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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符立中】
2010.05.24 12:56 am
六、《一曲難忘》：由於《太太萬歲》大賣座，老闆在太湖上開慶功宴，享用現撈現烹的
「船菜」。這場別致的魚鮮饗宴，被張愛玲編作《一曲難忘》的開場。張愛玲匠心獨具，
以近乎《浮生六記》「昔一粥而聚，今一粥而散」的手法，譜就太平洋戰爭裡一場悲歡離
合。但由於港九委實沒有類似的「畫舫風光」，不易取景，拍攝時改成張揚和葉楓因釣魚
邂逅，最後在郵輪重逢，湊成「昔一舟而聚，今一舟重聚」的「香江傳奇」。
張愛玲對電懋的感情究竟有多深雖不得而知，但從她將如此珍視的個人經驗相繼編入劇中
，不難想像和宋淇合作之忱。也因宋淇力挺，張愛玲在電懋擁有特殊的地位：她是第一位
登上影劇雜誌封面的編劇、公司總動員的《萬花迎春》、《紅樓夢》要她執筆……形成一
種人雖不在場、卻精神縈繞的氛圍——這為她後來君臨台灣的獨特現象作了預示，也是電
懋傲視當時華語影壇的表徵。
電懋的香江霸業在六○年代開始面臨崩解，除了邵氏急起直追，禍起蕭牆才是更嚴峻的考
驗。事緣總經理力捧某女星，蜚短流長，不斷引發種種不公；元老級的李湄遂在尤敏等人
支持下赴新加坡告御狀。告狀的結果是三敗俱傷：總經理、該女星及李湄皆離開電懋，並
引發一連串人事內鬥。在這段地震時期，宋淇處境維艱，當然也牽連到張愛玲。兩人原本
打算合作的《色戒》胎死腹中，但這個構思後來卻被編入電影《諜海四壯士》。
珠寶店刺殺案
《諜海四壯士》描寫上海孤島時期「跳舞場埋伏」、「女間下毒案」、「珠寶店行刺」三
大奇案，是否真有其事待查，但前兩樁已出現在徐訏的《風蕭蕭》過；至於學生刺殺案，
宋淇當年即表明係出自華北，但由於外界（包括李安團隊）一再和「鄭蘋如」產生連結，
對張愛玲與鄭家造成不小的困擾，筆者如今公布這段史料，可與《色‧戒》場景相互比對
。在《諜》中暗殺由張揚出馬，由夷光約見羅維。只要看看夷光「諜海奇花」的刻板形象
，對比滿臉橫肉的羅維，應可得知張愛玲原先欲藉這個顛覆所傳達的人性刻畫。
出人意表的是，張愛玲在電懋的最後電影並非和宋淇合作。對此她在致夏志清信裡寫道：
「他為了從前我寫劇本的事夾在中間受委屈，後來他離開電懋後，又因為我有個老同學的
丈夫在電懋，叫太太找我寫劇本，更生了氣。」由於這件事已曝光，造成多人對宋淇的猜
忌，因此筆者有必要將整段背景解釋一下：
張愛玲在聖馬利亞的同學翁美麗下嫁南洋富商。電懋風暴中，其夫周海龍隨陸運濤一齊抵
港，要總經理自行請辭。宋淇因大權旁落，不久也辭了職。
翁美麗聯絡舊友約了劇本，張愛玲重施故技，將Charley's Aunt改編成《香園爭霸戰》。
不料高層鑑於《南北》系列賣座，又改成了《南北喜相逢》，增加南腔北調的衝突笑料，
這就牽涉到宋淇的智慧財產；對此宋淇一直很有風度：「1962年底我因病請假，遵醫囑在
家休養，其後拍攝影片過程完全不知情……後來電懋公司大概以為既然《南北和》與《南
北一家親》賣座，索性改名為《南北喜相逢》。」由於整件事張愛玲留下的文字不夠全面
，加上宋淇表現風度一語帶過，結果在賴雅的家書曝光後，造成一幫「張學專家」對宋家
的誤會。其實只要比對夏志清發表過的信函即可得知，張愛玲對這一連串風波想通之後，
瞭解宋家的委屈，立即重修舊好。
翁美麗雖支持老同學，但她畢竟非公司成員，無法像宋淇那樣，全方位打點、照拂張愛玲
。1964年6月20日，是個悲劇的日子，翁美麗夫婦隨陸運濤夫婦來台，在神岡墜機罹難，
張愛玲就這樣結束了她的電影時代，留下了她最盛年時的心血：家族隱私、青春回憶、她
的愛與她的愁……
電懋的歷史，雖然已經闔上它的終章，但過去的流風遺韻，卻繁衍至今。（下）
註：
1.張愛玲改編劇本來源，出於宋以朗、馮睎乾根據張愛玲、宋淇、鄺文美書信考證。
2.翁美麗為張愛玲同學出於作者比對神岡空難名單與聖瑪利亞畢業紀念冊所得出的名字。
張愛玲在畢業紀念冊中預測翁美麗將來會成為提倡「反璞歸真」運動的心理學家（
Psychologist, Leader of the "Back to Childhood "movement, designed to improve
the health of our bodies and minds.）兩人應有一定交情。翁美麗在宋淇離開電懋後
適時填補支持張愛玲，可惜她對電影業務既不內行又使不上力，最後更因亞展意外逝世。
【2010/05/24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