衣角
，讓他擋住迎面而來的人潮。
　　羅武映沒表示什麼，帶著小少爺走走逛逛，選了一處有數間飲食小販攤的地方，擇桌
坐下。
　　「來份豆腐腦？」
　　「好。」季桓竹小心翼翼坐下，好奇地東張西望。
　　「還要點啥？」
　　「沒了，吃不完。」
　　儘管是生病人的胃口不佳，但面對小少爺的食量，羅武映表示無言，他轉頭跟攤販老
闆直接喊著點餐，很快吃食就送上來。
　　除了一碗鹹食豆腐腦外，燒餅油條、杏仁茶、米糕跟泡餅擺了一桌，季桓竹看著好吃
驚，也點太多了。
　　將油條摺疊夾入燒餅中，羅武映咬了一口，厚實餅皮包著極富彈性的油條，嚼起來滿
嘴都是麵食香，大口咬下，酥脆的聲音響起，吸引住一旁在吹吹豆腐腦的季桓竹目光。
　　「吃一口？」羅武映將未咬過的油條另一方轉向季桓竹，讓他咬了一小嘴，果然眼睛
瞬間睜大，閃亮亮的。「好吃吧？」
　　「再一口！」
　　桌上的吃食，每一種都被季桓竹分食掉一點，兩頰都吃到鼓鼓，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在
食物加持下好上許多，羅武映吃完一桌還不夠，又去買了兩顆包子過來，撥開包子皮，內
餡筍肉香味逼鼻而來，直接將餡料最多部分的一半分給小少爺。
　　不過向來早膳吃不多的季桓竹很快就飽了，吃不完的剩餘包子被羅武映接過去直接吃
掉，讓他小小倒抽一口氣，這是他剛剛咬過，武爺不介意嗎？還有喝不完的豆腐腦也進了
羅武映胃裡。
　　「真能吃。」季桓竹都驚呆了。
　　「浪費食物會下地獄的。」擦擦嘴，羅武映起身付款給攤商。
　　季桓竹嘟著嘴也站起，心想他死後肯定會下地獄吃很多的……
　　用完早膳，兩人就在早市中逛了起來，日頭逐漸高掛，攤商也開始收拾，人潮漸漸少
了，幾個孩子歡笑跑過，前方有甜食小販。
　　羅武映帶著季桓竹走過去，除了賣甜粿、糖葫蘆外，就是畫糖人的小攤，幾隻活靈活
現的糖偶掛攤上，季桓竹看到目不轉睛。
　　「買枝？」
　　既然武爺開口，季桓竹眼睛眨啊眨，就湊到攤前看師傅畫糖，「您在畫啥？」
　　「齊天大聖大鬧天宮！來枝？我幫您畫大點？」小販笑盈盈攬客。
　　「好唷！」季桓竹孩子氣般笑看著師傅畫糖人。
　　糖面在鐵板上塑形，轉到板子上時，小販手腳迅速以工具劃出線條，畫糖就是求快，
這在小販手中卻是難不倒，很快一場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活靈活現在糖面上，圖樣繁複，
再切掉周圍邊角，竹籤撐起，齊天大聖飛揚在黃透明糖上，精緻圖樣讓季桓竹哇了一聲。
　　接過糖人，羅武映付了錢，帶著喜孜孜的季桓竹往自轉車停車處走去。
　　「武爺您看，齊天大聖耶！」季桓竹將糖人在羅武映面前顯擺著。
　　「不過就猴子！」羅武映一笑，又隨手買了些吃食，手上多了好幾包油紙包裹的食物
，兩人走到車邊，油紙包掛了左右把手。
　　含著齊天大聖冠帽上的鬚鬚，季桓竹看著自轉車上的橫桿就皺眉，「沒別的方式坐了
嗎？」坐在前方等於靠在羅武映懷中，回程一趟，只覺得很尷尬。
　　「不側坐，正坐也行，但我想你的屁股會很難受。」正坐桿子的滋味那不好說。
　　「不是正坐側坐問題，就……算了。」他沒體力自己走回去，後車架明顯壞到不能坐
人，季桓竹嘆了口氣，心想忍忍就回去紫廬閣了，側坐上前方橫桿，當羅武映雙手握車把
手時，再次將他環繞在胸前，對方身上氣息由後向前席捲而來，他微微偋住呼吸，雙頰不
自覺又淡紅起來。
　　回程路上騎得更慢，主要是昨夜下雨過後的泥土路，在日陽照射下逐漸曬乾變得硬實
，又還沒經過車輪輾壓及行人踏緩，自轉車的車輪騎得艱辛緩慢，又嗑又撞，前方的季桓
竹後背不斷碰撞羅武映前胸。
　　他盡量保持自己不要亂動，拿好手上的糖人，窘到連話都不敢開口。
　　經過一個窟窿時猛烈一震，羅武映一雙長腿落地穩住車身，單手緊握把手讓龍頭停住
，另一手則是很快攬住季桓竹的身體，將他往自己方向一帶，鎖進懷中。
　　差點被震歪摔下車的驚嚇都不及下一秒鐘被擁入懷中的震撼，季桓竹僵住身子動也不
敢動，只是當他鎮定下來後，一抹紅暈急速從頸脖爬到臉上，猝不及防地，連控制都無法
。
　　「還好吧？」羅武映低頭問，神色卻是很自然，像是對季桓竹沒由來的滿臉通紅視若
無睹。「有撞到嗎？」
　　「沒、沒……」季桓竹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連忙搖頭說自己沒事，連手中
的糖人都握得好好的。
　　「那再繼續騎，忍耐一下快到了。」
　　羅武映出聲安撫後就繼續踩踏板前行，而前方的季桓竹不僅臉紅聲顫，他還發覺心跳
聲好大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自己的心跳聲沒錯吧？這麼大聲，萬一被羅武映聽到可怎麼辦？為什麼會心跳的這
麼急？是剛剛被嚇到了嗎？被嚇到了但為什麼他會臉紅？不過就是怕他跌下車所以扶住他
而已不是嗎？
　　就在這麼心情複雜糾結中，車騎回到紫廬閣，季桓竹跳下車去開門鎖，通紅的臉色讓
氣色更佳，杏眼滴溜溜地閃著光，將門推開讓羅武映把車牽進來。
　　「還好嗎？屁股疼嗎？」
　　羅武映的關心讓季桓竹更臊，小少爺的臉皮是薄到不能再薄，「嗯，沒事。」
　　「對了，」羅武映想起，「廊外那個鞦韆架我修好了，要盪可以去盪。」
　　連那玩意也能修，季桓竹太吃驚了，到底有什麼東西武爺不會？他玩心大起，馬上轉
身跑進屋，「我去看看。」
　　羅武映寵溺笑笑，關上門後也跟了上去。
　　進到廊外，果然鞦韆架修好，坐板也換上新的，藤繩重新打結，季桓竹伸手拉拉，果
然相當結實，跟前一日的搖搖欲墜大不相同，怎麼能在大清早就將鞦韆還有自轉車修好？
武爺不去當工匠真是太可惜了。
　　他將吃到一半的糖人塞到旁邊樹幹上，坐上鞦韆，使勁將自己向前推，一下一下很快
就盪了起來，迎風飛翔，微風吹過臉頰，彷彿自己就要奔向天際，越盪越高，季桓竹發出
燦爛喜悅的笑聲。
　　「別盪太高，省得飛出去。」羅武映將車停好後，也走了過來，看看自己修繕的成果
，真的是不要太得意。
　　飛盪在空中，季桓竹想起小時候好像也是很愛玩這個鞦韆架，老是央求著人在後頭幫
他推，盪得越高他越開心，老是回頭不斷叫對方再用力推，再用力一點……
　　阿因哥哥再用力推！阿因哥哥……
　　片段畫面突然流入季桓竹腦中，過去與現在似乎重疊在一起，那時候的藍天跟現在一
樣，他也在風中盪上了天際，歡聲尖叫喜不自勝，回頭看，阿因哥哥就在後頭幫他推著，
有個看不清楚面孔的人影，現在卻是……重疊在一旁環胸觀看的羅武映身上……
　　內心一震，季桓竹不小心鬆開一手，整個鞦韆歪斜人差點就要飛出去，眼明手快的羅
武映馬上反應跨步向前，伸手將半空中的季桓竹撈抱住，緩下鞦韆繼續前晃的作用力，千
鈞一髮攔住小少爺的身子。
　　「做什麼呢？怎麼鬆手了？」羅武映被嚇到不輕急問著。
　　「我……」一時半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的季桓竹腦中亂成一片，也被剛剛差點飛出去
的意外驚嚇，愣愣看著自己適才鬆開的那隻手。
　　羅武映卻以為季桓竹的手被粗繩劃傷，急急檢查，發現沒有傷痕才鬆了口氣，「剛剛
有多危險，如果不是我接住你，你摔出去弄傷手腳事小，萬一撞到腦袋怎麼辦？還是你剛
剛身體不舒服，手腳發軟無力？昨天有吃藥嗎？」
　　「沒……我就是不小心沒抓好……」檢查他的手，武爺依舊還保持半抱著動作，結實
懷抱令他穩定心安，季桓竹的心又猛然用力跳上好幾下。「對不起。」
　　「沒事就好。」羅武映吁了口氣。
　　其實本來只是想回來幫一下季家，卻沒想到生病的季桓竹過得如此悲慘；帶他治病，
才知道身體狀況很不好；送走明秀後放心不下跟著走，卻發現他意圖想不開；現在就連盪
個鞦韆都這麼讓人不省心，他到底該拿這孩子怎麼辦？
　　「季少爺，我想你有念書，房間中有不少外語文書籍，如果你可以跟洋人有基本溝通
能力的話，要不要到我的商行工作？來當通譯人員，我會付你薪資跟提供住所，這個地方
我也會幫你保留下來的。」
　　季桓竹沉默了下，才下定決心開口。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好？我父親跟你父親是好友，我們之間的關係僅止於此不是嗎？
你再這樣對我好，我會不知道怎樣面對我的心。」季桓竹深吸一口氣，精緻臉蛋上有紅暈
，眼裡有著星星般的光彩。「武爺，怎麼辦？我似乎心戀於你了。」
　　

期待看武爺怎麼接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