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運人士被迫逃到台灣生活,究竟新加坡能接納多元聲音的空間多大?
在台灣,或許沒有很多人知道他是誰。
身為一名部落客兼社運人士,鄞義林(Roy Ngerng)過去時常在自己的部落格《The
Heart Truths》裡,討論有關新加坡社會、政治和經濟的看法。
自2014年,他將目光移到新加坡公積金政策(CPF)上,多次撰寫文章批評這個「強制退
休基金」衍生出來的管理問題;後來一篇名為〈你的公積金去了哪兒?城市豐收教會審訊
的啟示〉的文章讓鄞義林身陷官司,因為他被指控涉嫌影射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GIC)
主席挪用公基金款項。
而這名主席正是新加坡總理——李顯龍。
總理李顯龍後來透過發出律師信要求他撤下文章,並要求做出道歉和賠償。因應總理的要
求,鄞義林刪除了有關貼文,引述的新加坡政府網路資料也被刪除;除了發表道歉聲明,
他也願意支付5千新幣作為賠償。不過,李顯龍的律師以「誠意不足」駁回鄞義林的道歉
,認為他提出的賠償金額具「嘲弄意味」,而決定控告他毀謗。
同年6月,鄞義林和其他維權人士發起「把公積金還給我們」的集會,在新加坡唯一准許
集會的芳林公園抗議,批評政府使用高壓手段恐嚇人民。他們也提出其他訴求,包括呼籲
政府提高存款利息、提高公基金的使用透明度和彈性空間。出乎他們預料,這場集會吸引
了約6千人前來。
集會結束後,鄞義林就被公司以「玩忽職守」為由解雇了。而隨後,鄞義林毀謗李顯龍罪
名成立。
2015年12月,李顯龍的律師開案陳詞,表示鄞義林並無悔意,且過去涉及毀謗部長的案件
賠償金額都介於新幣10萬至40萬間,而李顯龍作為一國總理,因此要求法官判處鄞義林支
付高額賠償。法院最後宣布鄞義林必須向李顯龍支付約15萬新幣(約新台幣360萬)的賠
償金。其中,10萬新幣為一般損害性賠償,5萬新幣為加重性賠償。
鄞義林最終同意分期繳付,但預計需要17年才能全部繳清。
鄞義林的文章探討什麼問題?
新加坡的公積金制度一直備受推崇,也是讓李光耀頗為自豪的措施。
不過鄞義林發現,當地低收入戶的實際工資名列全球發達國家中最低;此外,政府要求人
民將公積金用於教育、醫療等領域,但投資公積金的主權基金和政府公司對人民的派息卻
是偏低的。他說道,資料顯示目前僅有7%的長者擁有足夠的公積金存款養老,八成的人無
法維持中等的生活水平。
那新加坡的公積金制度是怎麼運作的?當時,新加坡國立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王江雨就撰寫
〈新加坡人為什麼抱怨公積金?〉一文,介紹了相關制度。
文中,王江雨提到新加坡現行的公積金制度是英國殖民政府在1955年所建立,政府以法令
形式要求當地公民和永久居民必需將他們的部分月收入存起來。對於55歲以下的雇員,他
們每個月必須存取其月收入的36%,其中雇員繳納20%,而雇主繳納16%。新加坡政府將利
用這筆金額來進行各種投資,並且支付一定利息給會員。
王江雨分析這個制度對於政府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安排,也具新加坡以「嚴父」治國的特色
。尤其,深信「菁英主義」的李光耀內心並不相信人民可以徹底為自己負責,因此才會「
替孩子管理金錢」。該副教授並不否認公積金制度的好處,但他也提到政府和人民的權益
在這個制度的運作中是不對等的。
他說道,政府強制佔有人民的部分財產,對人民該怎麼使用施加了種種限制,自己卻可以
按照意志去使用。尤其,這筆龐大資金的使用和管理完全由政府官僚做主,一般人難以了
解如何運作。民眾也開始抱怨政府支付的利息太低,包括在公積金的使用上缺乏彈性空間
。
該副教授的分析多少呼應了鄞義林在集會上的訴求,而這也意味著,鄞義林在一定程度上
反映了民眾的心聲。
人權組織:新加坡扼殺公共事務辯論
針對鄞義林一案,《The Online Citizen》編輯许渊臣(Terry Xu)早前就撰文指出李顯
龍在處理相關問題上「雙重標準」。
新加坡去年因為「李光耀故居」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該編輯質疑,為何總理李顯龍並沒有
起訴讓他「名譽受損」的李家兄妹,反而選擇私下和解,並且願意在國會上接受質詢?相
較之下,鄞義林的「毀謗罪名」在此顯得微不足道。從這一點看來,鄞義林一案大可以輕
鬆解決,李顯龍其實只要透過發布聲明回應即可。
此外,也有一些網路評論認為,年收入百萬的總理提控一名普通公民,未免給人「以小欺
大」之感。
人權觀察組織在去年12月發布的報告指出:新加坡政府過度利用刑事法律、壓迫性的行規
規管和民事訴訟,去打壓人民的言論和集會自由。那些批評政府和司法機關,或對宗教和
種族議題發表評論的人士,經常會面臨刑事犯罪或民事侵權的控告。不過,控告的理據並
不充分。
該組織亞洲區副主任Phil Robertson就指出「新加坡自詡為現代化國家和做生意的好地方
,但自稱為民主國家的人民不該因為批評政府,或是評論政治議題而擔心受怕。」他也說
道,長期以來對於言論和公共抗議加以直接或間接的限制,新加坡公共事務的論辯已遭扼
殺。
被李顯龍控告後,鄞義林現在難以在新加坡找到生計,即便是規模龐大的國際公司也不願
聘請他,於是他在2016年被迫離開新加坡,逃到台灣。
鄞義林近期在接受半島電視台訪問時,表明自己已居住在台灣一段時間,他說道「如果你
沒有住在新加坡,你不會明白那份恐懼。有時我會問大家(這個問題),他們會說自己不
怕。」鄞義林接著問「那你們會挑戰政府嗎?」,他說道他們的回應是遲疑的。
鄞義林於是笑著說「所以這代表你們恐懼啊!」
當然,也有新加坡民眾是不認同鄞義林的,除了認為他不該毀謗總理,也質疑他的部落格
文章是否屬實。不過換個角度,這個議題也提供了一個平台去思考:這個國度可以接納多
元觀點的「空間」,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