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真相
「小少爺……外頭涼,我們先回房……」羅武映首先將人抱滿懷要將他帶回房間。
「先回答我,誰死了?那個女人?……繼母嗎?她對我怎麼樣了?」季桓竹掙扎著,
只是力氣小,直接被羅武映抱回房,還交代谷青去找鄭醫師過來。
「阿因哥哥,出了什麼事?你們在說什麼?跟我有關嗎?」疊聲不斷發問,季桓竹委
屈含淚,不希望什麼事情都瞞著他,儘管身體不好,他還是想知道事情真相。
「是,那個女人對你做了不好的事,你先冷靜一點,不然我怕你又哭暈。」將人抱回
床上,塞進棉被中,揉揉季桓竹的手腳就怕他冷到。「先讓醫師來檢查你的身體,你先等
等,我讓他跟你說詳細。」
過了半小時,正巧外出初診的鄭鳴河趕回來,先檢查季桓竹身體狀況,確定沒有再惡
化,他才好好坐下來,要解釋小少爺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坐車回來的路上,谷青早已與
他講明小少爺意外聽到他們說的話,武爺要醫師來做定奪。
這個問題先前鄭鳴河就已經和羅武映討論過,基本上他們是保持不主動說的立場,病
情無可逆轉,知道真相只會對季桓竹在精神上打擊更大;可要是意外得知過往的事,他們
決定就要讓季桓竹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明不白想要欺騙掩埋過去,謊言只會越積越深,只
怕情況會更糟。
沉吟了下,鄭鳴河才開口:「季少爺的瘋病,其實不是被附身或是沾染什麼不乾淨的
東西被鬼魘住了,也非疾病造成,而是被下毒所致。非典型的毒藥毒草,而是重金屬。」
「重金屬?」儘管知道金屬用品,季桓竹卻不理解為什麼那種東西會讓人中毒?
「如果是一般傳統毒物,讓漢醫或是西醫檢查,很快都能推斷出,但重金屬中毒卻不
同,漢醫難以判斷,西醫的話也要經過無數檢驗才有可能會得知結果,但通常病人在檢測
出來前就致死。季少爺的狀況是以極少量的重金屬持續汙染毒害,不以國外精密儀器檢測
很難發現,我也是託人將樣本送往內地檢驗才確定。不會輕易死亡,卻會產生瘋癲之態,
其實是腦神經受損之故,反反覆覆,當有好轉時再加些許劑量,不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死亡
,重金屬的危害可以持續數十年不等,且造成的身體損傷,一生都難以痊癒。」鄭鳴河真
心覺得那女人真狠毒,想謀害元配之子奪產,要不就製造意外給他個痛快,要不就生下兒
子培養成才,以如此下毒方式讓季少爺痛苦瘋病多年,承受不人道的待遇,這才是最殘酷
的。
「那……」季桓竹想到的卻是,「我父親也是嗎?」
「季老爺聽說是急病走的,沒有診治過無法判斷是真的生病還是人為……小少爺您還
好吧?」見季桓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若不是身後羅武映扶著,怕是早已倒下。
「如果我沒意外聽聞到,你們是不打算跟我說了嗎?為什麼?」季桓竹以顫抖的聲音
開口。
「你的世界已經夠破碎,沒必要再主動讓你知道,如此瘋病竟是家中之人所為。」鄭
鳴河輕拍季桓竹的手,「她死了,是報應,是上天還你的一個公道。」
「有什麼用呢?我也快死了。」父親無意讓他碰觸商行,猜測應該是當年被擄之後的
決定,商家富貴易遭人忌,且他也不是經商的那塊料,還不如一路念書上去,將來謀個教
職也好過當生意人,季家留下的田宅房產可供他一輩子吃喝不用愁。所以繼母根本不用忌
憚,商行的一切不會屬於他,可現在說這些都已經來不及了。「不用如此對待我……我本
來就不會掌管季家商行……」
羅武映替季桓竹抹去眼淚,真相就是這樣扎心,重點是還死無對證,他們有太多疑問
,如今卻沒有人可以回答。
季桓竹本是掌中寶,在十年前的意外之後,他應該更受到家人重視與保護,可是隨著
季夫人去世,季家沒隔幾年又迎進新夫人,季老爺在這其中到底經歷了什麼心境上的變化
,導致季桓竹在家中地位生變,全都已經無從得知。
就連季存犀老爺的死因到底為何,除非開棺驗屍,不然無從解,但以傳統禮俗觀念來
說,開箱驗屍大不敬,死亡真相也許就這麼深埋在地底下,沒有人可以知曉。
羅武映等到季桓竹哭過一陣,心裡稍緩一點,他才從握住手的動作改為摟抱住他,這
倒楣無辜的少爺是如此瘦弱,明明是商家唯一的少爺,十七年的歲月中竟然過得如此坎坷
。
如果,他再早一點回來就好;如果,當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好。
「那……我還能再活多久?」季桓竹淚眼迷濛看著鄭醫師。
鄭鳴河難以回答,各種原因都有可能會影響小少爺接下來存活的機率,因為體弱,也
許光是受到小小風寒,人就沒了,也或許還能拖著再活幾年,他也抓不準。
「小少爺,老實說,我沒有把握。」鄭鳴河一嘆,「只能說藥繼續吃,針劑繼續打,
說不定……說不定……」
鄭鳴河話說不下去了,沒有什麼事情是能說定、或是說不定。
一室之中,眾人沉默無語。
就在之前等待鄭鳴河前來時,羅武映偷看谷青給他的字條,上頭寫了關於女屍的一些
報告。其實驗屍結果發現季夫人腹中有胎,一屍兩命,就不知道那孩子是誰的,這些倒不
用再對季桓竹說。他今日會讓鄭鳴河過來一起解釋,除了說明小少爺身上的毒以外,還有
就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請醫師來評估狀況。
「我想帶他遠行,差不多一個月的準備期,你能在這段時間中幫他把身體調好一點嗎
?」
初聽到武爺的計劃,季桓竹訝異地看著他。
「一個月……如果是調身體,還不如找漢醫,補血補氣,我這邊頂多密切檢查看他身
體有無繼續惡化下去。」
以現實情況來說,鄭鳴河不建議季桓竹遠行,考慮到也許再撐也沒幾年或幾個月,阻
止的話就說不出。遠行雖耗體力,但與羅武映日夜相處,說不定心情愉悅,反倒改善病況
。
「那就麻煩你了,漢醫那邊我也會去請人介紹,希望在時間內把他的身體調養成最佳
狀態。」羅武映認真看著季桓竹,對他問道:「要跟我一起出門嗎?路途不輕鬆,但我會
盡力讓你不那麼累、護你周全。」
現在的季桓竹已經沒辦法想像生命中沒有羅武映的話,他要如何活下去?點頭允諾,
說他要一起前行。
羅武映伸手捏捏季桓竹沒有肉的小臉,像是威嚇般說道:「如果想跟我出門,那就努
力吃用力睡,快把你的身子養起來,知道嗎?」
「豪。」臉頰被捏歪,回答的話也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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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心境變化,生活有了目標,季桓竹真的一改之前委靡虛弱的崩潰狀態,橫豎現實
再糟也大概就如此了,再活也沒多久,那還不如把握兩人相處的每一天。
他每天賴在羅武映身上好好睡,睜眼就是努力吃,乖乖吃漢醫西醫合議出來的中西藥
,排金屬毒素與補氣養身,下床走路增加體能,才不過十來天的時間,臉色就好轉不少,
精神也強健多了。
而這些日子,羅武映依舊長時間守在他身邊,偶爾處理裴修送來的帳目資料,他是把
心一橫,將洋行丟給父親管理,前提是不准動他請的雇員,反正這個洋行當初就是先替父
親籌備設立,現在只是還給羅岩放而已。
畢竟經商是羅岩放最喜歡的一件事,光是閒暇應酬他也膩了,索性半推半就接下洋行
,對兒子與季少爺間的關注就減少。憑良心說當年的事件他不能完全沒有責任,如果他沒
那麼硬氣顧面子,讓阿武好好去跟小少爺告別,說不定真的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如果沒
發生那種事,老季一定會好好培養季桓竹成為商行繼承人,搞不好也不會有後續那些鳥事
,不過這些都成為遺憾,時光不能再重來。
老友走了,季桓竹身體的事情他也聽說,許是再活也沒多久,他意識到自己真的不應
該再插手,畢竟不想兒子真狠下心來,與他老死不相往來,以羅武映執拗的性格這真的有
可能發生。
至於兒子跟妻子之間的問題,就留給他們自行去處理,要是感情已淡,只要養著孩子
,羅家一輩子給媳婦錦衣玉食那沒問題,阿武雖寵愛季少爺,兩人也不會有孩子,下一代
就不會有繼承人爭奪,羅家就不會倒。
所以三人間的愛恨情仇,他老人家不願再多涉入,兒孫自有兒孫福,就隨他們去吧!
在安春那一邊,自從季少爺瘋病又發,救回來後羅武映成日都守在他身邊,他們夫妻
對外的那層窗戶紙算是捅破,不過羅武映對她還是有尊重,只要與季少爺無關,她任何發
話都會得到羅武映的支持,一切奢侈開銷與僕傭去留都是她說了算,她就是檯面上掌權的
羅家夫人,即使她只是意思意思管理,底下傭人就算在背後閒言,在她面前還是恭敬至極
,這應該是最糟結果中的最好結果。
因此她決定在孩子生下之前,保持家中穩定地位最重要,真要對羅武映有什麼要求,
生完孩子再說。
至於那個遲遲未到的情人,安春勾唇一笑,對方應該是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