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食盒的重麻走在過道上,思緒收不住地飄往過去。
「嗚嗚......討厭......」
看著跟在身後的小女孩,重麻有些厭煩地甩了甩頭。
新認識的這個小女孩,雖然很是乖巧,卻總是會有些非自願的麻煩事發生-
比如說現在。
「小麻,幫幫我......」
哭喪著臉,小女孩用手抓著溼漉漉的衣服,直直地看著重麻。
「唉......你到底是怎樣把自己弄成這樣的?」重麻嘆氣道。
用毛巾將花女孩弄花了的臉擦乾淨,重麻從衣櫃中找出了一套衣服放在她手中。
「趕快去洗澡,髒兮兮的。」推著女孩進了浴室,重麻說道。
背靠著門口,重麻久久沒聽到水聲傳來。
「小幸,怎麼了嗎?」他高聲問道。
「這個,要怎麼用?」推開浴室的門,女孩指著水龍頭問著。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眼神,重麻感覺十分頭疼。
兩人的認識可以說是個巧合。
重麻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上學的路上。
如同過去的每一天,重麻沿著河岸走向離家不遠的學校。
"汪!汪!"
熟悉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那是身為河岸一帶霸主的汪醬,在憤怒的時候才會發出的叫聲
「那隻笨狗,到底在做麼?」重麻轉身像著聲音的來源跑去。
然後氣喘吁吁的他,就見到一個女孩抱著頭躲在樹後,躲避著惡犬的奇特場景。
將汪醬用早餐引走後,重麻將幸奏帶回了家。
雖然肯定是趕不上準時上學的時間,但是相較之下,迷路的女孩更為重要。
按照重麻的說法是-無法放著這走失貓咪般的女孩不管。
這就是重麻和幸奏的第一次相遇。
那些埋藏了十年,已經破碎的記憶慢慢地被重麻拼湊了起來。
目光注視著眼前通往陽台的走廊,他推開了門。
背對著他的幸奏,注視著遠方夜色中的白塔。
「小幸?」帶著一點試探,重麻問道。
聞言幸奏轉過身來,低著頭的她讓表情隱藏在披落的瀏海中。
「小麻......想起來了嗎?」她說。
「剛剛才終於想起來的,畢竟......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重麻照實回答。
抬起了頭,幸奏望著重麻,表情和一直以來別無二致。
「是啊,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嘆息道。
「大戰發生的時候,我被家人接回了老家。」倚著欄杆,幸奏對著身旁的男子說道。
「嗯,我知道。」重麻回答:「那時候,好好地告別過了呢。」
幸奏年幼的泣顏在他腦中閃過。
「聽到小麻家出事的時候,我馬上請人去找你們了。」幸奏說:「但是怎麼樣都找不到小
麻。」
「......那時候,發生了一些事。」重麻說。
「我那時候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小麻了。」
「嗯。」
「差點就要放棄了。」
「......」
「但是最後,我還是放棄不了呢。」
「嗯?」
「因為我想啊,小麻不是會隨便放棄的人呢。」
「......」
「所以我才會成為議員。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找到小麻。」
「真是孩子氣的想法。」
「但是,我真的努力過了。非常的努力喔?」
「我知道。」
「一開始很累,很痛苦,很想哭。」
「.......」
「不過我賭上了一口氣,想著一定要做到。」
「是嗎?」
「最後,我真的做到了。」
面對訴說著的少女,重麻感覺每句話都如同利箭刺穿了他。
透骨地疼。
「對不起。」他說道。
「小麻果然就是小麻呢?」幸奏轉過頭去,重麻看不見她的臉。
「又遲鈍......又溫柔。」她說。
「但是這是不行的。」
對著另一側的夜空,幸奏繼續說著:
「背負了太多東西的我,已經沒辦法停下,沒有退路。」
「就像岸臣會長說的,我已經將一切都奉獻給理想了。」
「那不是我一個人的理想,而是許許多多人,大家匯聚在一起、共同的祈願。」
「所以我不會在這邊停下來,也不能在這邊停下來。」
頓了頓,她艱難地將最後一句話吐出。
「就算......就算這會傷到小麻,我也不會停手的。」
彷彿要等待審判一般,幸奏說完了這句話後就陷入沉默之中。
重麻看著她的背影,飄散的髮絲空中擺盪著。
彷彿回到了十年前,重麻眼前浮現了年幼幸奏的臉。
"小麻!"
"我不想走......"
"說好了喔?真的說好了喔!"
"那......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有話要對你說。"
"嗯!要趕快來找我喔?"
終於回想起了,兩人共有著,最後的回憶。
言詞湧上了嘴邊,心中彷彿有火焰在燃燒。
沒有壓制住這股衝動,也不想壓制它。
「......幸奏。」
聽到重麻的呼喚,幸奏抖了抖。
「我有點遲鈍。」
「小麻才不是"有點"遲鈍。」
「還有點健忘。」
「......我可是第一眼見到小麻就認出來了喔?」
「幸奏說的理想,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
「嗯.......」
「但是,你眼中看見的未來,我想要陪你一起去看看。」
「.......」
「雖然不能保證我一直站在你身邊,也許我隨時都會死去。」
「.......」
回憶中的女孩與眼前的幸奏漸漸合為一體,重麻說道。
「我想要成為你的家人,這就是我真實的想法。」
「.......噗。」
背對著他的幸奏給出了預料之外的反應。
「這是求婚嗎?小麻好遜.......」
撓了撓頭,重麻顯得有些無奈。
雖然和預計的不同,但是看著幸奏大笑的模樣,好像還是有些效果的。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雖然有些臉紅。
「好遜.......真的是太遜了......」笑著笑著,幸奏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轉過身來,重麻這才發現-她的眼角已經掛上了兩粒淚珠。
「但是,真的很帥氣喔?」
努力地露出笑容,淚珠也終於滑下了臉龐。
背靠著背,兩人坐在陽台上。
痛快地哭過一場後,幸奏彷彿完全解開了心結,如果不看那紅腫的雙眼的話。
「總覺得,有點不甘心。」幸奏說。
「你是說?」重麻問道。
「我大概,錯過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吧?」她說。
「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重麻道。
「小麻,已經變得成熟可靠了呢。」幸奏說。
「人總是會變的。」重麻回答道。
「噗......遲鈍這點大概永遠都不會變吧?」
「......無法反駁。」
「抱歉,我應該不夠溫柔。」
「沒關係,小幸就一直保持這樣就好。」
向著理想直直前進的身影,是如此的光彩曜人。
「抱歉,一直都沒辦法把事情說清楚。」
「不,是我自己沒想起來的錯。」
以後,絕對不會再將你忘記。
「抱歉,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我樂意的。」
你的背後,就交給我來守護。
「抱歉,把你們捲進這樣的事情裡面。」
「不用道歉,因為我們是家人。」
不論怎樣的罪,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
重麻在心中起誓。
「吶,小麻。」
「嗯?」
「今晚的月色,真是美麗呢。」(*)
「......?」
「沒事,不懂就算了。」
幸奏哼了一聲,頸間泛起了一抹紅霞。
つづく(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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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本章請搭配《和楽器バンド-Clean》(和樂器樂團-Clean)這首歌服用。
註2:月色真美,出自夏目漱石的軼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