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之子》:幼稚衝動的主角,擊碎大人自以為是的「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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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旭恩(台灣大學碩士生,曾任台大奇幻藝術研究社社長)
新海誠說,他這次想拍一個給年輕人的電影。但《天氣之子》不僅僅是一部給年輕人的電
影,新海誠在商業與文藝片(或是你可以說他拍的開心)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之後,下
一步是非常直接地指出現代社會不僅僅是年輕人的問題:不同的階層間溝通的失效。
劇中的帆高與陽菜,伴隨著生理表徵進一步轉化,對自我的認知開始發生改變、塑形,卻
依然不穩定,每一刻他們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會不同,那些透過眼睛看出去的風景被不成熟
的想法扭曲成虛幻,唯有在當下我們的無助、慌亂,隨之而來的憤怒與悲傷是真實,這就
是青春,也是大人們都經歷過,卻不再瞭解的過去。
對我來說《天氣之子》講的是簡單的故事,新海誠固然在這個奇幻的故事中放入了更為現
實的要素,但若將城市的漠然與結構的冷暴力放在青少年的框架下去審視,我們依然可以
把故事放在簡單的核心上:縱使看見的風景相同,試著去瞭解他人心中的景象才是最重要
的。
如果對照《你的名字》,在缺乏了一種「遠離大眾」的觀看視角下(偏遠的小鎮、不常見
的宗教祭儀、彗星撞地球的奇景),《天氣之子》的劇情就會從奇幻逐漸走向荒唐的邊緣
,對某些觀者而言更可以說是踩過了那條線,所以整部戲看起來味如嚼蠟,因為「這群青
少年到底在東京搞屁啊」的心情,大概會充斥在整個觀看過程裡吧。
回到首段所說,整部電影裡重複述說的,是一次又一次失效的溝通,不論是主角群身處的
社會底層與一般人之間、警察與平民之間、甚至是在彼此瞭解之後,仍舊有失去溝通的可
能性,《天氣之子》試圖在挫折當中,用一種可以說是古板的方式說著:有「愛」就沒有
問題了。當然,無法去除的幼稚感是可以在觀看中察覺的,我想闡述的,並非新海誠在這
次的腳本撰寫中發生了什麼「錯誤」,而是他在試圖降低事件的難度——比起阻止彗星撞
地球之類的事情——目的是為了將劇情放在怎樣的重點上,或許可以給讀者們一個不同的
方向去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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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天氣之子》劇照
男主角的衝動讓人難以理解
直至結束,影片裡少年離家的理由,似乎缺乏了些正當性,既沒有遭到虐待、也沒有生病
、更不是什麼小島病毒末日,「只是想追尋那道光芒」,聽起來真是扯爆了(當然,前傳
的劇情以及傷口可以得出家暴的推論,但新海誠似乎刻意抹平了角色的背景,對他來說,
用心靈創傷去推動角色或許才是方便主義),如果看到最後相信不少人也是會有點吐血。
可是對青少年來說,不管是怎樣的叛逆,都只是程度不同的差別,再怎麼慈愛的爸媽,可
能都要面對自己的兒子把房門鎖起來的時候,主角的個性是血氣方剛並勇於行動的,只為
了那一口氣,他就是要到東京看看,對照到槍——槍在奇幻世界是個多麼毀滅性的工具(
毫無浪漫可言),而開槍這件事更是,但新海誠都做了。
如果單論開槍這件事,或許很荒誕不羈,但如果放進故事去解讀的話,那一槍不只是當下
的衝動,而是他對整個世界的不滿在當下爆發出來,槍給予的,是少年在面對冷酷的世界
大聲說出自己想望的可能。「再怎麼樣都不能開槍」這句常見的評論對我而言才是妄言,
人類常說服自己「不管什麼狀況下都不會做XX」是個暗示但也是假象,事實上,人類為了
各種理由做出各種事情,都是毫不意外的。
至於後面從警局落跑,甚至是與警察對峙這些事,或許在這個冷漠的城市和心愛的女性備
受欺凌,最後連見面的可能性都要抹滅,不擇手段的反抗會不會是個選項呢?不管會或不
會,那份情緒最終的確是透過螢幕傳達到了。
天氣之子1
Photo Credit:《天氣之子》劇照
警察與成人存在的象徵
我們常說養小孩最怕一件事——「小孩子走歪路」,可我們不也很清楚,自己其實沒有辦
法控制他人,有些經驗我們就是得要自己碰撞,得要自己受傷了才明白,重點不是「避免
受傷」,而是去同理並且接受,這個世界是很無情的,他並不管你想怎樣,一個社會越穩
定越龐大,人失去的也越多,所以我們怎麼看都是主角們在走歪路,可在他們的眼中,自
己的需要、自己的情緒並沒有被他人看見,這股憤怒一直延伸到快要結束,才終於被須賀
等人重視。
整部片裡,大人們似乎扮演了阻撓者的角色,同時也是成熟世界的代表,他們的觀點不管
是從戲裡還是戲外看其實都很正確,「青少年不該離家」、「失去雙親的孩子要有人撫養
」,這些論點都很正確,對照著主角們叛逆又欠缺考慮的行動,他們都是無比正確的。
可是在這個社會,「正確」就夠了嗎?如果只要做對的事情就好,為什麼還是這麼多人過
得不快樂?只要生活無須理解的時代真的來臨了嗎,新海誠在這部片裡透過幼稚的人們,
重重的擊碎了這個妄想:就算看起來沒有變化,這些呼喊的聲音每一次都在改變世界。
我們怎麼看待陽菜消失的這件事?
當然在劇中,新海誠讓消失這件事成為現實,但就算以虛構來解讀也沒有關係,在陽菜的
對白中,她曾說自己終於找到想做的事情,在綻放煙火的屋頂上,她開玩笑的「是或不是
或是或不是」繞口令,其實是對她自己的終極懷疑,她是晴女的時候,大家感謝她甚至付
錢給她,可當社會視她為麻煩的時候,卻毫不猶豫的要將她與家人拆散(會不會拆散不是
重點,而是這份恐懼的存在是真實的)。
須賀曾說了「如果只靠一個活祭品就可以一直放晴,很划算啊」,在知道自己是活祭品的
時候,一樣的事我想陽菜也很清楚,但她最後仍舊小小的自私了一下,問了帆高想不想放
晴,到那一刻,她的心境由「為了大家犧牲」轉變成「為喜歡的人犧牲」,那對她而言才
是「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帆高最後到天上找她的時候,真的拯救了她的是那句「怎樣都
無所謂,我想跟妳在一起」,想一想在日本要說句「我要為自己而活」真是一件不容易的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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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天氣之子》劇照
結語:許願就能成真嗎?
《天氣之子》把《你的名字》裡沒有談的戀愛用力的談了一下,在劇情上缺乏了懸念要素
之後,對細節的掌握變得更加重要。這是一部客觀而言充斥著濃濃青春衝動味道的電影,
每個人的行動看起來都幼稚且不顧後果,在一次次的碰撞之後,對這個世界失去信任的人
們,透過自己的聲音高聲吶喊著自由,不論是陽菜說「我們這樣生活沒有礙著誰吧」,或
是帆高說「我只是想去見自己喜歡的人」,對大人來說能被時間撫平的小事,卻能在那一
瞬間成為永久的傷痕。
溝通的橋樑只需要意願即可搭建,人心卻如此複雜,當所有人心中所想都是「大家忍耐一
下」就好的時候,青少年卻無畏——或許可以說是白目的直接指出「沒有辦法滿意現在」
,想要到晴天的彼岸去,就算被認為是錯誤也要往前,因為在這個社會裡,好像連前進本
身都是錯誤;所有人被卡在漩渦當中,指責著彼此,世界本來就是混亂的,毀滅也很正常
——沒錯,這都是真的,但帆高開響的那一槍,或許就是改變世界的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