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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漸寒冷的冬天夜晚，窩在自家床上睡大覺是這狗屎世界裡為數不多
的小確幸之一，連這份幸福也要剝奪的話，錢德勒不知道還有什麼生存意義
。所以當一桶冰水當頭澆下喚醒他的時候，他幾乎憤怒到想殺了對方再自殺。
絕望症和憂鬱症不同，如果說憂鬱症是自殺傾向、那絕望症就是殺人傾
向，殺那些未感染絕望症的舊人類。在水牛城這一群新人類社群中，人們暴
力、嗜血好鬥，但是被憤怒驅使行動的人往往都被人擇淘汰掉了。
達爾文殺了他──這是水牛城流行的隱語，是無法適應絕望症的證明，
在新人類之中也是最該死的那一種。
但如果你強到能肆意宣洩憤怒，那就沒問題了。
顯然錢德勒沒有這個本事，釋放狂怒之後就要立刻自殺，不然天知道會
被那些超越學會的瘋癲科學家抓去做什麼。
「哈囉，可以麻煩你做個自我介紹嗎？」
穿著奇怪全身式防護服、戴防毒面具的七人團體站在錢德勒面前，聽聲
音似乎是少年的帶頭者坐在椅子上俯視橫躺在地的自己。
他背後一顆比人高的魚頭，腥味撲鼻而來。異常生物的強弱通常可以跟
體型掛勾，水中又比陸地上難對付多了。一個能拿到這等異常生物頭顱的團
體，不是簡單的貨色，這讓錢德勒從狂怒中警醒。
錢德勒因為迎頭一陣冰水而瘋狂打顫，即使如此仍未喪失分析現況所需
的理智，這是他賴以維生的特質。不管對方是誰，總之自己的小命掌握在他
們手中，區區個人資料、誰想要就拿去吧！
「我的名字是錢德勒‧理查，一個商人，負責經銷超越學會生產的東西
，托此之福認識一些三階的大人物。我本身只是個一階的小人物，上面的各
種秘辛不是我一屆小小的推銷員能得知的。」
錢德勒，今年三十六歲、臉卻像六十三歲那樣充滿皺紋的瘦削新人類，
邊發抖邊爬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少年面前低下頭。
「理查先生客氣了，我們是獵人工會、顧名思義就是狩獵各種異常生物
為生的團體，我是團長阿傑（Jay）。」少年翹著腳，手臂安穩放在扶手上：
「我們獵人工會四處流浪，最近來到這座城市，發現這裡人還不少。考慮到
會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我們想知道關於這座城市的一些資訊，越基本的越好。」
「#@%$%&(#@!!&^#(%#@#」他身旁有人嘰哩咕嚕說著陌生的語言，不知道
是泰國話還是越南話。
「如果你是推銷員的話那正好，想必認識不少客戶。我們有大量的肉、
非常大量的肉，需要有人幫我們牽線做一份大買賣。」
錢德勒口水吞入咽喉，那樣的變異生物肯定有上千磅肉，每一磅都是力
量的精華，三階、四階的大老爺們都會為此瘋狂。只要經手這份生意，就算
半點油水都不拿，透露出的「人脈」和「信譽」都能讓他活得很滋潤。
「各位大爺有這份需要的話，我……非常樂意效勞。那麼請容我向各位
大爺介紹水牛城。」他深深呼吸、強壓下心底的貪婪，一字一句都無比拘謹。
以尼加拉瀑布城為中心，周邊四十公里的城市總共有數十萬新人類聚集
在這區域。在輻射變異中獲得超凡力量的他們共同抵禦異常生物，才發展出
這一大片都市繁景。
尼加拉瀑布城其實是兩座城市，在舊紀元（指千禧年前異常生物尚未毀
壞人類文明的時代）美國與加拿大都有一座名字叫尼加拉瀑布城的城市、中
間隔著尼加拉大瀑布。隨著政府崩壞、國界消失，兩座城就合併為一座了。
建設在尼加拉大瀑布上的水力發電廠經過新人類們的維護還能使用，所
以方圓四十公里內較大的城市都有電力供應，水牛城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這一帶有許多零星的小幫派，大多都可以歸屬到三個勢力底下：超越
學會、阿勒克托教會和軍團。他們擅長的領域不同，基本上是合作關係，可
是也發生過為了爭奪電力使用量彼此火拼的事情。」
錢德勒接過少年身後一人遞過來的毛巾，擦拭蒼老的臉和稀疏的頭髮，
意外發現毛巾的質料上好、異常乾淨，更加認定對方的不簡單：「超越學會
有自己的研究所，不知道蓋在哪。他們想要解開輻射的奧秘好獲得更強的力
量，在開發新人類的異能這方面格外優秀，用科學的方法研究那些力量能夠
怎麼使用，也研發出許多副產品販售。」
「學會的前身是聯邦政府召集科學家研討如何對付異常生物的團隊，但
是在阿勒克托神登陸掀起大感染後，連研究中心的警衛都倒戈反叛，他們只
有被暴民殺死或成為新人類兩種選擇。蛻變以後，他們利用原本反制異常生
物和新人類的研究混得風生水起。」
「阿勒克托教會特別擅長開發新人類本身的潛能，底下的人特別瘋狂，
又瘋又強大。有一些祭司甚至能馴服異常生物，他們自稱為神選者，經常照
阿勒克托神的神諭做一些……很詭異的事情。」
「比如說？」
「他們曾經舉辦佈道大會，一群異常生物受他們召喚闖進城市、伏倒在
地自願被殺，肉被分發給參與佈道大會的信徒還有那些零階。雖然不是每個
人都隸屬教會，但我們都相信阿勒克托神的力量。」
「聽起來信仰他們很好啊！你們怎麼不投靠教會呢？」
「要繳奉獻物的，繳不起就得賣血賣命。沒有貢獻休想從教會得到什麼
，他們可不是慈善事業，只是裝得很好。」錢德勒演出不屑的笑容，是的，
演出。當解說變成互相交談，兩人的溝通才正式成立。
「再談談軍團吧。」
「軍團的前身是美國軍隊，準確的說是美軍其中一支叛軍，持有大量軍
火和軍火的製造技術。他們表面上說要復興美利堅、反攻異常生物，但這些
年來和教會越走越近，跟學會多次交鋒。但私底下和學會有軍火和異能藥劑
的交易。」
身為一個推銷員，捕捉顧客反應、理解對象的情緒是攸關生存的本能。
即使看不見防毒面具背後的表情，錢德勒也能從語氣聽出少年對他給的情報
充滿興趣，沒有什麼比引起客戶興趣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的語氣逐漸變得開朗且自信：「總之大人物們都聰明得很，與其浪費
資源擠掉其他人、一家獨大，還是聯合起來統治更有賺頭。只有下層人士才
會打打殺殺，這是上面默許的，一方面不能讓下層人死光才有壓榨的對象、
一方面要讓他們互相廝殺他們才有賺頭。」
「原來如此，你賣的東西要不是軍火就是能讓人變強的道具。」
「大爺果然聰明，我負責經銷超越學會開發出的各種強化藥劑，可惜商
品都放在家裡，沒辦法讓你們見識。」
「不用了，想必都是充滿副作用的次級品。你這不是推銷員、而是研究
生呢！負責把實驗品餵給小白鼠，讓他們蒐集數據。」
「英明、英明！」錢德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吹捧兩下不會錯：「
最頂級的產品當然不會外流，我們推銷也會善盡告知責任，有什麼副作用都
說的明明白白，都是客戶可以接受的。」
「那麼在這水牛城一帶，有沒有能動搖這三大勢力的存在？」
「怎麼可能會有？想出頭的幫派都被聯手滅了，他們可不缺實驗體和奴
隸。不管他們表面上如何鬥爭，私底下都是互相勾結的。」
「應該不是只有你這麼想才對。」
「人盡皆知啊！只有那些腦子壞掉的實驗體、奴隸和最底層的打手才會
相信其他勢力都是敵人，打來打去都是為了瓜分這城市的油水。」錢德勒無
奈地笑著：「可是他們太強大了，一聲令下就可以讓你變成大家的敵人、群
起圍攻，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
「有趣。」
趁著抬頭面對面交談時，錢德勒已經確認到那顆魚頭還是新鮮的，人頭
大的魚眼晶瑩光亮。然後，他認出這裡是市中心的拉法葉旅館，這麼大的魚
頭走在路上不可能不被覬覦，七個人就能將魚頭運上來，說明這獵人工會很
不簡單。
就算不足以成為尼加拉瀑布城一帶的第四勢力，要把這平靜清澈如伊利
湖的局勢攪成一攤混水卻綽綽有餘。
半個月前阿勒克托神暴走，謠傳阿勒克托神被不明勢力逼到釋放原子彈
、元氣大傷。那次風波後水牛城上繳了三個活祭品，底下對阿勒克托教會不
滿的勢力也蠢蠢欲動，紐約市周邊有不明人士活動、教會成員一一失蹤，於
是水牛城又開了一場佈道大會穩定民心。
這是動亂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