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止祥癖》，是一篇動人的主奴故事。那時有梨園
癖的人不少，但主奴之間如此深情的很少，就被他的朋友張岱記錄下
來了，原文如下︰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
余友祁止祥有書畫癖，有蹴鞠癖，有鼓鈸癖，有鬼戲癖，有梨園癖。
壬午，至南都，止祥出阿寶示余，余謂：“此西方迦陵鳥，何處得來
？”阿寶妖冶如蕊女，而嬌癡無賴，故作澀勒，不肯著人。如食橄欖
，咽澀無味，而韻在回甘；如吃煙酒，鯁詰無奈，而軟同沾醉。初如
可厭， 而過即思之。止祥精音律，咬釘嚼鐵，一字百磨，口口親授，
阿寶輩皆能曲通意。乙酉，南都失守，止祥奔歸，遇土賊，刀劍加頸
，性命可傾，阿寶是寶。丙戌，以監軍駐台州，亂民鹵掠，止祥囊篋
都盡，阿寶沿途唱曲，以膳主人。及歸，剛半月，又挾之遠去。止祥
去妻子如脫屣耳，獨以孌童崽子為性命，其癖如此。
張岱．《陶庵夢憶》＜祁止祥癖＞
大致上的意思︰
人如果沒有癖好，我以為他不深情，人要是沒缺點，就過於虛偽。我
的朋友祁止祥，他呀，多才多藝，喜歡男扮女
裝演戲的小男生。
有一次，祁止祥把他的一個叫「阿寶」的小男寵現給我看，我說，阿
寶就像迦陵鳥一樣會唱，哪邊找來的呀？阿寶就像小女生一樣嬌媚，
還會撒嬌，跟他在一起，一開始沒趣還有點討厭，可是到後來，越來
越有意思，讓人好想他，好像會上癮一樣。
祁止祥很懂得音樂，很懂得唱，他教阿寶唱那些小曲，都很能夠了解
曲中人意，阿寶很有天份，能藉由詞曲跟他互通心意。
後來打仗了，祁止祥就逃難，遇到土匪，寧願丟掉自己的命，也不要
失去阿寶，阿寶是他的心肝寶貝。之後兩個人逃難相依為命，身上一
點錢也沒有了，阿寶沿途賣唱，養活他的主人祁止祥。
祁止祥就跟他的男寵，一起浪跡天涯，連老婆都不要了，這個小男奴
就是他的命根子，主奴之間，深情到如此的境界，真是痴了。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
說的是一種－－人必須有某種癖好，才足見以深情的道理。（或者歪
理？）不過我們反過來想，如果這個人沒有任何特殊的喜好，或者情
感的投入，是不是也令我們覺得此人「索然無味」，甚至完美的過於
虛偽呢？
蕤蝶書在《因為沈迷，所以可愛》裡說︰
「這些小癖好常是個人宏大的夢想被割掉翅膀之後，對飛翔剩餘的一
點渴望和憧憬。因為有了憧憬生活才會有幸福感。又由於你有了這些
個性標籤，別人可以找到路徑瞭解你，判斷你，決定是走近你還是遠
離你。有了這些沈迷，你就有了很突出的特點，可以讓人欣賞引發共
鳴，從而找到眾多知己和朋友，不再孤獨。」
主奴間的愛情，往往是一種世俗無法理解的美麗情愫，旁人以為病態
、以為怪癖，為親朋好友所不允許，但他們不知道，我們願意活下來
，有時是依靠著別人無法理解的原因。
(舊文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