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會跟那群人離開，妳再自己下山求救…」坐在她身旁，賀良才面無血色，仍
然露出若無其事的笑容。他一隻手臂的刀傷依然鮮血淋漓，怵目驚心。
他抬起頭，望了樹林外一眼「那些人很凶狠，我明明說會把剩下的錢補足，他們也不聽。
看來…這次我不斷一隻手，是無法讓他們滿意的。」
在酒店停車場，賀良才就遇到了仇家。對方帶著一堆小弟，迎面便砍了他一刀，兩人無法
多想，躲上了車，一路狂奔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山路盡頭，車輛不通，他只好帶著她躲入樹林。那群人，依舊在樹林外咒罵不休。
她神情僵硬的望著他，終於開了口「你一直流血，我先幫你包紮吧！」
山區，手機訊號不通，那群人遲早會找到他們兩人。她拿下自己的薄紗領巾，撕開，為他
的手臂纏上一圈又一圈的布條。
他這個人，交友複雜，也不知道究竟惹過什麼天大的麻煩。可是，從外頭那個帶頭的人叫
罵的內容，似乎是…他幫江文杰搞定銀行呂主管，讓銀行放款給恆大，江文杰卻沒把應該
給的傭金給足？？？
她低著頭，默默纏著繃帶；他望著她，眼中有著無法言喻的幽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繫上一個緊密的結，她終於有勇氣開口問。「為什麼要幫恆大…
幫我…」
「這是我欠妳的…」他露出苦澀笑容，接著，深深嘆了口氣「我只想把欠妳的，盡量還清
而已…」
「你沒有欠我什麼…」她溼潤已久的眼眶終於落下了眼淚「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錯。那一
晚，是我偷跑進去你家的。是我害你成了罪犯，在外頭漂泊那麼多年…」此刻，她才有辦
法承認自己的愧疚感。她對他，有恨，有怨，可是她更恨更怨的是她自己。是她的愚昧與
不安，才造成了那麼多無法彌補的傷害…
「是我的錯…」他低沉無力的嗓音依舊溫柔，他勉力微笑著，額上的汗珠卻騙不了人。他
的傷口很深，他血流不止…「我用蠻力強迫一個女人。不管我當初把妳當成誰，那都是不
應該的。」
「…」她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明明她曾經這麼痛恨眼前的男人，但是一想到他受的傷，
還有等等即將面臨的命運，她便心如刀割。
「謝謝妳…為我生下一個這麼棒的兒子。」他伸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俯身，在她唇上
輕輕一吻。他的吻很冰冷，卻出奇的溫柔，像某種告別的儀式。
見他頭也不回走出樹林，她渾身開始顫抖。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冒冒失失闖入她生命
，糾結了她二十幾年，然後又要化為煙一般消失？
「江文杰，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馮老大氣憤的望著他「要斷左手還是右手，
自己選。我會把你的斷手拿去餵鯊魚，再順便送你去東南亞，你如果敢偷跑回來，我絕對
要你的命！」
「我只是還欠你十萬佣金，明天馬上可以給你。」
「我說過，我們這一行最重視信用！遲到一天都不行，否則以後我怎麼混？」馮老大大聲
怒罵「就算你現在給我二十萬，我也不收了！」
賀良才皺起眉頭，忽然間，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那三十萬呢？」他轉過頭，只見孫
如貞走出樹林，冷硬望著眾人。
「我不是叫妳躲好…」
孫如貞只是走到馮老大的跟前，拿出手上的本票「三十萬不夠，四十萬呢？」
馮老大露出猶豫的神色「我們說好，五號之前，要付清尾款，今天都六號了。」
「五十萬！」
「這…這是信用問題…」馮老大眼中露著滿滿的躊躇。
「一百萬！」孫如貞很快寫好支票，揚在馮老大眼前「今天才農曆初一。你們當初約定日
期時，有約定農曆或國曆嗎？」
「這倒沒有…」
「那就對了。今天才一號，時間根本沒到，你在急什麼？」孫如貞高聲喊，做勢要撕掉手
上支票「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話，就算了！」
「好啦好啦！是我記錯了！」馮老大很快搶走支票「江文杰，我們當初約定的是農曆五號
，是我弄錯時間了。我們走。」
大隊人馬很快揚長而去，獨留兩人在山巒邊，迎接著即將透朗的晨光。
賀良才好笑望著她「孫董事長，讓您破費了。」他的眼中，帶著不同以往的情意「沒想到
妳這個人一板一眼，竟然還會鬼扯蛋。」
孫如貞露出一絲輕爽的笑容「跟你學的。」她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走，我們下
山去吧！」
清晨的朝陽，終於驅散了整夜的陰寒。她覺得長久以來，那種在海面上載浮載沉的感覺，
終於消失了。她頭緊抵在他肩畔，感受他的氣息與溫度。此刻的他，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
個男人，她也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驚慌無助的女人了。
「妳…還會想林復生嗎？」忽然間，他開口問。眼中，有繾捲，有憂慮。
「你還會想楊幸美嗎？」她回問，雖然，她大概知道答案。
「有妳在…就不會。」他笑著，他的笑容，早已使她忘記離婚的痛苦。「妳呢？」
跟你一樣…
她本想回答，卻沒有馬上開口，只是笑而不語。反正他這麼聰明，早就已經能猜到深埋她
心中的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