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晴宇，39歲，未婚。他和一群家長站在一起並不突兀，當有人問他「你小孩幾年級啊？
」，他也能直接客氣回答：「我幫鄰居接小孩。」
中午時分，低年級的學童使用完營養午餐，紛紛自校門魚貫而出。幾乎每人手上都拿著一
張捲起來的圖畫紙，雷千夜也是其中一個。他靜靜地走向陳晴宇，讓陳晴宇帶他回家，兩
人毫無對話。
直到回到家，雷千夜放下書包，拉住陳晴宇的衣襬，將手中那張圖畫紙遞給陳晴宇。
陳晴宇不明所以地接過，眼前的小孩正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他攤開圖畫紙，畫裡是花團錦簇的花園，花園正中央有棵大樹，樹下掛著鞦韆，鞦韆上坐
著一個小孩，小孩身後有人正推著他擺盪，還有個手上拿著果汁的大人守在一旁。
陳晴宇笑了笑，問：「這是你，這是哥哥，那這個人……是我嗎？」
圓圓的眼睛眨呀眨，小小的腦袋瓜點了兩下。
陳晴宇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這麼可愛的小孩真想生一個。
他想將圖畫紙還給雷千夜，卻換來對方的搖頭拒絕。
「包起來。」雷千夜惜字如金地說道。
「包起來？你想怎麼包？」
「禮物。蝴蝶結。漂亮。」
陳晴宇沉思幾秒，問：「你想送給哥哥？」
小腦袋瓜又點了幾下，陳晴宇總覺得他好像看見邊境牧羊犬。
「不可以，讓哥哥，知道。」
這小朋友還知道要保持神秘，陳晴宇笑著答應。
「聖誕節，有聖誕樹，要布置。」
兩人你來我往地討論，陳晴宇終於搞懂雷千夜是想給雷千朗一個驚喜。他不知道從前兄弟
倆是否過聖誕節，至少在這別墅沒有。這是他們搬來別墅後的第三個聖誕節，雷千朗沒有
提，他也未曾問起。
到了聖誕節當天，中午陳晴宇接雷千夜放學，兩人便一起著手在客廳布置。許多東西陳晴
宇一早就準備起來，藏在儲物間，他們很快便布置完畢，陳晴宇甚至在電燈線路做手腳。
晚間，徐惠風送雷千朗回家，在雷千朗下車前遞給他一個包裝精美的扁平禮盒。
「……這是？」雷千朗沒有馬上接過，遲疑地問道。
「聖誕快樂，裡面是巧克力。」徐惠風笑道。他常常見到雷千朗狀似不經意地搜刮巧克力
，他想雷千朗應該很喜歡巧克力吧。
雷千朗沉默一會兒，接過巧克力，道：「謝謝。聖誕快樂。再見。」
沒有多說一句話，副駕的人開了車門，下車後朝他點了點頭後便轉身離開。
徐惠風嘆了口氣，這跟他預期的反應不一樣，他看著雷千朗進屋，將車掉頭失望地回家，
毫無注意到屋內的燈光在雷千朗打開玄關門的一瞬間熄滅。
雷千朗愣愣地望著一片漆黑，手伸向牆壁上的電燈開關按了幾下，無奈電燈沒有亮起的打
算。
他朝屋內喊了幾聲：「陳叔？千夜？」
一股恐懼竄上，雷千朗頂著發麻的頭皮摸黑前進。他剛才心裡一直想著那盒巧克力，對屋
內燈光並沒有印象──沒人在家嗎？人都去哪了？
從玄關到客廳的環境很空曠，雷千朗沒有碰到什麼障礙物，只是越往裡走，心就越不安，
他懷疑自己是否進入異世界空間，因為四周太過安靜。
突然啪嚓一聲，眼前亮起暖黃色，他下意識地抬手阻擋突來的刺眼燈光，耳邊傳來音樂聲
，竟是聖誕歌曲。
客廳裡一棵兩公尺高的聖誕樹，上面掛滿各式各樣的裝飾，樹下堆了好幾個禮物，壁上也
懸掛閃爍的聖誕燈飾，一時間充滿聖誕氣氛。
陳晴宇推著雷千夜的肩走出來，雷千夜吃力地拿著一個比他身體還要大的禮物。
雷千夜將禮物遞給哥哥，雷千朗急忙放下手中物品接過。
「你們在幹嘛？」雷千朗疑惑問道，對眼前景象尚未反應過來。
雷千夜沒有回答，只痴痴地抬首望向哥哥。
「千夜要送你聖誕禮物啊！」陳晴宇解釋道。他家大少爺是不是嚇傻了？
雷千朗這才意會過來，連忙跟弟弟說謝謝。他將禮物放到一旁桌上，弟弟又伸手在禮物上
敲了敲。
「嗯？怎麼了嗎？」
「收到禮物要打開啊。」陳晴宇索性當起小少爺的翻譯。
雷千夜朝著哥哥點了幾下頭，表示陳叔說的對。
雷千朗好笑地將禮物拆開，裡頭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木框，木框翻過來是一幅畫，很明顯出
自雷千夜的手筆。見到畫後，原本上揚的嘴角漸漸垂下，腦中浮現的是封印在畫室裡的全
家福。雷千夜的畫裡，沒有父母。
他撇頭偷偷在眼角抹了幾下，道：「畫得真好耶，千夜好厲害。」
得到讚賞的雷千夜愉悅地點了幾下頭，然後看向陳晴宇。
陳晴宇的目光始終在雷千朗的臉上，見到大少爺的神情心裡便湧起一陣酸楚。他不是他們
的家人，他只是一個管家。
「該吃飯了吧，今天有聖誕大餐嗎？」雷千朗問道。
聽見問話，陳晴宇這才回過神，急忙招呼他們用餐。他今天準備了烤火雞、馬鈴薯沙拉、
野蕈濃湯，還烤了一個巧克力草莓蛋糕。
兄弟倆坐定後，陳晴宇拿著刀叉將火雞肉切成一片片，分到兩人的餐盤。雷千夜第一次見
到烤全雞，一雙眼睛直盯著瞧。
將餐點分裝完，陳晴宇正想回休息室，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
「陳叔，」雷千朗說：「一起吃吧。」
陳晴宇不可置信地回頭，他這是被邀請吃飯了？
雷千朗坐在雷千夜旁邊，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你坐這裡吧。」
緩緩走向擺滿豐盛菜餚的餐桌，陳晴宇拉開椅子，在雷千朗對面坐下。
「你做這麼多，我們兩個吃不完。」雷千朗說著便拿了一套乾淨的餐具放在陳晴宇面前。
那個一開始不願意碰他煮的菜的大少爺，現在還願意和他同桌吃飯了。
寒冷的冬夜，陳晴宇頓覺心裡暖呼呼的，這是個美好的聖誕節，是他收過最好的禮物。
***
飯後，雷千朗驚覺自己沒有準備給弟弟的禮物，於是借花獻佛將徐惠風送他的那盒巧克力
轉送給弟弟，反正喜歡巧克力的是雷千夜，不是他。
多年後，雷千夜才發現蒐集的巧克力包裝盒裡夾著一張徐惠風的親筆賀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