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羅教聖女纖手一揮,絲竹聲頓止。她對在場眾人一福身,不緊不慢地道:「小女子
覃如,忝居本教聖女之位。在此先行感謝諸位江湖豪傑應邀前來,亦為讓各位英雄久候而
道歉。獻上本教聖花調製的今朝花宴,為遠道而來的貴客們洗塵。」
說是宴席委實誇大了些,盤子上全是小巧精緻的鹹、甜點心,半點葷腥不見。但大夥
兒都還盼著聖女的聖藥藥方,聽聞聖女如此說法,泰半的人都賞臉地拿起至少一個小點吃
了,而玉衡與開陽半樣不沾。
聖女微微一笑,啓唇道:「小女子不才,不惜以聖藥配方為引尋求良人,此後還盼良
人協助仙羅教邁向繁盛,救助世人。」她頓了頓,美眸緩慢地由左往右瞧,從眾人臉上逐
一掃過。凡與她眼神對視之人皆心神蕩漾,無一不覺自己就是那位良人。
「如何才能成為有緣人,還請聖女指點。」陳敬拱手問道,他雖因退婚風波吃了些苦
頭,卻不改其性,有美色便沾。
「既然盼有緣人協助本教,希望至少是有能力打敗本教左右護法之人。」聖女纖手一
擺,兩名身著白衣、天藍色披帛的青年男女自聖女身後走至眾人面前,手裡各持著一枝含
盛開的白花,一如拈花而笑的佛。
女護法一步向前,道:「左護法,星恆,向各位討教。」
身處前方的幾個知名門派你瞧我、我看你,皆不願當出頭鳥,盼自己愈晚上場愈好,
一時之間,無人上前一步。
女護法又朗聲說了一遍:「左護法,星恆,向諸位大德討教。」
「狗娘養的!你們還磨唧什麼?等了半個多時辰,等到老子都蔫了!我呸,沒有人跟
她打,老子來!!」方才走出門口的黑衣虯髯漢子不知何時又回到殿內,他推開群眾,罵
罵咧咧地走到前頭。
左護法一揮手上的白花,淡淡清香飄散。「刀劍無眼,點到為止。」
虯髯漢子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聽到沒,都給老子退遠些。」
虯髯漢子兩掌一拍,發出的竟然不是骨肉相擊的聲響,而是鏗鏘的金屬聲。虯髯漢子
雙掌愈拍愈響,掌心亦愈發紅豔,彷若火燒。
一旁有人驚呼:「是密陀羅的十焰掌!」
「哈哈哈哈哈哈,不錯,就是十焰掌!娘們吃我一記『烈焰化金』!」虯髯漢子大吼
,排山倒海的一掌拍向左護法。左護法纖腰一扭,游魚似地向旁滑開一尺,恰恰閃過那掌
,她的衣袖及天藍色披帛卻被掌氣一切,斷成兩截。
左護法不等虯髯漢子招式使老,反手將白花花莖刺向虯髯漢子背心,虯髯漢子一個矮
身,橫腿掃向左護法下肢,逼得她不得不閃避。左護法反應甚捷,一個鷂子翻身,半空中
又將手中花莖甩往虯髯漢子方向,他雖急退數步,卻沒避過這又快又準的一擊,被白花花
莖狠狠擊中左臂,將手臂生生打折。
眾人這才發現左右護法手中那枝白花只有花是真花,其下是顏色與模樣極似真正花莖
的武器,既柔又韌,不知是何材質。
虯髯漢子急躁歸急躁,倒也知輕重,折了手臂便乾脆地下場。他道:「罷罷罷,老子
認輸。」
有虯髯漢子開了端,陸續有年輕小夥子上前挑戰,都被左護法輕易掀了下去。數人落
敗後,氣氛越來越鼓譟,歸義莊的門人首先耐不住。
「歸義莊龔子逸,討教左護法。」歸義莊門人拱手道。
左護法拱手回禮後,猱身便上。白花在她手中舞成一團白光,飄忽不定。歸義莊門人
不敢大意,正待凝神細辨,突覺後方一股掌風襲來,他連忙回身格檔。只見方才落敗的虯
髯漢子神色呆滯、滿掌腥紅,正是催動十成力的十焰掌。
「做什麼!?偷襲算什麼好漢!」歸義莊門人怒聲斥責。
虯髯漢子恍若未聞,突然轉向,掌風朝兩旁掃去,一旁不知哪門哪派的弟子一時不察
,被一掌擊中心口,登時軟倒在地,昏死過去。
歸義莊門人躲過虯髯漢子的招式,卻沒閃過左護法的,當他被一腳踢飛時,看見圍觀
群眾前方已是一片混戰,部分江湖俠士彷彿失了神智,招招式式盡往旁人身上招呼。
騷動發生之時,玉衡與開陽立於人群最外圍,離騷動中心甚遠。兩人早有防備,因此
玉衡足尖一點,蹬上石壁,瞬間拔高三尺有餘,腳步一點一踏,在石壁上奔走起來如履平
地。不論是群俠抑或仙羅教眾,見玉衡此等輕功身法,無不暗暗喝采。
開陽見玉衡衝至前方,亦想跟上,突地一股勁風自耳旁襲來!他偏頭避過,眼角餘光
瞧見一抹白色殘影與赤金的髮色,心知是其中一名守門的仙羅教徒。開陽身體動得比腦子
快,一招玄清教若水拳中的「一瀉千里」擊向右後方,卻落了個空。
若水拳厲害之處就在於拳勢如水,變換自如。開陽「一瀉千里」未使到底,腰身一扭
,立刻轉成雙拳齊出的「東衝西決」,拳風籠罩開陽的前、左、右三方,令偷襲未果的仙
羅教徒不敢貿進。
正當開陽與仙羅教徒纏鬥之際,這廂玉衡已然闖進混戰中心。
玄清教輕功身法講求輕盈如風疾如電,一施展開來,宛若疾電地穿過酣鬥中的群俠,
眨眼便至聖女所在之處。玉衡神色凜然,拔出身後配劍直指聖女。
聖女一雙眼眸直勾勾地瞧著玉衡,滿臉驚艷。一旁的右護法不等聖女有所動作,已經
揚起手中白花,與玉衡交起手來。
右護法的招式與左護法相同,唯其速度與蘊含的力勁勝過左護法,白花花莖在右護法
手中如短鞭又似鐵棍,剛柔並濟,對上玉衡大開大闔的劍招一時間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道長,我來助你!」一位寒食門人喊道,手中判官筆一點一戳,逕直往右護法背心
大穴刺去。
玉衡知曉右護法只是靠著武器奇巧暫時不落下風,武功其實不及他,一旦有人來援,
不久定能將右護法拿下。
確實如玉衡所料,在寒食門人加入戰局之後,右護法便左支右絀,但卻遲遲未敗落。
而四周花香越來越馥郁,令人頭昏眼花。
酣鬥之中,玉衡仍分了些許心神注意四周戰況。
玉衡瞥見一名女俠胸染鮮血、拄劍喘氣,而身旁是被制伏的左護法。混戰之下,越來
越多人受傷倒地,只餘開陽和幾名玉衡叫不出名號的俠士仍強撐精神,與偷襲遊走的仙羅
教徒奮力一搏。玉衡做事向來奉行以力破巧,不拐彎抹角,打定主意不論對方意欲為何,
制住聖女才能解決眼前困境。
「沒有想到還有人能撐這麼久,瞧得本座更心癢難耐了。」聖女身法鬼魅地飄至玉衡
身後,趁他一劍刺入右護法腰脇之際,一掌按在他肩上。
玉衡只覺肩頭刺痛,知聖女掌中定藏有針尖之類的暗器。他立時棄劍,反手一拍,掌
氣勘勘擦過聖女小腹,聽見聖女一聲悶哼。
他回頭瞧著那個退至數尺之外、面如金紙的聖女,倒沒料著她的內力遠不如兩位護法
。玉衡雖然疑惑,仍舊一步踏出,準備擒她。
突然,眼角劍光一閃,玉衡轉身欲檔,在看清來者時一愣。
是開陽,眼神空茫的開陽。
那一劍的速度太快,加之玉衡未能及時格檔,劍尖沒入胸口。他一掌劈向開陽,逼開
陽棄劍,開陽卻拼著受他一掌,也要用盡全力使出「一瀉千里」,熟悉的掌力擊向玉衡,
他硬生生接了下來,趁勢扣住開陽手腕,點了昏穴讓開陽昏厥過去。
開陽偷襲玉衡和玉衡點暈開陽只在轉瞬之間,聖女都還未瞧清整個經過,便發現喉頭
被一柄劍抵住。聖女眼角餘光還能瞧見鮮血淋漓的劍尖,顯然喉頭上的劍就是前一秒刺在
玉衡胸口的那柄。
眼見聖女受制,剩下的仙羅教徒們登時不敢動彈,緊張吼道:「放開聖女!」
「可惜這一室好材料。」聖女低喃。她極會審時度勢,見大勢已去,便道:「放了我
,我就幫你們解毒跟開門。道長,你應該不忍心讓大家都跟我一起陪葬吧。」
玉衡只記得他同意放了聖女的條件,點了聖女幾個周身大穴,讓她暫時無法動武。他
撐著精神盯著她讓幾個人恢復神智之後,便眼前一黑。待意識再度回歸時,已然身處客棧
,眼前是抿直唇角的慕容月見。
興許是他的疑惑太明顯,那個賣藥郎眨眼又變回平時吊兒啷噹的模樣,說他昏迷了五
日,差點駕鶴西歸。「我啊,是被聘來醫治你的。聽說我師兄給了你們避毒丹,雖不足以
化解迷心藥,但多少有點效,幸好你們有吃。」
醫毒本一家,擅毒之人通常擅醫,玉衡見識過慕容月見出神入化的用毒之道,並不認
為他會是庸醫。
「美人道長真信任哥哥我。」慕容月見瞧著安靜調息,同時又乖巧地讓他診脈的玉衡
,忍不住便要調侃調侃。
「嗯。」玉衡應了一聲,不覺得把性命交付於慕容月見有何問題。他闔眸專心感受自
己的內息運轉,調養內傷同時聽著慕容月見說明日要讓開陽協助他調氣云云。
賣藥郎說著說著,又嘟嚷道:「真想知道為何迷心藥跟春藥都對美人道長沒什麼用,
是不是什麼地方壞了?」
玉衡覺得慕容月見的態度似乎與以往有別,但太細微,他分辨不清。
慕容月見倒也不讓他費神思量,一句問話便令他由衷欣喜:「美人道長你倒說說,怎
麼之前心思忒難猜,清醒過來後卻一目瞭然?」
「我從未變過。」他的心思向來不藏匿,有緣即可見,而有緣人總算願意端詳。
「哎呀,美人道長似乎挺開心?」
「嗯。」雖不明白何種原因讓慕容月見轉念,但他確實滿懷喜悅。
「道長說過不在意我不入戲,但現在瞧著不像啊。」
「不入戲無妨,但求知心。」
慕容月見顯然懂了什麼,那之後的一番對答,慕容月見都略顯無措。但賣藥郎油滑依
舊,次日醒來只做無事,不給正面答覆。
橫豎是逼不得的人,玉衡也不多問,任由他去。
慕容月見雖把替玉衡推宮活血的氣力活跟雜事丟給開陽執行,換藥這事倒是親力親為
。
玉衡正襟危坐地坐在床沿,等待每晚例行的傷藥更換,卻遲遲未等來下一步動作,於
是他向慕容月見瞧去。
只見慕容月見在桌上搗鼓著幾個小藥瓶,藥瓶在賣藥郎手中上下騰挪,而擺弄它們之
人噙著一抹不明的笑意,若有所思。
於是他出聲詢問。
「聽到一些關於仙羅教聖女的有趣閒話。」慕容月見著手替他換藥,一面笑道。「先
前便想過,日後若有機會遇見仙羅教聖女,需得好好討教一番。」
他瞧得明白,賣藥郎唇角勾的是愉悅笑意,眉眼卻映出點點怒火,襯得那雙桃花眼更
顯靈動。
玉衡未置一詞,遞了一杯斟滿的茶過去。他實不願自作多情,但只要一猜想慕容月見
的怒氣是為他而生,心頭便難以自制地泛起一抹甜。
慕容月見沒有接過茶,只道日子無趣,等美人道長的傷收口了便要離開。
玉衡並不意外,一如往昔未曾阻止。
道別那日,賣藥郎揹著行囊,留了藥給玉衡,並仔仔細細地將用法解釋一番,還附贈
一帖給開陽的補藥。
按慕容月見往日作風,該講的話交代完畢,拍拍屁股便轉身走人,今日卻略顯躊躇。
玉衡料定他尚有話要說,便稍稍傾身向前,等待慕容月見未盡之言。
「......至於知心,容我考慮。」慕容月見收起嬉笑,認認真真地回應。知心對他來
說也是一種承諾,必須細細思量。
「好。」玉衡唇角微彎,低頭在慕容月見唇上輕啄一口。「不送。」
知他願思量,那便足以,往後一切隨緣。
※
約莫九月後,玉衡收到一張歪七扭八、慘不忍睹的書信,他勉強辨認出那是一張請帖
,邀他至橋下算命攤卜上一卦。
雖未署名,但他已明白寄信者是誰。認識數年以來,這是慕容月見頭一回以實質的方
式聯繫他,而非偶遇。
慕容月見對他的態度確實正在轉變。
玉衡依約前往信中地點,在見到一身算命先生裝束、笑得樂呵呵的慕容月見時,他放
柔了眉眼。
「哎呀,果然還是真貨香。」右手帶傷的慕容月見,一雙桃花眼笑如彎月,湊到玉衡
身前大吸一口氣。
玉衡不明所以,作勢詢問。
「前些時日在某處看多了假貨,傷眼又傷身,得補回來。」
玉衡沒聽明白假貨為何意,但重點不在此處。他盯著慕容月見的右手,眉心微蹙。「
手傷了。」
「喔,之前折了。早就接回去啦,不礙事。」慕容月見嘻皮笑臉地揮揮左手,表示無
礙。
玉衡並不覺得賣藥郎對自身有多上心,何況傷在右臂,即便醫術再好也難為自己妥善
治療,得再找個人替他檢查檢查。
「哎哎哎,拖著我上哪去?我的算命攤還在那兒啊。」慕容月見一頭霧水地被帶離算
命攤,滿腹疑問在瞧見美人道長回眸一瞥之後,全給嚥了下去。
讓美人道長擔心了啊……他撇撇嘴,乖順地讓玉衡牽著,不再掙扎。
玉衡帶著慕容月見去了醫館,讓大夫仔細檢查一番。
始料未及的是,傷處的處理手法得到大夫高度讚賞。「接骨手法精湛,沒有分毫歪斜
,老朽真想跟那位大夫討教討教。」
慕容月見笑嘻嘻地對玉衡道:「藥錢讓道長出。」
玉衡二話不說遞出錢袋,裡頭的銅錢差了一文才夠付藥錢。
慕容月見眨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後爆出一串無法止歇的笑聲,藏在笑聲裡的話語隱
約而模糊,玉衡沒有聽清。「哈哈哈哈哈……真的對錢財不上心啊……哈哈哈。」
最後由慕容月見付了藥錢,他也拿走了美人道長的錢袋。「謝啦,偶爾得到美人道長
的關愛,感覺不賴。」
「無須言謝。」
「美人道長看起來心情變好了?」
「確實。」
慕容月見瞧著玉衡泛著笑意的眼,頓覺下半身蠢蠢欲動,忍不住把人拐帶去辦事了。
情事過後,慕容月見一屁股跨坐在玉衡腿上,咬了咬玉衡的唇瓣,道:「人心善變,
我向來不信,而且我這人不許做不來的承諾。美人道長……你叫我該怎麼辦啊?」
玉衡攬著他的腰肢,看進他眼底。「隨你心意即可。」
他愣了愣,然後笑嘆:「好吧。既然要知心,那就先保持聯繫吧。我狡兔三窟,不甚
易尋,若想聯繫,送信到你們山下小鎮的客棧,自然有人會轉交給我。」
「甚好。」玉衡頷首。
※
分別後,兩人偶有魚雁往返。
是日,慕容月見收到玉衡的書信,其字如人,鐵畫銀鉤。
信上寥寥數語,節錄了四水樓最新一冊江湖閒話的傳言:「礫城南十里荒地,有白衣
男女十數人,皆瘋魔。逢人便求滅火,贈以仙藥。據聞為仙羅教聖女及教徒。」
緊接於節錄之後,是玉衡一句批註:「心意甚好,適可而止,保重身體。」
「哎哎哎,這麼篤定是我啊。」慕容月見登時覺得耳根一陣發熱,有種秘密被揭露的
羞赧。羞赧過後是心癢難耐,突然想見見美人道長。
既然興起,身隨意動。
逢魔時刻,玉衡房門響起不疾不徐地敲門聲。
房內玉衡唇角勾起淺淺笑意。
「美人道長,哥哥我來找你啦。」
他開房門,將人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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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就寫完了,但我自己都忘記,直到最近打開檔案想要續寫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寫完了XD
畢竟中斷良久,可能記得的人已經不多,但還是感謝您們願意點進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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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就......偶爾見面打炮談心?
有鑑於再寫下去會太過於我流廣義HE,所以主線還是斷在這邊好了,看起來多少還有些
狹義HE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