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暴雨
「文叔……他們好像怪。」雁青靠著竹牆,從裡頭的縫隙看著外面,是一隊又一隊的
人正在集合,那些人的數量就是白痴也看得出來絕對不是去打獵。
文叔就是被楊彥和潘文秀請下去的那個漢人,他正背靠在門邊,聞言往外一望,確實
不太對勁,他身邊還有四人,其中三個都是漢人,只有一個是收買來的蕭隴部落的翻譯,
李文看著外頭思緒雜亂:「那兩人……一個是漢人的模樣,一個像是這些蠻人,那流利的
漢話……」
門外是幾個邦亞獵人在看守,他們其實只是被安排在一小房間內,人身自由並沒有被
拘束著,其中一個臉上有傷疤的漢人走到李文身旁,輕聲問道:「李叔,現在該如何是好
,公子可在等著。」
李文也是挺著急的,但他也明白現在的情勢,自己不是被惡意軟禁起來,若是強行突
破出去,反而得不償失,可是他們就這樣把我們安置在這裡……是想做什麼?
「轟!」又是一道響亮雷響,「下雨了……」門外看守李文等人的邦亞獵人抬頭看了
看天空。
* * *
「雨越下越大了……已經下了一整夜。」婆索部落內,一名與魯抹兒長相相似的中年
人正仰望著天空,他和魯抹兒真的太過相似了,兩張臉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此
人的紋面只有紋半張,而且身材十分精實,儼然一個瘦版的魯抹兒。
「虜哈他們……是趕不回來了。」他看了一眼部落內,暴雨無情的揮灑,山中又起了
濃霧,此刻很多來自蕭隴其他部落的難民都很克難的擠在一間間小草房裡,人突然多這麼
多,糧食已經開始吃緊了……那人正是努列,婆索部落的頭領,他穿著一身斑點的彩豹皮
衣,腰邊是一把點綴的十分漂亮的鋼刀,這可是用十張熊皮和熊掌跟漢人換來的,他習慣
的拍了拍自己的隨身武器,神情有些焦慮。
此時大雨之中,幾個人影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那幾人被大雨淋得溼漉漉的,索性把
身上的衣袍都給脫了下來,他們跑到努列的面前,報告道:「頭領,魯抹兒頭領已睡下。
」
「就這樣瘋了一天,他也是累了。」努列嘴角抽了抽,說道:「晚了,你們也去休息
。」
「是。」那幾個人應了聲,立刻跑向自己的住處。
婆索部落是隸屬於蕭隴部落的其中部落之一,努列是婆索部落的頭領,但這時候他也
只是個代表,魯抹兒這個大頭領一到自己立刻下降一個等級,照著蕭隴部落的規矩,部落
內的所有一切都是屬於頭領一人的,所以自小在這種規矩中長大的族長,間接養成了魯抹
兒比皇帝還要皇帝的個性,他方才大發雷霆完,正累得沉沉睡去,四周的人這才敢暗中埋
怨起來,而努列也是等到這個時候才願意出來露面。
努列雖然因為是其達達魯家族中旁支的人,才坐上這個位子,但他沒有魯抹兒那種近
乎惡霸般的個性,或許是因為自小生活環境不同,但很明顯的這並不影響他天生俱來的精
明,其達達魯一家的人直系血親現在可單單只剩魯抹兒一人。
曼拉、末、亞吉三個部落面目全非,這三個部落在家族的控制下也經歷了許久,
就算三個頭領暗中逃掉之後再回去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是婆索、番索、卡庫各就不是
這麼一回事了,時日控制的太短,對部落內的人來說,原家族的影響力還是比他們大。
「虜哈到邦亞去倒不是很危險,盧亞雖然和我們沒什麼接觸,有一定的危險,但我還
是不願讓刺亞莫去做,哪怕是讓他去犧牲,他都有能逃跑的機會。」努列眼裡閃過一抹寒
光,他望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已經開始有些亮了起來,只是還不明顯,他喃喃道:「那
些海上的敵人是很強大,但他們以往大多都只是劫掠,這回鬧這麼大,說不定是想建立能
夠居住的領地,可以想到的,他們要的領地也一定是西拉亞束那一塊,我們蕭隴損失雖然
重大,但好歹還能重新再來,甚至還能一併吞下他們沒有佔領到的西拉亞束族的領地也說
不定。」
「現在較大的威脅……其實是東邊的盧亞和邦亞這些小部落,雖然他們還是年幼的豹
崽,但狠起來還是能傷人的……魯抹兒頭領嘛。」努列有些茫然,他很不願去面對魯抹兒
,一來是對他來說這種人根本不用溝通,二來是若是讓他察覺自己對他有所違意,在那種
人面前,可不得不為自己的人生安全做規劃阿。
「但就我所知,他們還沒有那個膽量,就算他們從刺亞莫身上猜到東西,憑那幾個小
部落也做不了什麼事,盧亞和邦亞可是天生的敵人,土闊、庫斯那兩個膽小的頭領……,
或許也不需我這麼擔心。」努列回過身,撇了一眼貌似越來越大的雨,又看了一眼魯抹兒
所在的草屋,那本該是自己的住所的地方,只見他輕輕握起拳頭:「我該擔心的是自己…
…不該再這麼下去。」
凝視外頭的大雨,他喃喃的道「雨太大了……」
「雨太大了。」楊彥抬起頭望著天空,是一大片連綿不絕的烏雲,有些地方甚至黑如
暗漆還伴隨著怒吼的閃電,撒基亞已經隨著古格曼等人回到盧亞,他把聽來的訊息說給楊
彥聽了後,便開始著手戰士的集合,想當然爾,那些消息之言片語的實在聽不出個所以,
加上口音和語言熟練度的關係,可能會有所影響而造成錯誤,楊彥並沒把這件事看得太重
。
「這樣還要讓戰士們出發嘛?」楊彥看了一眼冒著大雨不斷來回奔跑的撒基亞等人,
嗚嘎和其兄長在一旁的一間草屋內看著各處開始匯聚的戰士,他們知道這件事不能問楊彥
,雖然名義上雙方身分差不多,但他們跟潘文秀明顯親得多了,何況整件事都是懂得他們
語言的潘文秀在主導居多,他們可不敢亂做決定。
嗚嚕木嘆了口氣,對隊伍內的嗚嘎說道:「帶幾個熟識路的人去邦亞詢問主人,是否
該如約出發,這種雨,太危險了。」
嗚嘎點了點頭,轉身帶了幾個人便朝邦亞奔去,嗚嚕木靜靜的望著劇烈的雨勢,大雨
後就是大霧,這是山上始終不變的規則,大霧的影響力比起大雨更加來得巨大,現在出發
是最不理智的行為,但他清楚也必須要潘文秀清楚才行。
潘文秀此時也正望著下得一蹋糊塗的豪雨,在他的記憶裡,每每遇這種豪雨家裡的人
總是擔心受怕的,後世山區開發異常嚴重,只要有雨量稍多的雨勢,就很容易造成山崩堵
住道路,而交通被斷還好,有些住家在山坡附近的才真的是心驚膽跳。
他搖了搖頭,這種事在這個時刻是不存在的,低頭喝了口水,潘文秀對一旁的人吩咐
道:「通知盧亞的人,停止動作。」
「是。」一旁的人接到命令,轉身一走,便有三人朝盧亞方向奔去。
「時間正好,也是該去見見那些人。」
「公子,大公子。」雁九推了推正依著草屋竹柱睡去的唐公子,唐公子朦朧的睜開雙
眼,見雁九便開口問道:「是李文他們回來了?」
「不是的。」雁九向前傾了傾身子,低聲道:「公子,外頭正不尋常,所以小的特地
回來向您報一聲,暫時咱們不能離開這屋子。」
「什麼?」唐公子聽了這話,便坐了起來,他看了看外頭大雨滂沱的模樣,也注意到
草屋內外分散在各處的自己人正匯聚在一起,問道:「是那傢伙要求的嘛?」
雁九搖頭道:「不,是小的方才接到消息,這部落有大事要發生。」
他在唐公子耳邊輕說幾句,只見唐公子露出一張疑惑的臉道:「可能嘛?這些蠻子也
會……」
話說完他又摸著自己額頭,仔細想了一下喃喃道:「並竟是人,或許越是沒章法的地
方事情會越沒章法。」
很快這話剛說完,屋外就聽見不尋常的聲音,雨聲中又好似摻雜了什麼聲音,雁九豁
然挺起身子,一旁的人開始警戒起來,「動手了?」唐公子也跟著站起身,他走到門口,
探出頭,只見虜抹兒住處在大雨之中居然燒了起來,火勢看樣子還不小,四周的人緊張的
拿著水要去滅火。
「要下手居然選放火,偏偏還挑這大雨之中,看來那人也是個蠢貨。」唐公子看著那
火勢,很快的那些原本扛著大竹桶要去滅火的人,把身上的竹桶一扔,向那住屋四周的人
揮刀殺去,雨聲中頓時伴隨著廝殺聲,在滂沱的雨勢中那聲音被壓的極低,幾乎難以聽得
出來。
雁九也探出身子,他說道:「他若是成功,蕭隴頓時將化為一盤散沙,到時候他們便
不得不更依賴我們。」
「那人可靠嘛?」唐公子瞇著眼,說道:「我對這些蠻子,是越來越不信。」
他掃了一眼四周的情勢,火勢和人所造成的影響極小,外頭其實也很少人探出身子來
看,難道這些蠻人都對身旁的事不在意?
唐公子低哼一聲,隨後轉過身,扔了一句話道:「我睡會兒,既然他做這種事,四周
的人沒有亂起來,那咱們看戲就好。」
唐公子和雁九之所以緊張,全是因為害怕部落內的人一旦內鬨起來,自己這些外人處
境會是最尷尬的,非常容易被當成敵人,到時四處亂戰又難分敵我,一有閃失就糟糕了,
見外頭有些平靜,該熱鬧的地方熱鬧,該安靜的地方安靜,唐公子便放下了心思。
雁九低頭道了聲是,轉過頭津津有味的欣賞著不遠處的景象,除了那地方身旁的一切
都有些平靜。
而這平靜可是控制出來的,努列並竟是控制這部落的頭人,魯抹兒選擇住在他的住處
,房屋四周本來就都是他的心腹,配合著大雨,這可是上天給的一個機會,他先是派幾個
心腹隨便找些命令把附近的住民打發到其他地方後,在住屋後房弄了場大火,隨後藉著滅
火的名義讓自己的心腹衝向住屋處,當然目標不是滅火,而是那個人。
魯抹兒從大火之中逃了出來,他憤怒的拿著兩把他擅手的鹿骨叉,看著外頭正湧過來
不斷打自己主意的叛徒,此時心中的怒火比後方的火勢還要大得多,現在他身邊都是他從
蕭隴本部帶來的勇士,功夫還不錯,一時間竟以少勝多,將努列的人擋了下來。
努列在大雨之中瞇著眼,拿著從唐公子那換來的鋼刀正邁向魯抹兒,魯抹兒見婆索部
落的這些人這麼做還能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大雨中,他仍然瞪大雙眼遍尋著四周的人,努列心裡很緊張,這大雨只是個機會,事
情決定的有些倉促,可他不得不選這時間,錯過這場大雨和靠近魯抹兒的機會,未來若真
想做這種事,會連一點兒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這件事他僅僅考慮了半個時辰便決定下手,他想著:殺了魯抹兒蕭隴頓時會散成
一片散沙,自己雖然只單單掌有的婆索部落,可他有自信,在殺了魯抹兒之後,好好整頓
部落一番,趁著蕭隴部落難民還未完全撤退來婆索部落之前,有很大的機會能吞下這些人
為己用,到時候一路吞併回去,曼拉、末、亞吉、番索、卡庫各,他都能由強至弱一
一的啃回去,何況魯抹兒所重視的那群商人還在部落內,掌握這個人,自己的本錢將翻上
好幾倍,現在
蕭隴部落現在發生這種不幸的事,導致整個部落的衰退,魯抹兒又將所有資源帶到自
己這裡,何嘗不是為自己送禮?
魯抹兒的名聲雖然大,但現在他的人可還沒全到婆索部落裡,今日又遣出不少戰士前
去戰場,論部落內能控制的人,努列可比他多了不只一倍,而大雨之中,蕭隴部落的人也
不可能挑這天氣撤來,機會只在一瞬間,努列眼裡閃過一眸精明,而且在需要的時候,魯
抹兒的死還能推給那些羔羊般的部落去背。
「嗚阿!」五名蕭隴部落的勇士被努列後來帶來的婆索勇士砍倒在地,直直的趴在大
雨之中,一點聲息都沒有,一切都只有雨聲,蕭隴部落的勇士勇猛善戰,人數一少,便不
再各自為戰,紛紛靠在一起,將魯抹兒圍在後頭。
魯抹兒怒瞪著努列,雙手所持的鹿骨叉正滴著鮮血,他狠狠的踩了地上一名被他捅得
腸子都流出來的婆索戰士屍體,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問話,這時候是要問什麼?他們
所想的都只有一件事,對方必須死。
大雨之中,雙方決意死戰,勝及是生、敗及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