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第一齣自製比利時劇《絕夜逢生》Into The Night昨天上架第二季！記得此劇作為比利時劇的特色並不在於一國一民一地方一文化、而在於布魯塞爾作為歐洲「十字路口」的國際化特色，第一季安排一個太陽殺人「逃向黑夜」的末日驚悚設定後、就以一架虛構的「比利時航空」班機載滿多國籍旅客「同舟一命」逃難去，本有志同甘共苦但人人互不信任致摩擦猜忌與衝突、簡直一個蘿蔔一個坑直指 2010s一盤散沙的失敗歐盟！本來我還想，此劇「歐盟敘事」的各種移民難民極右排外英國脫歐疑俄疑土等當代政治梗都玩完了、那第二季還能玩什麼呢？
結果隨著上季末碉堡大門開、這季加入一整組全新國際卡司玩起「北約敘事」！話說布魯塞爾不只一般性跨國組織「歐洲聯盟」、還有軍事導向的跨國聯盟「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過去冷戰時是對立於東歐「華沙公約組織」的西歐與美國陣營、鐵幕垮台後也東擴了幾國並介入巴爾幹戰爭，第一次依公約「集體防衛」倒不是針對蘇俄而是 911後針對阿富汗、近年烏克蘭「克里米亞戰爭」後其地位再受重視，它宗旨如公約第五條「集體防衛條款」所示「一國遇襲視為全體遇襲」可先戰後奏的solidarity、但近年內部多頭馬車各行其是、尤其美國與土耳其利己傾向備受抨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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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季喻歐盟、這季喻北約
我把這季看完後，覺得這季雖沒像上季那麼一個蘿蔔一個坑彷彿每個角色都有其現世代言、但看此劇前先把「北約」這東西的源起發展成員宗旨等 ABC給略讀一下是好的，可能可以對這季劇情更有延伸的感觸。這季劇情：上季飛機上的主角一行人來到了這個北約地下碉堡，得到北約軍人收留下來並善用各人專才分工合作，就這樣有人煮飯有人維修有人研發有人規劃過了承平的一個月；只是畢竟這群人是「半軍半民」的組合，上季主角群較類似一般歐盟國家的民心縮影、這季主角群則類似北約國家軍人的縮影，一種類似《2003星際大爭霸》的軍民對立只要小摩擦就一觸即發！
表面上，摩擦的開始都起於意外：布魯塞爾義大利裔 DJ 小妹 Ines 煮飯時不小心著火燒掉了糧食產生「糧食危機」、令基地內的波蘭裔北約上校指揮官 Rom下令派出特遣隊飛到挪威「種子銀行」拿種子，只是一有民人習慣的公共討論開始時他的上令下效軍人習慣迅速上身、尤其上季主角群中的「義大利少校」Terenzio就是他們約好的北約同袍竟沒出現令他越來越懷疑... 總之一群民人和軍人放在一起，不管彼此有無暗藏心機遲早總會出事的，這種「軍民衝突」微觀上就是本劇兩群主角演出的針鋒相對小眉角、巨觀上恐怕多少也影射歐盟與北約同組國家兩種人格的分裂：
面對同樣的全球變遷危機時，也許以民意為依歸的國家個體還是可以合作的，就像本劇上季這群曾經勾心鬥角的民人主角們、經過整季磨合現在也學會通力合作了！只是以律法為依歸的軍方還有更高潔不可撼動的價值：北大西洋公約規定了北約要團結對外、我們就必須團結對外絕不寬貸，正如本季北約士兵們有我們身為軍人的solidarity、那只要一個成員受到殺害就必須團結對外不論審判還是復仇一樣不寬貸！以這種人類自己「對立」為前提的盟約、肯定是無法團結面對全球自然危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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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約的團結，無條件對外
因此，本季從 E01開始從沒停歇過的劇情主軸，就是「抓出兇手、制伏民人、軍法審判」，至於上季死去的 Terenzio 少校做過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們一份子而且有盟約，正如 911時被攻擊的美國在經貿甚至軍事上對其他國家做過多少事並不重要、身為北約同盟國我們歐洲多國都自動依約相挺一同宣戰才是重要！於是我們對付的不只是監視攝影機裡單一的「她」而是整夥的「他們」、正如 911後北約對付的不只是蓋達組織而是蓋達身處的阿富汗全國！這議題最近很夯，二十年來美軍死數千英軍死數百德軍死數十、但阿富汗非神學士的無辜平民遭轟炸死的是數萬！
可以看得出來，本季「北約敘事」下面對全球變遷危機時，E01 還沒有「敵人」的年代是可以攜手合作欣欣向榮的，所有民人都各有專長可以馬上動員，但一有具體敵人時軍人們就振奮起來了！在前半季，編劇先丟出了各種看似半調子的民人荒唐，煮個飯也會把糧食燒掉、玩個貓捉老鼠也會搞出滅世危機，總令軍人看見民人紀律鬆散不禁罵聲 "Ticks"「死老百姓」，然後高高在上聲稱國有危機外有敵人就是軍人接管的時代 XD 當然現世歐洲國家絕不會真的搞軍人獨裁啦，只是在某種面對內憂外患的時間點上，總是國家鷹派「以國安為名」接手主導的機會。
而當國家鷹派口口聲聲「國家安全」販賣芒果乾之時、背後往往有其亟欲掩蓋的錯誤！這點本季有特別安排，在前半季先拍民人荒腔走板令軍人口口聲聲「都是你的錯」之後、後半季真相才會慢慢浮現發現事情不單純，但軍人的尊嚴正如國家鷹派的尊嚴般、是種打死也要甩鍋到底絕不容一絲質疑的完美主義！本季的「民人荒腔走板」障眼法劇情，先安排了觀眾看災難片最討厭的「小屁孩」、還大膽發屁孩便當大快人心，順道安插個「怪獸家長」便當也跟著領一領、同時安排個笨手笨腳嗆妹讓觀眾覺得都是「廢世代」毀一切... 但其實一切都源自軍人的「傲慢」與「甩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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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約的敵人，真是俄羅斯？
然後，國家鷹派必有敵人，以本季北約士兵來說，除了先拿內部「禍害」開刀外，外部假想敵當然就北約宿敵俄羅斯！在此劇情也分三線把「想像的俄羅斯」給玩了三遍：(1) 機場神秘地遇襲了，北約少校指揮官只知是飛彈尚不敢斷定來源，不久後繼承他職位的北約鷹派士兵們直接認定必是俄羅斯，高潮就在俄羅斯人真的出現時；(2) 民人為主的「種子特遣隊」基本秉持和平主義，以「種子夠大家分」的共存訴求戰戰兢兢地期待與俄羅斯交涉，不過最後還要看看來人又是誰；(3) 慘遭暴力放逐的嗆妹Ines，知道北約軍人才是內部危機來源時，竟打主意把俄羅斯軍人當救星？
但 E05會證明：這三線不同人心中的共同假設「北約 vs 俄羅斯」都是一場空，遇到本劇這場世界末日危機處理時的真正對立其實是「軍人 vs 民人」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與入世觀、反映在現世歐洲政治上就是「北約 vs 歐盟」兩種截然不同的跨國結盟！這令代表國家出使北約本應能作為橋樑、傻傻期待「北約成立就是為了和平」而出使北約的國家大使情何以堪？果然這句天真理想一說出口馬上被打臉 XD 現世北約我們尚不敢說，但至少本劇這組「北約士兵」與其說追求和平不如說追求衝突！當然觀眾在知道真相全貌前，說不定還覺得是民人荒腔走板需他們鐵腕整頓呢。
回想現世北約，雖然假想敵一直是過去蘇聯與今日俄羅斯，但其實真正起過的對外戰爭只有出兵阿富汗，這戰爭口口聲聲打蓋達實則殺一堆民人成立個政府的正當性有多高，最近議題正夯國際新聞也很多辯論。結果現世北約與其說與那位假想敵真發生了什麼事，不如說多看看內部的分崩離析，尤其近年以馬克宏為首大力抨擊大方點名的是「美國與土耳其」兩個以北約資源行利己主義... 那這兩個國家有在本季重現劇中代表嗎？美國，有在鷹派北約士兵口中出現一次「會是美國攻擊我們嗎」馬上搖搖頭說「不可能」；倒是土耳其，一艘鬼影幢幢到來的潛艇、就是來自土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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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盟與北約，多語的眉角
這來人是沒自報「土耳其」只是講土耳其語，這又是本季語言特色：歐盟有好多種語言在成員國間各自使用，雖然通用語是英語法語；本劇上季大家由布魯塞爾起飛基本講法語、但這季遇上多國籍北約士兵就開始兩兩講起自己語言來，每每令聽不懂的人發難 "Speak English"、而顯然操其他語言者也真有在運作些什麼，不是要跳過在場某人自行溝通、就是要以語言相通的緣分攀關係結盟。譬如民人主講法語軍人主講英語、民人 Jakub與軍人 Rom講波蘭語、民人 Rik與軍人 Hermans講荷蘭語、民人 Ayaz 與軍人 Markus 講德語、大使 Gerardo與軍人 Felipe 講西班牙語...
不知本劇是不是 Netflix同劇講最多語言的？猶勝講四語的《敗戰之都》一籌呢！我個人對語言與其政治眉角有興趣就看得津津有味，當然這部分趣味能不能引起各方觀眾興趣還要看人，如果有興趣的可把字幕調到「法語」或「英語(英)」就會顯示角色正在講的是哪種語言。總之我們大概可發現本季「軍英民法」的主流雙語、使用者講起來都是心有默契在進行連結盤算著什麼，而其他波蘭語荷蘭語德語西班牙語都發生在「一軍一民」之間、則往往是各懷鬼胎透過共同語言套話攀關係拉攏對方作為我方破口。往往真正真誠的關係不發生在同語言之間、而發生在異文化之間。
上季相較低調而這季戲份大增的，是有人看了會搖頭有人看了會喜愛的廢世代小妹 Ines ，上季我還以為她只是個網紅這季才知她原來是 DJ 還主持很多音樂舞會（顯然也很愛放 Angèle金曲）！話說這季也延續上季在每集開頭拍了段個別角色的「災難前生活」，這季選角比較不在鋪陳登機動機而在鋪陳日常情懷，而且選的 Zara Laura Ines Gia Théa & Horst（最後一集標題 "Asil" 但主角是 Horst）都有類似情懷：他們本來在布魯塞爾的日常生活已有其苦悶有其壓抑，尤其都受到壓迫或不公待遇、但他們都無奈隱忍、於是在這場末日生存中他們潛意識投射著心理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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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威的甩鍋、平民的抑鬱
Zara 當人家小三生了病弱孩子被始亂終棄，因此末日求存她拼命保護孩子更珍惜 Ayaz 之情；Laura 努力離開沈重的非裔家庭嚮往輕盈自由，因此對腦筋靈活的 Horst情有獨鍾，但 Horst死起腦筋心懷憤恨令她驚懼；Ines有惹過禍事被視為 trouble kid，但其實她是為旁人背黑鍋卻不敢說，這次燒掉糧食其實也是背鍋；Gia 一直被視為躁鬱症但其實很想振作工作、這次末日管糧亢奮認真頗有成就卻沒人正視；Théa 在末日前迫於壓力拋棄過親愛之人，使她這次冒著風險也不想拋棄另一人；Horst 曾經屈於權威玩弄被用過就丟，這次他又看見軍人權威玩弄他們就咬牙切齒！
說回廢世代小妹Ines，這集「軍民之間」最光明的大概就她與德國男孩 Markus 的曖昧情愫，這大男孩不但是一堆虎視眈眈的軍人中唯一保有和善人性的、而且出「種子特遣隊」任務遠走挪威之前還留下了令人小鹿亂撞的情書、倒還要 Ines 瀕死絕望時打開情書才赫然發現真相重燃生機：原來，兩個小情侶儘管一民一軍，竟都是以和為貴隱忍不發的「背鍋俠」，本季 E01開場令軍人指證歷歷也令觀眾聲聲怒罵的「民人荒腔走板」兩大災難事件，竟然通通都是軍人賣弄威權傲慢闖禍後的「甩鍋」！Ines自己一條小命本覺得死就死罷，但「再度背鍋」絕不能忍一定要活著反擊！
於是慢慢真相大白，看第一集就被死小孩氣到棄劇的觀眾，如還有一點點興趣也值得繼續看看本季連鎖反應：(1) 士兵 Hermans調情 Ines 反唇本是小口角，(2) Hermans 澆油玩火惹禍燒糧致糧食危機，(3) 指揮官 Rom除向外派出「種子特遣隊」對內也要給死老百姓一點顏色看，(4) 於是自以為開開玩笑嚇嚇民人結果玩出兩條人命來，(5) 也玩掉自己性命的 Rom還算是冷靜中立的軍方權威、但繼任手下 Felipe 是虎視眈眈鄙視民人如螻蟻的軍事獨裁；(6) 全面壓迫民人下 Ines 找來俄軍外援但發現軍民才是真對立、(7) 下一次 Into The Night 逃的不是太陽而是軍事威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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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鄉民們，揮別鷹派吧
當然，這一切風波還是一種完美主義二話不說眼睛更容不下一粒沙的鷹派「正義」所致：上季 Silvie 對 Terenzio 宛如歐盟自由派對極右派不假辭色不給機會的「拋棄」，有朝一日妳落入對方手中遲早要還！此時，本季北約軍人間的「軍人盟約」正如現世政治的「北大西洋公約」般，一切二話不說無條件團結對外的鷹派性格，自無法以民間法律兩造並陳開放查案並對內檢討，而只有「我們 vs 他們」的基本對立透過軍法實現單向正義了。歐盟政治很多分歧、歐盟內部意識形態團體多所衝突、各種政策推動與杯葛動輒造成彼此傷害，真的要以一翻兩瞪眼的血債血償解決嗎？
在此戲份也很關鍵的，是代表最廣大傳統歐洲鄉民的比利時荷語區保守代表 Rik，他看見這許多事情、背後倫理爭議眉眉角角他也不懂、只知喃喃自語「害死人就是不對」、和廣大鄉民簡單的基督教信仰簡化善惡如出一轍；而同時，簡單的基督教信仰雖誠心寬恕罪人、卻不知炎涼世道才沒要寬恕而是要復仇、令他兩季都被軍人花言巧語拉攏一下馬上就失守 XD 這季結尾給他這畏縮一生的小鄉民一次硬起來的終極之舉，也許也隱然含有對現世歐洲的比喻：真正握有民意可以決定歐洲方向的廣大鄉民，儘管被花言巧語的極右派與鷹派操弄很久到處樹敵，但總有一天要大聲說不！
但也不能忘記，所有鷹派樹敵都來自失落與仇恨，於是這季繼全劇最猥瑣的 Rik魯蛇變英雄後、另一位全劇最迷人的 Ayaz 卻令人黯然地由英雄變成復仇者、兩人相繼為本季雙線劃下一希望一絕望的兩個句點。人可以為了愛而放下屠刀洗心革面、也可以為了愛拿起手槍不由分說、但如何在一片「甩鍋背鍋」的奸狡政治下擦亮眼睛把事看清楚？可愛又冤枉的 Markus 只能渾身顫抖祈求老天了... 這位 Markus 由《尋愛夢工廠》德國小帥哥 Denis Mojen飾演、載歌載舞一定沒問題、真希望看見他與 Ines 下季能實現那「看妳DJ」的夢想呀！這才是平民夢想的人生，政治會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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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著武力施展權威玩弄權術的鷹派政治代表，這季則由《馬德里心旅行》的西班牙威爾斯混血演員 Joe Manjón擔綱，看他事事不髒手卻處處挑釁別人、要殺人立威還要別人拿槍、拿槍的換來被殺他只"Oops"、不主動出手虐民卻使民互虐、終於逼得民人挑戰權威後再來狠狠虐打無比暢快... 真是這季極致變態的精彩！和演員在《馬德里心旅行》中那熱情可愛和善有禮的迷人身影天差地遠呀！本劇上季談「歐盟敘事」一盤散沙會犯很多錯、這季談「北約敘事」團結一體卻又成壓迫，那到底面對全球共同問題時，歐洲還有其他的統合組織值得參考嗎？繼續期待下季又要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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