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湘姊,你冷靜一點,先聽我說啊!」
「我不聽。直到我說好前,你也不許打擾我。」
「你這又是何苦呢,湘姊?」
「我是認真的,休怪我不客氣。」
語畢,龍湘重重的關上了門。你被拒之門外卻無可奈何。
遠處,唐門的師兄弟難得見到你與龍湘爭執,雖然還不明事理,已經想靠過來想狠狠數落你
一番。
大家縱然都知曉你與龍湘兩情相悅,你們兩人談笑風生的畫面永遠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似的傷
眼。平時你包容龍湘更多,龍湘也從未胡攪蠻纏,能以她的名義公報私仇的好日子,可謂是
機不可失。
可是湊近了這才發現,龍湘大門深鎖霸著的不是別處,正是伙房。
「龍姑娘在伙房裡幹嘛?師弟你把她氣著了,她發誓要吃光唐門的雞腿?」
「要是真是那樣,龍姑娘至多也就兩、三個時辰就出來了吧?幾十隻雞的腿哪夠她吃。」
「師兄,雞腿有數、門規無情。雞腿就是不可多得,既然龍姑娘是你的娘子,以後她多吃幾
根雞腿,你只好少吃等量的雞腿了。」
「這下師兄豈不是一輩子都別想吃雞腿了,哈哈哈。」
眾人一邊圍著你講幹話,一邊也催促你解釋情況。你嘆了口氣,沒有那個心情一一嘴回去。
且說幾日前,龍湘在唐門的茶鋪幫忙你幹活,她貌美又勤快,有她服務的日子通常客倌也多
。那天,來了個面生的粗漢,他一見傾心,死纏著龍湘要她燒菜來吃。
龍湘自豪的表示所備的茶點和下酒菜等都是出自夫君趙活之手,然而一時不慎失言透漏出自
己不善下廚這件事。
粗漢被果斷拒絕,還看到你的相貌簡直是醜外有醜、天外有天,腦羞嗆出了「連下廚都不會
的女人家,活該許配給世上最醜的醜男」一句話。
他馬上領教了錦香宮殺人魔的稱號從何而來,然而龍湘砍完人洩了憤,還是介懷了好一陣子
,一度讓你反省攔阻龍湘、留了那人半條狗命是不是做錯了,畢竟他不是江湖份子,直接殺
了是不太好。你越對龍湘說之以理,就越令她眉頭不展。
接著方才,她提著雞氣勢洶洶的往廚房走,對你宣稱今天會讓你吃到她所做的板栗燒雞,還
不許你插手幫忙。
這下尷尬了,唐門上下無人不知龍湘堪稱一代女俠,胸懷俠義行有正氣,也無人不曉龍湘雖
說粗中帶細,但粗起來要人命。
此事可大可小,師兄弟們儘管想勸,隔著門叫喊又不得龍湘回應,也沒人有膽子擅闖這扇生
死門,呆站著也和你一樣束手無策。
「趙師弟你也別慌,只是燒隻雞,能鬧出人命不成?」
「不過龍姑娘已開金口承諾這雞要讓你吃了,師兄弟們也不好意思跟你搶,我們今天會自己
下山解決餐食,你保重。」
看著找藉口想抽身的唐門弟子,你不禁覺得這些人真是垃圾。
倏地,門後傳來爆破似的巨響,一時之間你看我我看你,嘩一聲的便鳥獸散逃的遠遠的。剩
你一個人,管不著龍湘的吩咐硬把門撞開了。
──映入眼簾的,乃是宛若地獄現世的風景。
雞血化作點點紅絮在空中紛飛,雞毛亦是漫天飛舞,昔見雪如花,今來羽似雪。
在滿屋子內零亂四散的雞屍中,龍湘則身處在伙房中央。
你不曉得板栗燒雞這道菜的食譜中,在哪一道工序出了差錯時,會讓現場變得像是把雷火彈
塞進雞屁股裡引爆一樣慘絕人寰,但好在上前查看了一下,至少龍湘本人無恙,收拾收拾也
就罷了。
只是整理歸整理,你還是忍不住問道龍湘:「湘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龍湘梨花帶雨,彷彿受了滿肚子冤屈,回答道:「我、我只是想照弟以前所說的,烤雞前先
拔個雞毛而已!」
「拔雞毛怎能拔成這副德性?」
「是這雞的身子太弱!我拔毛時總是會多扯下些雞肉,害雞變得坑坑疤疤的!」龍湘回想起
過程,氣憤的嫌棄起山雞的軟弱:「我突發奇想,決定將內力運入雞身固其形骸,哪知道它
就爆了!」
「你、你竟然給雞運功!孽障啊……」
這也不怪乎此雞由內而外炸裂的粉身碎骨,若是區區一隻雞都能受住龍淵七訣的雄厚功力,
那天下武俠的顏面又何去何從?
可惜這雞命短無福消受,不然有此奇遇,練成絕世高雞也不是癡雞說夢。
聽完來龍去脈,驚嚇之餘,你也不免正經的對龍湘說教:「湘姊,雞可殺不可辱。你想吃雞
,我做給你便是,何必把一隻雞謀殺第二次。」
「不行啊弟。」
「哪裡不行?你嫌味道不好嗎?」
「我怎麼會嫌你!但是我若學不會下廚,外人會看不起你的。」
「我哪時被看的起過了,湘姊你不要看不起我就好了。」
「我、我也不知道!弟你被以貌取人,我只道他們不曉得你的好,但是上次我被人借題發揮
貶低你,卻讓我很不甘心!」
龍湘鮮少遭人惡言相向,平日都是大家覺得你配不上她居多,而她性子直來直往,如果你被
侮蔑了就會當場討回公道,。
可是那位粗漢的惡言惡語不算憑空捏造,你是醜、她是不會煮飯,這讓龍湘忍不住聯想到,
是否由於自己的無才無德而連累了你的名聲。
龍湘以往有什麼心事都能隨雞腿吞下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次卻盤於心頭揮之不去。你
來說情,見到你如此能言善道又好心腸的樣子,她更為自己使別人誤解你而怏怏不樂。
思量許久,龍湘決定精進自己的廚藝以明志,第一步便始於錦香功的名菜,板栗燒雞。
至於後面的結果你也知道了,這雞都還沒開始煮就已經潰散,跟著龍湘的自信一起。
「對不起,弟。是姊沒用……」龍湘撿拾著雞肉片,哭了出來:「嗚…我就和這碗雞一樣派
不上用場…嗚嗚……」
她將雞肉搜集到碗中遞給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和這碗雞一起等你發落,看要丟掉還是
怎麼處理都無所怨言。
「湘姊,你怎麼會沒用呢?」
你把雞放到旁邊,輕輕的抱起龍湘。一如那日眉山決戰,她抱起你一樣。
「但是這雞……」
「也謝謝妳幫我把雞處理好了,我正好有道菜譜想試。」
龍湘看著你無怨無悔的善後一切,好不容易收淚,又嚎啕大哭起來,讓你哄了幾柱香的時間
。
…
……
………
…………
……………
唐門的茶鋪開始販售一道酒菜。
這菜乃是以奇功將雞肉去骨並分至恰好入口的大小,又用獨門醃料調製,裹上麵粉油炸至皮
酥肉嫩,最後撒上鹽與胡椒。
雞肉入口,麻香便竄至五臟六腑。雞肉經脈盡碎、肉質卻毫髮無損,牙齒咬入肉中不費吹灰
之力,鎖住的肉汁隨後潺潺流出、馨香滿溢於口鼻,好吃的叫人腰都酥軟了。
此雞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雞頓時馳名蜀中內外,又偏偏只在你與龍湘幫活時有
賣,供不應求。
你說這雞名叫「湘湘雞」,是出自龍湘的巧思,逢人就是一頓吹噓,大家看你臉醜命好拐到
了這樣一個好老婆,竟然還到處耀武揚威,私下都恨你恨的不得了。
唐門的師兄弟們也因為你不寫下食譜,在你沒值班的日子端不出湘湘雞,被鄉里煩的受不住
,看你的醜臉是越看越不順眼,每個月你的貢獻度都從負一百開始計算。儘管真正的理由是
醃料中用上了少量的唐門不傳秘毒──彼岸仙香,你怕這件事被二師兄知道後會被活活打死
,不敢留下證據。
雖然龍湘也會澄清這是你的手筆,但眾人只覺得龍姑娘在給丈夫做面子,對你羨慕忌妒恨又
更深三分。
那日,又是一組沒看過的來客聞香而來,他們一邊吃一邊感嘆:「唉,可惜姑娘生得如此容
貌又有這般廚藝,竟然失心瘋看上那種男人。」
龍湘聞言,正大光明的從他們盤中順走兩塊湘湘雞,一塊放入自己嘴裡,一塊餵進你口中。
「湘姊,你怎麼搶客人雞吃呢。」
「我倒覺得自己的廚藝沒有自己的識人之明好,我在茫茫塵世中找到了他,這比我畢生所成
就的任何事更令我驕傲。」
她挽著你,對他們辦了鬼臉,笑著說道。接著又在你的臉頰上香了一口宣示主權,繼續幹活
去了。
你搔搔臉頰,覺得又羞又癢,又是拿她沒轍。
或許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或許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若非天大的奇蹟發生恐怕不會再有改
變。
而第一次奇蹟,是那日雨夜,你與她萍水相逢卻替她擋了一把石灰粉。
而第二次奇蹟,是那次死劫,她強忍毒發將你從魔教教主的手中救下。
而你們攜手跨越了這麼多磨難,最黑的夜,如今也迎來天明,已經不需要再有第三次的奇蹟
了。
你從未對龍湘抱有更多的期待,只因你心底明白,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傻姑娘就將她最好
的一切獻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