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咒術五夏] 我想像你成為那樣的大人65-12

作者: cangwei (蒼微)   2024-04-14 22:37:12
※ My one and only
※ 久等啦!一直想完結可是寫不完QAQ
======================================================
  「傑!」
  佈滿斑駁仿鏽的黃銅門把,入手並不冰冷,倘若細細摩娑,還能體驗到類似掌心般溫
和樸實的觸感,轉動的喀噠聲乾脆,方才與夏油傑通過手機的五条悟未受阻攔,輕易推開
不起眼的厚重深褐色木門,他歡快大喊那個令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磨石子玄關令五条悟聯想到他們常去的無菜單餐廳,他感到有趣地笑了笑,眼前米黃
的白泥牆因挑高而顯得沉靜壯闊,他不自主地脫鞋踏上半舊臺階,枯木架高的地板塗有一
層薄薄的蠟,平坦且溫潤,他蹲踞下來,視線順沿長廊朝盡頭一路望去,揉搓下頷思考,
他褪去襪子,並將鞋襪倒轉,整齊擱置側邊。
  足底傳來一股走在森林地的鬆軟舒適,淺淡的土壤氣息似乎由延伸的白泥牆傳來,隱
密的拐彎後,是空曠遼闊的道場。
  直立的深褐柳杉木柱佇立四角,防腐處理使表面產生油潤感,存有一絲林木特有的芬
芳,白泥牆的氣窗開得很高,卻不侷促,毫不吝嗇引進清新的空氣與間接灑落的日光,講
壇僅有半座臺階的高度,其後的壁龕恢弘,三幅濃翠掛軸分別以自由豁達、流麗巧妙的行
草書寫——無生無滅、無增無減、無垢無淨。
  有別於其他的道場,一道本應是白泥牆的邊際被替換為玻璃障子,似乎昭示著網開一
面,木櫺中望見庭院中的鵝卵石步道,以及更遠的花壇,儘管仍未有種子發芽,近乎黑色
的濕潤沃土,令人確信終有一日將會遍佈繁花。
  站立於光與暗的交界,過午的暖意曬進五条悟的腳趾,輪流抬起猶如在舞動,他欣賞
幾秒入室的春色,便哼著歌朝裡間走去,途經數間僅有床架的通鋪,才在最內的小室找到
勘驗褐皮保護牆的夏油傑。
  夏油傑遠遠就聽見五条悟輕快的跫音與自編的小調,掐準時間抬手招呼,臉上不自覺
浮現笑意,他輕聲問:「都那麼晚了嗎?」
  「沒、今天不是一早就叫我回去支援嗎?比預想的時間還要早結束啦。」五条悟將手
裡捲起的筆記本塞給夏油傑,嗓音有絲興奮,「傑,給你!」
  「這是什麼呢?」牛皮紙封面的筆記本邊角彎曲,內頁有些份量,夏油傑很珍惜地雙
手捧接,他在五条悟期待的眼神中翻看起來。
  「傑你之前不是說還缺了教義什麼的嗎?我不太懂,所以就找大家問了什麼是活著、
人生信條之類的問題,可能會有點零散,你要再整理一下。」
  在一天的夜裡,夏油傑思考許久,告訴五条悟他之後想做的事,有別於以往,他並非
宣佈他的計畫,而是企圖徵求五条悟的同意。
  這對他來說,十分艱難。
  「悟,我們能聊聊嗎?」
  在這麼說的同時,夏油傑將半張臉縮進他給自己的蜷曲擁抱,髮絲披散,幾乎看不見
表情,看似在生物界遭逢危險的防衛姿態,卻是他最開放的模樣。
  儘管他反覆思量,他仍舊恐懼於他想法的不成熟,他擔心天真的方案會使得五条悟再
次受傷,對於五条悟可能的否定感到無比焦慮,失去掌握的失控感更讓他慌亂。
  身側的沙發輕微陷落,他有一百種舌燦蓮花的說服方式,卻在五条悟的靜默裡,緩慢
開口,柔和的嗓音在反覆斟酌詞彙下,有些笨拙,像是牙牙學語的稚童初次說明一種抽象
的概念,破碎而真摯。
  他想以宗教的名義開立一間藥物成癮更生自立中心。
  五条悟在得知他使用過禁藥後的慌亂與心疼;真人團夥帶給五条悟的恐懼與絕望,以
及交出拉普達,在警視廳門口暗處,五条悟通紅的眼眶,他沒有漏聽,也沒有漏看。
  他不知道,考慮許久依然決定與禁藥扯上關係的決定,將會帶給五条悟什麼樣的感受

  但他只是單純無法遏止伸出手的衝動。
  無法背叛那顆渴望幫助別人的心。
  菅田真奈美曾經無數次問過他,既然覺得酒後失態的醉客都是猴子,為什麼還要費盡
心力帶回家照顧?米格爾曾經好奇,既然他離開真正的家人,因何要將他們以家人為名?
拉魯與利久也曾經探詢,獨自銷毀禁藥的路非常漫長,他打算走到什麼時候?他逃避著,不肯給出答
案。
  儘管他知道答案,他知道他並非如同五条悟敘述的那般無法辨認自己喜愛的人事物。
  他知道,他遠離人群的駐足點是防衛機制,潛藏在底層、太過深沉的在意會將他的所
有完全焚燬,就像初次遇見枷場菜菜子與枷場美美子一樣,就像他在盤星的後巷痛打強灌
禁藥給未成年少年的毒蟲一樣,就像、他離開家,是為了給父母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能
笑著與鄰居責罵他是個不成器的孩子一樣。
  他知道,他的理智讓他活著,而他的喜愛就像個天真的夢想,天真到他可以不在乎受
傷、不在乎流血,不在乎、路的盡頭等待的是不是死亡。
  但他如今圈起的軀幹彷彿包藏著五条悟寄存的心臟,透明的、溫熱的,他從來不曾如
此羸弱與害怕,恐懼他簡短的音節,會將它劃傷。
  過去他會宣稱他不是好人,行為表現得如同冷酷的混帳,藉此恫嚇前來的人們;他對
自己說,他是個壞蛋,就可以閉起雙眼,疲倦地忽視傳入耳際、來不及解救的悲鳴,亦能
把不那麼完美的拯救所帶來的失落,拋諸腦後。
  五条悟強硬交給他的一切,令他無措。
  他無措到只能告訴五条悟,那筆懸賞金,家人們都僅象徵意義地各拿了十萬,所以還
有賸餘能當做啟動資金;剛開始的規模不會大,因為人手不足,大概就收十名,等到成功
戒除,有人願意留下來幫忙的話,就可以增加了;家入硝子說有空可以前來授課,雖然每
個禮拜來的堂數不多,但他能趁機討教規劃時,未能完善的地方;租賃的處所應該會在交
通方便的郊區,考量到人群的觀感與阻力,還有後期融入社會的需求;雖然是住宿制的,
但也會有休假,到時候可以一起出門逛逛。
  彷彿已經看到實現的那刻,夏油傑的嗓音越來越柔軟,他的夢想使他跨越即將到來的
災難與痛楚,他在述說中,不自主地遺忘他的恐懼,以至於他在結語望向五条悟,笑得青
澀而靦腆,像個分享寶物的少年。
  「傑這樣看起來好可愛喔,好像一顆倒出來的布丁,噗嚕噗嚕——」五条悟忍不住抬
手揉搓夏油傑的頭頂,陪他一起笑了起來,他玩得起勁,甚至將手臂擱放至夏油傑的頸背
,來回推動,全身都因而搖擺的夏油傑,更像一顆抖動的布丁。
  「喂!悟你有在認真聽嗎?」夏油傑臉沉了下來,霎時放開環抱腿部的手臂,線條銳
利的雙足陷入毛絨地毯,遺忘要防備。
  「有啊,傑說想當一個好神棍,聽起來滿有趣的。」五条悟漫不經心地勾起一綹綹被
他撫亂的頭髮笑。
  「我剛才是這麼說的嗎?」
  「不是嗎?聽起來差不多啊。」
  無數否定的字眼瞬間攫緊夏油傑的咽喉,他囁嚅幾次,忍不住問:「……悟是、不贊
成嗎?」
  「我可是最強的,所以我的布丁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布丁。」五条悟笑得愉快而自豪
,令夏油傑對他閃耀的湛藍雙眸愣怔,銳利的目光被垂落的眼瞼遮擋,五条悟的語調變得
輕緩,「傑,我不介意別人分享我的布丁,我想讓大家知道,我的布丁是世界上最好的布
丁,但我的布丁現在沒有盒子了,就連、玫瑰花也都還有四根刺吶。」
  「悟,我呀,可沒有那麼軟弱喔。」夏油傑終究還是無奈地笑了出來。
  「當布丁不好嗎?布丁可是我甜點排行榜上的第一名喔!」
  「悟的甜點排行榜第一名,不是、盛放嗎?」
  「從現在開始是布丁了喔,反正是我的甜點排行榜,誰是第一名我說了算。」五条悟
逕自興奮取出手機,介紹地圖上書籤的甜點店,「傑,你看這個、你看這個,這個布丁百
匯是不是看起來很可口的樣子啊?之前怕你傷口發炎,所以限制了高油高糖的食物,但現
在痊癒的狀況不錯,封印可以解除了。」
  「呵呵,封印呀?石膏繃帶跟咒文確實長得滿像的,真虧悟想得出來。」夏油傑左手
兩指併攏,虛畫符文,脫除不存在的手套,伸出右手抓住五条悟的臉,力道輕得宛如撫觸
,五条悟還是配合地發出慘叫,夏油傑雙眼瞇起,笑得非常溫柔,「那、就點悟喜歡的吧
。」
  「等等,我記得鬼手是左手啊,傑你左右不分!」五条悟拉住臉上的手掌捧握著,輪
流用大拇指按壓,夏油傑困惑地於兩手間徘徊瞻顧,還未憶起正確的方向,就聽到五条悟
豁然開朗的感嘆,「啊啊傑你趁機擾亂我!不行!自己點一個,休想吃我的。」
  「嘗一口試試味道、也不行嗎?」
  「試味道可以。」夏油傑逐漸染上戲謔的笑容,讓五条悟明白夏油傑已經知道他的用
意是想找到夏油傑真正喜歡的甜點,五条悟撇嘴嘟噥,「叫你點你就點,再那麼多廢話,
我就叫他們全上喔!」
  「悟,你饒了我吧。」夏油傑說著求饒的話,卻笑得很開心。
  「可以啊,但傑你會饒過自己嗎?會遇到很多困難喔。」夏油傑瞪大雙眼,頃刻間就
理解五条悟在表達藥物成癮更生自立中心的看法,「就算計劃再怎麼周全,在施行的時候
,也會在完全無法理解的地方,突然跑出很多阻力。」
  「悟會怕嗎?」
  「又不是我要做,我要怕什麼?」
  「悟不怕的話,我就不會害怕。」
  「這樣啊?」五条悟思索片刻,輕輕詢問著,「傑,這件事、是你做了以後,也會真
心笑出來的事嗎?」
  「可能真的就像悟說的一樣,會遇到很多困難,也會很疲憊,甚至有可能會胡亂抱怨
許多糟糕的內容,我知道,也不否認。」夏油傑說得鄭重,「但、是的,這確實是我做了
以後,會真心笑出來的事。」
  五条悟盯著被直視許久,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彎起一抹微笑的夏油傑,垂下眼瞼,隱
約的笑容參雜釋懷與欣慰:「那、傑在被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記得回來找我。」
  「悟,我灰頭土臉的樣子,你還看不膩嗎?」
  「沒辦法,在這種時刻,只好揭露我身為大魔導士的身份了。」五条悟對著笑得為難
的夏油傑伸手,愉快而輕盈地擺動手指,「傑,我有可以將一口布丁回復成完整一顆的魔
法喔。」
  夏油傑微皺的眉間舒展,銳利的眼尾逐漸柔和、彎曲。
  牛皮筆記本上以不同筆跡書寫無數句子,瞄一眼就能明白,內容是五条悟分別收集來
的。
  他並未仔細閱讀,就將筆記本小心闔起,立在保護牆上緣的凸邊。
  五条悟的視線跟隨筆記本移動,表情緩慢變得僵硬,停在牆上終於忍不住急問:「不
能用嗎?」
  夏油傑伸手擁抱五条悟,輕聲說:「沒有這回事,我只是想、先抱抱悟而已。」
  「傑你這麼開心啊?」五条悟笑了起來,抱著夏油傑,湊到夏油傑的肩膀吸取獨特的
氣息,很快就推著夏油傑轉身面對筆記本,「快快快,看看大家寫了什麼。」
  沒有署名的句子整齊排列於筆記內頁,不熟悉大家字跡的夏油傑無法辨識,但依稀可
以從內容推測書寫的人。
  『只要盡力做好能做到的事就好了!!!』
  這麼有精神的,應該是灰原吧?
  『雖然生活盡是狗屎,也要做好準備,神清氣爽地與過去的自己相遇。』
  這個或許是七海?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這是、伊地知?不會是被強迫寫的吧?
  『別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因為沒有人在看你。』
  這不會是硝子吧?
  接下來是一大篇從壓力的型態分析、情景說明到應對方式,洋洋灑灑寫下三千多字,
最後還附上家入硝子的名字、診療時間與御三家醫院的諮詢電話的留言。
  「噗、這就是日下部吧?」
  「漢摩拉比法典對吧?」
  「但是、是個溫柔的人呀。」夏油傑笑著繼續翻閱,零散的句子有些不像前面那般讓
人驚艷,但敘述著生活愉快體驗的小幸福,令夏油傑感嘆,「難怪悟會喜歡。」
  「傑你這是在自誇嗎?」
  夏油傑耳根滾燙,一句非常突兀的句子映入眼簾,他忍不住指著詢問:「悟,這是?

  『為自由而戰!』
  「喔,這是天內寫的。」五条悟隨意瀏覽頁面上的句子,彷彿他拿到筆記本並不曾仔
細閱讀過,上下比對之後嘆了口氣,「真的要嫁不出去了啦。」
  夏油傑歪頭倚靠下顎掛在他肩膀的五条悟側額,輕聲說:「悟,昨天小理子跟我哭訴
有個男人對她始亂終棄喔。」
  「誰!名字給我!」五条悟散漫的氣質一凜,他伸直背脊,徐徐挽起衣袖,「我要打
爆那傢伙的狗頭!」
  「悟,我騙你的。」夏油傑拉住五条悟手臂,噗嗤笑出聲,「看樣子,小理子被保護
得很好喔。」
  五条悟瞪視夏油傑的笑臉,目光再次掠過內頁的字句,不服氣的表情轉變為若有所思
,許久才道:「仔細一看,其他人寫的也太陰沉了吧?乾脆叫他們再重寫一次好了。」
  「不用了,已經夠了喔。」夏油傑的嗓音很輕,嘴角隱含柔和的笑意,「悟,不是每
個人都適合直視陽光,有時候,晦暗本身也是一種溫柔喔。」
  「既然傑都這麼說了,那就這樣吧。」
  很快就看完整本筆記的夏油傑,反覆查找五条悟寫下的句子,他找不到熟悉的字跡,
忍不住問:「悟,你就沒有在上面,寫些什麼嗎?」
  「對我來說,太陽升起、眼睛睜開就是活著,沒有呼吸就是死了,理所當然的事,不
知道要怎麼形容。」
  「悟就沒有、值得期待還是高興的事嗎?」
  「有啊!如果每天醒來,可以看到傑的話,我就會覺得很高興,不過,這不是適合寫
進去的事情吧?」五条悟此時才注意到夏油傑的衣著,「話說回來,傑你這一身是怎麼回
事?」
  夏油傑最裡層穿著白色半着,外搭墨黑長綴,金綠相間的福田衣,藉由大小兩條濃金
綾錦固定,環於腹部至下身,倘若細數,就會發現是由五條布帛拼湊縫製。
  他從漫長的愣怔裡回神,轉身,平舉雙臂,寬大衣袖延展垂落,長綴下襬裙褶飄動,
就像一隻翩翩欲飛的蝴蝶。
  「試著穿穿看,算是、制服吧?回去會換掉的。」夏油傑低下頭,目光游移至地面,
「悟覺得、還、可以吧?」
  漫長的等待與靜默,促使夏油傑望向五条悟的臉,只見五条悟抿緊雙唇,貌似從容攤
開的雙臂,指尖正幾不可見地顫抖,總是晶亮而湛藍的眼瞳失去神采,夏油傑不確定他做
過的夢是否與五条悟的是同一個,沉吟半晌才輕聲詢問:「悟夢裡的摯友,也是打扮成這
樣嗎?」
  五条悟眨了眨眼,囁嚅幾次才回答道:「……嗯。」
  「悟,你聽好了。」
  夏油傑雙臂下甩,迅急的速度使得柔軟的布料亦能響起清脆的破風聲,瞬間劈裂空氣
中的不安。
  猶如黯淡琉璃珠的眼眸追隨他的身影,逐漸恢復光澤,夏油傑不由自主地勾唇微笑,
隨即抿起,雙臂環抱前胸,袖口自然垂落,裸露出線條俐落的手腕。
  「就算長得很像,但他是他,我是我。」夏油傑下顎微揚,睥睨的目光斜盯五条悟,
彷彿在訴說,就算命運既成,也要竭力頑抗,「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不要小看我了,
悟。」
  五条悟抬手緊揪左胸前的位置,驀地彎下腰。
  夏油傑立刻扶住五条悟的手臂,語氣慌亂地問:「悟,你怎麼了?」
  「好帥!我感覺我又戀愛了!」昂首的五条悟笑得興奮,澄澈的雙眼傳達出貨真價實
的迷戀。
  「不要開這種玩笑!」夏油傑別過臉,側頰肌肉繃緊,每個音節像是從牙關擠出來般
僵硬,卻等到五条悟站直身體才抽回扶持的手。
  「我才沒有!我剛才是真的覺得被愛神的箭一把射中心臟了!」還想辯解的五条悟,
眼角餘光瞄見夏油傑臉上比起憤怒,更像是參雜恐懼的焦急,他輕輕扯動夏油傑的手臂,
低聲說,「傑,是我動作太誇張了,剛才、我沒有仔細看,再讓我看一下下。」
  夏油傑聞言重新張開衣袖,卻沒有正過臉,只是視線偷偷瞥過五条悟難看的神色,腦
中赫然浮現不久前五条悟顫抖的指尖,他低著頭朝向五条悟轉動,嗓音很輕地說:「我剛
才、語氣太嚴厲了,明明、稍微說一聲就好了。」
  五条悟微笑了起來,他隨意撥動夏油傑寬大的衣袖,如同轉動商品展示架般將夏油傑
原地迴旋兩圈,他逐漸嚴肅的表情使夏油傑忍不住拉扯福田衣,懷疑他在穿著的時候出現
問題。
  「傑,雖然是什麼亂七八糟教的神棍,不過也算是和尚吧?可以結婚嗎?」
  夏油傑失笑,語調柔和地說:「可以的,姑且不論我們自創的教,一般寺廟裡的僧侶
,有部分也可以結婚生子,甚至是飲酒吃肉也沒問題,我記得僧侶在佛前式互訂終身,會
穿著這一身袈裟出席喔。」
  「酒肉和尚。」五条悟神情微妙,「那頭髮呢?雖然傑剃光頭應該也很好看,不過、
以後就沒有頭髮了嗎?」
  「為什麼悟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以後少了一項玩具一樣呀?」夏油傑笑得無奈,「不會
剃掉的,允許帶髮修行喔。」
  五条悟虛握拳頭,食指擱置下頷,審視著漫步至夏油傑身後,拉起他的衣袖下緣說:
「這個衣料有點厚了吧?傑道場的佈置,到夏天一定很熱。」
  「這個悟倒是不用擔心,之後再換夏裝就好。」夏油傑低下頭,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夏裝的法衣跟袈裟都是絲製的,乍見之下還有點半透明,應該還滿透氣的,不至於會
熱出汗。」
  站在他身後,許久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靜的五条悟,令夏油傑遲疑地問:「悟,是
、有什麼我沒注意到的問題嗎?」
  「傑,你很緊張吧?真的要去傳教什麼的。」五条悟的手臂掛上夏油傑的肩膀,溫熱
的吐息隨著五条悟的詢問傳入夏油傑的耳畔,低沉的嗓音似乎也沾染呼吸的暖意,夏油傑
耳根泛起薄紅,「不但穿著婚服到處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件金綠相間的玩意,應該
叫做五条袈裟吧?到底什麼意思啊?乾脆脫光像現在一樣掛著我去講道好了。」
  「什、悟到底在胡說些什麼?這就只是一般的僧侶服而已,是、是悟想太多了。」
  「是這樣的嗎?」五条悟的語氣有些沉悶,「傑剛才的語氣超級像剛買迷你裙試穿給
老爸看的高中女生喔,吶父親大人,您覺得我的裙子看起來怎麼樣?」
  伸出長腿,手指擺出在大腿根部拉扯動作的五条悟,令夏油傑不知是氣憤或是羞赧地
滿臉通紅,低吼:「才沒那回事!」
  「太裸露了!老爸的意見是太裸露了啦!夏裝居然還是半透明的!那跟我買的真絲睡
衣有什麼差別啊?傑都不穿我買的衣服,在這邊就可以穿著婚紗跑來跑去,是為了想色誘
教眾嗎?萬一那些傢伙發出哈斯哈斯的吼聲撲上來怎麼辦啊?」
  「不可能啦!悟你真的太扯了!法衣跟真絲睡衣的剪裁完全不同好嗎?再說這套到底
哪裡裸露了?」
  「這邊啊!我都可以從這個大洞看到傑的胸部了!」
  「明明還有一層半着擋住,悟你到底怎麼看的?就算悟真的會透視,別人也看不到好
不好!」夏油傑忍不住抬手摀住五条悟的眼睛,順便將人往後推。
  五条悟則是一把將右手伸進直綴內部,為了不被推開,雙腿直接夾上夏油傑的臀部,
像無尾熊般往上攀爬,大聲嚷嚷:「你看我手都伸得進去了,這個洞根本就超大的啦!萬
一有人伸進來怎麼辦?」
  「不可能會有的啦!除了悟以外,不會有人膽敢把手伸進來!誰伸手我剁誰的手!」
  「那這些呢?這些是什麼輕飄飄的帶子啊?這真的可以好好固定衣服嗎?不會邊走邊
掉吧?」
  「我是在講道又不是在跳脫衣舞,為什麼會邊走邊掉?看起來很少,但是一共有五六
件,穿跟脫都麻煩死了。」
  「我不信!除非傑讓我試試看好不好脫!」
  「悟你別鬧了。」夏油傑身軀左右晃動,嘆著氣想讓五条悟自己下來,沒想到五条悟
真的伸手去搆袈裟上的繩結,眼看就要扯掉,「你還真的想脫喔!」
  「當然是真的,誰在跟你說假的?」
  「夏油,床墊送到了,我——」手持貨物清單板夾的菅田真奈美,走到隔音效果良好
的保護室前,才看見五条悟雙腿卡緊夏油傑的腰部,手臂掛在夏油傑肩膀,一手伸進直綴
內部,一手拉扯夏油傑胸前的繩結,而夏油傑則是蒙住五条悟的眼睛,分明有著可以將成
年男子一拳打飛出去的力道,甚至隨隨便便就可以使出過肩摔,卻像是哄孩子般只有輕輕
晃動身體,菅田真奈美輕嘆口氣,語調生無可戀地關門上鎖,「麻煩兩位,無論是想脫衣
服還是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都注意一下旁邊的人感受好嗎?不客氣,不用感謝我了。

  兩人的動作同時停格,清脆的門鎖轉動聲在突然安靜的空間下分外明顯,五条悟俐落
自夏油傑身上躍下,他衝到門前,用力扳動把手,甚至踹了兩下。
  門板同牆壁一樣覆蓋厚實的泡棉保護皮,雖然踢踹時一點都不覺得痛,但也更能驗證
它堅固到絲紋不動,以及優越的隔音效果,五条悟轉頭道:「傑,真的鎖住了耶!」
  夏油傑緩步至五条悟讓出的位置,扭轉門把,拍了幾下,提高聲音企圖引起門外人的
注意:「真奈美,妳誤會了,麻煩幫我們開個門好嗎?」
  等待許久都沒有人理會。
  「傑,為什麼這間房間的門鎖是在外面啊?」
  「因為這間是保護室呀,本來就是打算給急性發作的人使用的。」夏油傑取出手機試
圖傳訊,但訊號不良,發送幾次都沒有成功。
  「傑,我有個提議。」五条悟踩了踩同樣柔軟的地板,「既然都出不去了,那這段時
間,乾脆就真的來一發好了。」
  夏油傑最終還是得以穿著五条袈裟在道場裡活動。
  五条悟的吵鬧讓夏油傑索性閉上雙眼,躺平在地面,允許五条悟隨便脫。
  繁瑣的各種衣帶在五条悟的手底纏成一團,他擺弄好久,才剝到最後一件。
  夏油傑做好渾身涼颼颼的心理準備,卻遲遲沒有等到五条悟的動作,他微微挑起一側
眼簾,只見到五条悟重新將層層衣物穿回他身上,接著盤起腿,耷拉肩膀,垂著頭,整張
臉被瀏海遮擋得宛如烏雲密布,連湛藍的眼眸也被纖長的睫毛塗刷一層灰,他豁然開朗,
或許五条悟只是在以他的方式在擔心而已。
  他坐了起來,傾身摟抱五条悟,輕輕地說:「悟,你別擔心了,如果我遇到問題,一
定會告訴你的。」
  「說好了啊,超級大騙子,你要是再騙我一次,就真的信用破產了!」五条悟的臉埋
進夏油傑的肩膀裡,很快就有了精神,陳悶的語調驟然升高幾度,「傑我是第一名對吧?
那有問題我要第一個先知道!不准先告訴什麼利久啊,什麼真奈美,什麼豬,什麼狗的!
第一名的悟要第一個先知道,你聽到沒有?」
  五条悟的得寸進尺,令夏油傑失笑,他迭聲保證:「好好好,我一定先告訴悟,是說
悟你呀,措辭也稍微文雅一點吧?」
  酒吧「盤星」被夏油傑移交給菅田真奈美,而藥物成癮更生自立中心被命名為——盤
星教。
  在即將開始營運前一天,五条悟在裝潢完畢的道場裡,換上繡有五条家徽記的紋付羽
織袴。
  往往一身休閒服、力求輕鬆舒服的五条悟,突然神情鄭重,穿著正式禮裝,令夏油傑
愕然道:「悟,今天有大事發生嗎?」
  「只是、想這麼穿穿看而已。」五条悟笑了起來。
  兩人在道場裡共同確認完各個角落,貌似完善的所有,讓沒有旁人的道場略顯靜謐,
最後五条悟拉著夏油傑站在三幅掛軸前仰望。
  「傑,忘了問,信的是什麼神啊?」
  五条悟一面詢問,一面回頭望,站在他身側的夏油傑,微笑著緩慢搖頭。
  得到答覆,他再次凝視掛軸上方,空茫的一點,閉合澄淨的眼眸,雙手合十。
  突如其來的虔誠感染夏油傑,他昂首朝向同一個位置,低斂眼臉,同樣雙手合十,安
靜地許下一個願望。
  模糊的柔光在眼前開展,景物逐漸明晰,視野裡的五条悟側過頭,望著他的眼神滿是
好奇,他堅持臉上的薄紅是轉熱的日光導致,搶白道:「悟剛才是在許願嗎?」
  「算是吧?」五条悟目光飄向令人感覺莊嚴與空無的掛軸,神情認真,「我不相信有
神佛這種東西,不過、我現在希望真的有,我希望祂可以看在傑那麼努力的份上,保佑一
下傑。」
  夏油傑在講壇上述說由御三家醫院眾人的鼓勵做原料、由他編織而成的道,一種近似
於誠摯期盼,臺下所有心底流露濃厚悲傷與痛苦的人們,得以繼續生活下去的願望;帶領
伴隨不間斷的哀鳴、表情卻一片死寂的人們打坐;看顧人們在太陽底下,踩過暖熱的鵝卵
石,不是由於足底的痛楚,而是難得的光明與溫度,痛哭流涕;在花壇中種下形狀各異,
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種子,一群動作遲緩、偶爾會止不住顫抖、不小心跌倒的人們,環繞黑
土中新生出的嫩芽,浮現微弱的、笨拙的笑。
  人們坐成一個圈,拉住彼此的手,述說過去的軟弱與如今的勇敢,感受他人的幫助與
自己的存在,腳下彷彿生了根,深扎在擁有飽滿森林氣息的道場。
  互相煮食。
  吃到難吃的料理,就五六個人圍著一起研究改進味道,通常會變成味道更加奇怪的大
雜燴,不過、人們會嘲笑著彼此,將鍋裡的食物吃完。
  經過一段時間,會發現喜歡做料理、味道也非常好的人,人們就將這個任務交給他。
  他們吞吞吐吐地分享夢想與興趣,道場就多出一些令他們雀躍不已的物品。
  偶爾聆聽家入硝子講解,過去人們未曾關注的心理活動。
  課後總有幾個人在隱蔽的會談室裡含混其詞,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垂著眼眸,為無法
獨自站起來的人們,開立支持性藥物。
  也偶爾有人自盤坐位置緊密的道場孤獨站起,不可遏止地失聲痛哭。
  夏油傑記得哭泣的女孩子是個頗有名氣的畫家,風格奇幻瑰麗,美日混血的她,某天
在黑暗的臥室角落,緊捏衣襟,彷彿要窒息般地哭泣,地面散落畫筆、油畫原料與無數撕
碎的畫布,唯一架著的畫板,上面僅有微弱的深紅與大面積濃厚不祥的黑。
  為了得到靈感,她不間斷吸食過量的大麻菸,而藥物的副作用,最終壓垮了她。
  她的母親帶她遠離隨處都可以獲取大麻菸的美國,回到日本,悄悄將她送進盤星教。
  當其他的人在用樂器發出各種不可思議的噪音、臨摹字帖、下著棋、練習與他人談話
,甚至是互相吹牛的時候,她坐在道場中心,握著畫筆發呆,如同一朵根系腐爛、即將凋
零的花。
  沒有人責備突然崩潰的她,人們一個一個站起,閉合雙眼,把手掌貼在她身上,像是
想借給她微薄的力量,也像要將半死的、剪枝過的莖葉,重新扦插。
  雙眼微張的夏油傑,低斂眼簾,起身,安靜走下講壇,站到她面前。
  一般人見到的景象,僅會覺得他們沉寂而木然地站立,不稀奇也不困難,而夏油傑聽
見的是海嘯般的絕望,層層疊疊擴散開來,鞭笞著人們的情緒,糾織交纏的負面情感,已
經分不出是什麼。
  彷若實質的風暴甚至侵蝕了他所有的感官,面前的顏色很快就被飄有血紅的濃郁闃黑
掩埋,令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睜開過雙眼,溫和的林木氣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腐敗
,異常的酸苦黏附著舌尖不放,就連皮膚都有被擠壓的錯覺。
  如同肢體截斷般的痛楚,在腦中膨脹,咽喉緊縮到即將窒息,就連意識也開始模糊。
  縱然是此刻,夏油傑依舊沒有遺忘,他面對的並非強大的邪祟、惡咒,或其他不可明
說的鬼魅。
  她就只是一個人,一個破碎成渣滓的人而已。
  恍惚間,他彷彿看見,五条悟愉悅而又漫不經心地笑著伸出手,問他,傑,我要去救
人了,你去嗎?
  他陡然想起彌留的夢中,他的右臂裂成光霧,他痛恨過真人的所作所為,對於偶爾麻
木的指尖感到失落,儘管他不曾後悔伸出手去抵擋利刃,卻會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而現
在他明白,他的碎裂、他的拼湊、他的傷痕、他的疼痛,都有意義,唯有同樣碎裂一地,
才能進入深邃的濃霧裡,緩緩將受傷的靈魂重新黏合,成為一件金繼過的寶物。
  低下頭,夏油傑笑得輕緩而柔和。
  他的手掌暖軟但腕臂線條銳利,宛如最溫柔的武器,伸進濃烈的迷霧中。
  下劃。
  潔淨的氣息猶如暴風般斬伐迷霧,帶著不祥漩渦浮動的絕望,僅剩一點漣漪,像荷葉
上的露珠滴落水面般晶瑩。
  夏油傑的手掌,落在五条悟虛幻的掌心,也落到含著淚水、迷茫且困惑的女孩子頭頂

  「我、我還、做得到嗎?」靜默許久的女孩子捏緊手中的畫筆,突兀地詢問,「不用
藥以後,我還做得到嗎?」
  「當妳落下筆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
  女孩子不發一語,晦暗的眼瞳裡仍有怯懦。
  夏油傑順著他的髮流撫至髮尾,輕聲說:「我拿走了妳的恐懼。」
  收回虛握的拳頭,食指指節反手輕點女孩子皺起的眉心。
  「願繁星盤旋於此。」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