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怕死的,與其說我害怕生病,其實我更害怕死亡。
以前不怎麼在乎感冒這件事,若是放假時,總會想著靠自己的免疫力撐過去。
但是自從一個小女生死了之後,我就打從心底害怕感冒。
那是擔任七年級導師時,我們從野柳校外教學回來,吹了海風,看了海豚秀,
然後把他們送上遊覽車,在校門口解散放學。
晚上接到家長來電,孩子目前在長庚加護病房裡。
原因是因為感冒併發心肌炎。
回報校方,央求同事飛車載我上林口探視,但我不敢去加護病房,送了一個我
從京都買回來的晴明神社的御守。
病毒侵入心臟,再隔天,人就走了。
告別式上,長輩不能送行,我與校方代表以及同學代表一同送別他。
我想的是,如果那一天她不去校外教學,那是否有機會參加八年級的隔宿露營、
九年級的畢業旅行?
但這一切都無法假設,已經發生的事就沒有如果。
從那次開始,每回感冒較嚴重時,我都害怕著,心臟會不會出事?
咳得特別喘的時候,我便開始陷入慌亂。當我鼻涕狂流無法呼吸時,我就會害怕
我會不會成為那個小女生。
2017在倫敦時,我因為腳扭傷而買了冰塊冰敷腳踝,結果反而受涼,隔天開始發
燒,咳嗽流鼻涕,人躲在旅館房裡,哀傷不已,又驚又怕。
因為我人在異鄉,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看醫生,因為沒有藥可以吃。
出發前,曾經跟中醫師拿了預防保健的藥,也帶了普拿疼。
據說普拿疼可以退燒,所以我固定多久吞一顆,據說維他命C可以增加扺抗力,
我每天加一顆發泡錠,然後小心翼翼地吃著中醫師給我固本的藥粉。怕吃太快,
就一天兩包撐久一些。
當我因為冷而向櫃台人員多加了一床被,把人埋進二條薄被當中瑟瑟發抖時,我想
著的是:
我是先看見明天早上的太陽,還是明天來打掃的阿桑會先發現我?
然後在無知覺時總算入眠。
幸運的是,總是我先看見隔天的陽光。
而門邊一整袋的衛生紙團讓我對負責清掃的人員感到不好意思。
就那麼艱辛地熬過一個星期,身上總覺得帶著微熱,在大笨鐘對面的地鐵站找到一
個BOOTS藥妝店,用拙劣的英文告訴她我GOT A COLD。她給我一盒成藥,像是伏冒錠
,三天份,我說能不能再多買一份,她說不行,就只能給三天份,不夠,再來買。
那盒藥成為我的護身符,我告訴自己:有藥了,有藥了。
一直到此刻,每當我發燒時,我總會下意識地感到同樣的恐懼。
恐懼。
畢業時,我要求畢冊編輯把小女生的照片放進去,多買了一本,拜託班長轉交給小女
生的家長,那是我心中的愧咎與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