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騎士來尋驕陽:第二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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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七角龍是暴風女王的大軍,憤怒的她為了擊潰夜王子的軍隊,特
別賜予牠們無所不摧的聖角。兇猛的七角龍得此利器,乘著女王掀起
的波濤,殺得夜王子們潰不成軍。
情況不能持續如此。最睿智的二王子如是說。必須想辦法扭轉戰況。
我有辦法。年紀最小,也最狡猾的六王子說。只要有人願意犧牲。
祂找來一萬個處女,用船將他們載到大海中央,將他們的血放到海水
中,再令他們哀聲慘叫。血腥味飄向日顯,將嗜血的龍引至夜境深處
。龍群在海岸旁大快朵頤,渾然未覺四周已被汙血染成一片漆黑。二
王子趁機拉開夜幕,讓白日的視線得以窺探夜境。
六王子變身成一隻蒼蠅,飛到暴風女王座前,指著二王子故意露出的
光景。
看呐!女神,我們最強悍的戰將,成了貪婪的叛徒,在汙穢的夜裡打
滾!
他說。
盛怒的女王怪吼一聲,劇烈的日光透進夜中,奪走龍群的雙眼。二王
子隨後闔上夜幕,龍群從此被被困在黑夜之中,聖角成為夜王子們狩
獵的綵禮。怨恨的龍群從此恨透了航行的船隻,只要看到船隻,必然
奮不顧身搗毀。唯一抵禦的方法,是將活宰的牲血塗在船殼上,讓牠
們憶起當年飽嚐血腥時,暴風女王降下的憤怒白光。
這些傳說可曾有半點真實?
「如果研究過七角龍的生態,你會知道這些故事全是瞎扯。」面對布
魯托好奇的提問,齊格冷冰冰地說:「七角龍根本沒有牙齒,他們吃
東西是用嘴裡的鬚齒過濾海水裡的浮藻和甲殼類。而且別說船隻,任
何比小島還小的東西他們通通看不見。會被他們搗毀的船隻只是運氣
背到家,被路過的七角龍打翻而已。這個垃圾故事只曚對了一點,他
們不喜歡血腥味。」
布魯托大概是絕望至極,才會去摸老虎的毛皮找死。第一個問題就出
師不利,後頭的問題也別想問出口了。旅程的後半段,他們選擇各自
佔據一個角落,死閉著嘴巴等著對方開口道歉。這是一場意志力的較
勁,誰先開口誰就是先示弱的傻瓜。齊格沒見識過布魯托的能耐,不
知道他拗起來連巨象神王都拉不動。
他閉緊嘴巴等在小斑點的角下,努力想要想通直覺暗示他有問題的環
節。這不該這麼困難,所有的問題都在他眼前發生過,只是他沒把事
情串聯在一起而已。齊格詭異的態度,一定有個能解釋一切的理由。
布魯托餓到頭昏眼花,四周一片漆黑。雖然心裡知道沒有用處,但他
還是伸長脖子瞇起眼睛,想藉著星光看出端倪。靠著直覺判斷,他認
為小斑點正繞著某個東西繞圈圈。七角龍發出低沉的嗚嗚聲,齊格那
方也是一樣。
「到站了。」齊格說。布魯托聽見布料的窸窣聲,一個綠色的光圈從
齊格手裡綻開,接著一分為二。
小斑點還是不停地繞圈圈,齊格把燈蕈分成碎塊,算好時間就往前丟
。有些燈蕈掉進入海水中消失,有些則穩穩落在岩石上。過不了多久
,一塊破碎的小島海岸,藉著燈蕈的光芒呈現在他們眼前。
「岸邊的水太淺了,接下來我們得自己游上岸。」齊格亮出沾滿光液
的雙手。「你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看著我這雙手往前,一個是盯著
岸上的燈蕈。動作要快,那些燈蕈撐不了多久,能不能撐過這一段全
看你們自己。等小斑點一停,立刻下水。」
布魯托和費因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然後是這個。」齊格沾滿光液的手在兩人額頭和後背上各拍了一下
。「以防萬一。準備好——」
小斑點輕輕扭了一下尾巴,龐大的身軀奇蹟似地定在大海中央。齊格
第一個蹬腳跳進大海裡,眨眼間布魯托只看到兩片綠色的螢光,在黑
色的波浪裡滾動。
「走吧!」布魯托推了費因一把,帶著他跳進大海裡。海水正如他所
預料般冰冷刺骨,每次擺動雙手,都得費盡千親萬苦把緊縮成一團的
肌肉撐開。遊不了多遠,布魯托的大腿就酸得受不了,隨時都有自我
放棄的危機。海岸上的綠光好遙遠,似乎不管怎麼遊都沒辦法拉近距
離。
他不懂為什麼距離會這麼遠,從小斑點的背上看過去,那些綠光好像
就在眼前。過去就算要一路游到港口外的小礁島,他也有自信扛上野
餐籃,追著玻熙的小船泳渡海灣。那些綠光不可能比小礁島還遠吧?
還是夜境的星光會讓人錯判距離,好引誘迷途的旅人送死?當布魯托
腦子裡因為疲累而竄出一連串胡思亂想時,他的手突然撞上一個鬆散
的東西。他先縮回手,接著又趕緊手腳並用往前進,拖著潮濕的身體
爬上碎石灘。布魯托回頭望,全身發抖的費因在不遠處上岸,撲倒在
另一片燈蕈旁。海中已經看不見七角龍的身影了,被燈蕈染成一片綠
的潮水嘩啦啦拍在他身上。
低沉的共鳴從海中傳來,彷彿告別一樣漸去漸遠。
布魯托從地上爬起來,為不懂魔法感到可惜。這幾天相處下來,其實
小斑點也蠻可愛的,如果有辦法能和她道別,布魯托會很樂意獻上祝
福。
「快點過來。」比起噴出水霧告別的小斑點,齊格的語調更像冷血的
魚類。又冷又餓,全身顫抖無力的布魯托勉強站起身,帶著費因跟上
齊格。在小斑點背上旅行這幾天,他們都只能靠嚴格的配給,分享齊
格藏在身上的蕈菇乾。說實話布魯托分不出是齊格貼身攜帶染上的汗
臭比較糟,還是沾上海水半腐爛的口感更慘。沒有陽光能栽種植物,
蕈菇是夜境人的主要糧食,雖然方便,但是烘乾後當備用糧食的口味
實在叫人不敢領教。而像齊格這樣保存不當,又多扣了不少分數。他
一定是瘋了才會拿這種東西當作逃亡的——
逃亡的?
看著齊格那隨時準備逃亡的背影,恐怖的了悟突然掠過布魯托心中。
他準備好逃亡用的食物,而且隨身攜帶三人份。
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你這混帳!」
氣瘋的布魯托不知哪來的力量,跳起來揮拳撲向齊格。走在前面的齊
格沒料到他突然來這招,晚了一步回頭招架。站身不穩的布魯托壓在
他身上,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臉頰上。
「你瘋啦!」氣急敗壞的齊格手掌向上一推,正中布魯托鼻樑。布魯
托眼前一黑,再張開眼睛人已經被壓在碎石灘上,兩管鼻血流過臉頰
滲到地上。
「你這混帳。」布魯托不顧鼻樑上的劇痛,恨恨的咒罵道。
「你發什麼神經?」齊格左手壓著他的胸膛,右拳舉高戒備。「不要
以為我會無止境地忍受你,哪天等我煩了,我一樣會把你丟在大海中
央自生自滅。」
「你是故意的!」布魯托反擊說:「上船前你丟掉費因的舊鞋子,所
以你一定早就知道他是赫蘇馬的眼線。所以你才提前呼叫小斑點,還
隨身攜帶備用糧食。你知道我們隨時要逃亡,還故意把費因拖下水!」
「就這樣?」齊格放下拳頭。「我還以為你永遠也想不通呢。」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布魯托追問道:「你明知道有陷阱,還是故
意踩進去?」
「總要有人讓那個逃家的小混帳知道自己做了多噁心的事。」
他說這句話時,視線對著黑暗中的費因。海灘上無處可逃的費因愣在
原地,不敢再走近一步。
「你不要老是針對他。」布魯托罵道:「有這個膽子,去挑一個和你
實力相當的對手,不要老是欺負費因。」
「實力相當的對手?你說像你一樣的嗎?」齊格冷冷地說。
「有一天我會痛宰你一頓。」布魯托巴不得掐死他。「你這麼厲害怎
麼不去找阿波菲普對決?你只會躲在那些小花招後面,說穿了你根本
不是什麼騎士,你只是一隻老鼠,躲著太陽過日子的賊老鼠!」
面對這一連串的叫囂,齊格的回應是冷笑。「你真是說得太對了。你
這麼聰明,怎麼就沒有那個好口才,讓你媽媽相信你研究的事是真的
呢?」
「這跟我媽媽無關——不准你汙辱她!」
「我愛汙辱誰就汙辱誰。就像你說的,我根本不是什麼騎士,我只是
一隻卑鄙的老鼠。但我可不像某人,逃家後連句抱歉都不敢對媽媽說
,像個傻瓜一樣跑到懸崖邊亂晃,只敢跟著我這隻老鼠躲到海上流浪
。」
「我沒有逃家。」布魯托說:「我也沒有跟著你!」
「真的?那你為什麼要騙我你不會用風帆?」齊格說:「你像條狡猾
的鰻魚在海裡游來游去,帆船的大小結構一清二楚,這樣你還想誆我
說你不懂風帆?現在我們倒來說說看,是誰測試誰來著。」
「我只說我不會划船,從來沒說過我不會游泳,或者不會風帆。」布
魯托說:「而且是你錯在先,是你欺騙希絲緹雅,把我的研究通通偷
走!你是個賊!」
「對,親愛的希絲緹雅阿姨,沒有她做的料理,可憐的布魯托連划船
都學不會。」齊格裝出幼稚的聲音說:「唉呀呀,真可憐呢!小布弟
離家出走後,發現再也回不去了。當他一個人被困在落魄騎士的餡餅
店時,想必傷心又絕望,想媽媽、阿姨想得天天晚上尿褲子吧!」
「你這混帳——」
齊格在他臉上補了一拳,本來想跳起來的布魯托又躺了回去。不知道
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廂閃耀的星星突然間離他好近。
「在我失去理智之前,閉上你的嘴。」
布魯托睜大眼睛。黑暗中其實看不太清楚,他只能藉著那些沾在齊格
手上的光液,看出一點模糊的邊緣。他還有堆滿幾十輛推車的難聽話
能說,只不過實在頭昏到不行。粗魯、霸道、跋扈的狗屁騎士,如果
以為這樣布魯托就會放棄,就太小看一個書蟲的毅力了。
「我沒有離家出走。」布魯托說。
「隨便你講。」齊格從他身上爬起來。「現在誰都救不了你,最好識
相一點閉緊嘴巴。」布魯托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他真希望有把刀子
,能刺進齊格傲慢的爛嘴裡。費因想要拉他的手,可是布魯托不肯讓
他幫忙。不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那他真的會被人看扁。
「你們兩個要摸魚到什麼時候呀?」
荒涼的礫石灘上,心不甘情不願的布魯托踩著齊格留下腳印往前走,
費因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四周一片漆黑,但是憑著直覺和星光,還是感覺得出這片海灘荒涼得
嚇人。不提野生動物,連植物也沒有,他們周圍除了碎石之外只有彼
此。布魯托看過一些日顯畫家描繪夜境的圖畫,撇去誇大造作的不說
,那些經過嚴格考證的畫面上,多半會呈現豐饒的蕈菇生態。這種不
需依靠陽光的神奇生物,還有極少數的厭光植物、藻類、苔癬,建構
出夜境生態的基礎。
但是布魯托現在什麼也沒看到,除了石頭之外這裡什麼都沒有。就是
最沒想像力的頑固老頭,也想不到這麼單調無聊的地方。海潮的聲音
時不時傳來,如果布魯托推測無誤,這裡應該是一條細長的礫石灘,
往某個他不知道的方向延伸。
齊格走在最前面,時不時舉起手,讓光圈向前延伸。布魯托和費因雖
然不情願,但是本能還是驅使他們盡量往他身邊靠,躲避逼人的黑暗
與寒冷。這裡已經不是白領口了,陽光在他們背後,掩在重重夜幕之
外。
費因似乎欲言又止,布魯托卻不想主動打破沉默。他還在氣頭上呢!
他原以為費因是無辜的受害者,誰知道這小子居然也是赫蘇馬的爪牙
。如果真有絲毫的罪惡感在費因的心理滋長,那布魯托樂見它茁壯折
磨費因。就某方面來說,布魯托贊同齊格的想法。正因為這樣,他更
加火冒三丈,氣自己也氣費因,更氣傲慢跋扈的粗魯騎士。
不知道走了多久,漫無目的行腳終於有了終點。在黑暗中,有個小小
的藍光像朵充滿希望的花蕊在不遠處綻放。
「找到好東西。」齊格說:「你們兩個小混蛋有口福了。」
布魯托裝作沒聽到他說話,齊格也不在乎,舉高沾滿光液的手往前走
。過不了多久,布魯托就看清那道藍光其實是一盞掛在燈柱上的燈籠
。藍光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下方的石牆。布魯托猜那圈石牆應該是
某種獸欄,但是走近時並沒有聞到屎尿的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肥料
香。
這味道和媽媽的堆肥很相近,但是就布魯托所知,種植蕈菇並不需要
這種肥料才對。他愈想愈糊塗,哪個異想天開的人以為自己能在夜境
栽種日顯的作物嗎?疑問間,齊格已經走到一旁的小矮房門前敲門。
「誰在外面?」門裡傳來疑問的聲音,是厚重的闐國腔。
「你好,我是路過的旅人。」齊格說:「我沒有惡意,只是正好看見
你的石牆農園,想要和你做點交易。」
「交易?」
「只要一個晚上的食宿。」齊格說:「我有一袋上好的豆種,可以和
你交換。」
「這種騙人的把戲我聽多了。」
「快第六哨了,我沒有必要騙你開門。」齊格用輕鬆的口氣說:「如
果我是江洋大盜,現在早就急著踹門了。想清楚,貓兒可不會每天上
門。」
門上的眼窗刷地拉開,綠光照亮了齊格的臉。布魯托看不清楚對方的
樣子。
「拿個豆子來看看。」
「這裡。」齊格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小皮袋,有模有樣地摸出一顆豆
子傳進眼窗裡。費因納悶的眼神瞥向布魯托,布魯托和他一樣毫無頭
緒。
豆子?這東西一直在齊格身上嗎?
「沾過水。」門裡的人說。
「沒錯,要是不趕快找雙好手讓它們發芽,我這袋豆子就白費了。」
齊格晃了一下手上的小皮袋。
「進來吧!」
小屋沉重的門鎖框噹解開,大門敞開,綠光照亮綠髮女士嚴肅的臉龐。
「我以為你只有一個人。」綠髮女士低沉的聲音不輸小斑點的共鳴。
「他們只是孩子。」齊格聳聳肩。「在咒闍利的律法裡,他們甚至還
算不上一個人。」
「日顯國家總有些瘋話,令我們這些善良百姓聽不下去。」綠髮女士
說:「進來吧!我一向信任身上帶著狼豆的人,這年頭肯聽善勸的人
愈來愈少了。」
齊格向她道謝。「我該怎麼稱呼女士?」
綠髮女士帶著疑問撇了齊格一眼。「我姓露。你們快進來吧!」
布魯托和費因跟在她身後走進房子裡,走最後的齊格用腳把門搆上,
發出碰的一聲。一張好奇的圓臉從裡頭的房間探出來。
「你見過我女兒,黛娜。」露女士說。
「這不是寧國名字。」布魯托下意識說。
「感謝她有個闐國老爹吧!」露女士的笑容帶著點調侃,布魯托臉紅
了起來。黛娜掩嘴輕笑,又退回房間去。
露女士的房子只有兩扇窗,而且此時都已經擋上厚厚的窗板。低矮的
房子布置很簡單,幾件桌椅和一個櫥櫃,就差不多是全部的東西了。
做一半的編織品放在餐桌上,幾個花盆散在角落。
「隨便坐。」露女士把燈籠放到大桌上,綠光圈出一個舒適的圓圈。
齊格和費因走到桌邊,各自拉了張椅子,坐在距離露女士最遠和最近
的地方。布魯托跟在他們後面走,一個不注意逕直撞上從天花板上垂
下來的燈籠,鐵製的燈座敲得他頭昏眼花。好像嫌這樣還不夠出醜,
鐵鉤被這麼一晃溜出原有的位置,跟著一串鐵鍊叮叮噹噹溜下來砸在
他的手掌上。
一時間矮房裡天旋地轉,費因手忙腳亂想趕上去幫忙,卻被驚慌的布
魯托一把推倒。鐵燈籠在地上亂滾,光液沾得到處都是綠色斑點。露
女士和齊格坐在桌邊,看著兩人演完這齣鬧劇。
「剛才你問了我的姓,看來我也該問一下要怎麼稱呼你才對。」露女
士說。
「請叫我齊格。」
「帶這兩個小夥子出門不輕鬆吧?」
「算不上挑戰。」齊格輕鬆地說。
「既然來我這裡休息,就坐著別動吧!」露女士再次提起小燈籠,走
上前把費因趕開,撿起鐵燈籠掛回天花板上。布魯托抱住自己的腦袋
,感覺有一邊的身體麻痺罷工了。
「這邊請。」露女士抓起他的右手臂,領他縮著脖子走到桌邊坐下。
「可以的話,希望你在這裡休息的期間,別再離開座位。我們有些老
家具不像鐵燈籠這麼牢靠。」
布魯托窘到臉都燒起來了。
「黛娜還在煮晚餐,今天我們吃豆子粥。」露女士說:「如果你們不
幸得留到明天的話,一樣得吃豆子粥。」
「對懷念夜境料理的人來說,豆子粥就是一切。」齊格說。
「趁著等待的時間,我幫你們倒杯水,然後來看看你的豆子如何?」
「卻之不恭。」齊格把小皮袋放在桌上。
露女士遵守諾言替客人們倒了杯冷水,順道路過角落的怪機器旁摸了
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布魯托的錯覺,等露女士回到桌邊時,室溫明顯
高了一點。
「聖白殿的魔法核心?」齊格問:「想不到在這一頭也能用。」
「祝福失效之後,他們對生活的助益也只剩這麼一項。不好好珍惜利
用,腐靈巫母可是會把一切都收回去的。」
「知福惜福,這就是人生。」
「對修士炫耀去吧!這年頭,好聽話也只有他們敢講敢聽。」露女士
說:「現在我唯一知道的祝福,是這些貓帶來的禮物。我能——」
布魯托和費因都忍不住伸長脖子,想看露女士打開小皮袋後會出現什
麼。齊格擺手請她自便,露女士解開封口,倒出幾顆不起眼的黃豆子
。她揀起其中一顆,湊到光圈裡仔細觀察。
「皮軟了,正好是適合發芽的時機 。」露女士一邊檢查一邊說:「
比我種的種子要更大一點。它有什麼特別的嗎?」
「這一種長得慢,但是特別耐旱耐寒。」齊格說:「我知道有不少生
長快的好種,一路上四處找能和這批混種的豆種。」
「想要耐旱耐寒又長得快,你也真夠貪心了。」露女士放下豆子。「
你有聽過糖根嗎?」
「有,我親眼見過它們,但是它們太嬌貴了,離不開生長的苗圃。馬
刺島的風土很適合它們。」
「希望我們馬刺島的同好能快點為它找到新家。」露女士放下手上的
豆子,又換了一顆細細察看。盯著藍綠光圈一段時間之後,布魯托漸
漸認出那些被歪曲的顏色。露女士詭異的綠髮回復原來的色調,是一
頭銀灰透亮的長髮。
夜境的衣服以厚實著稱,比起三位男士身上的薄紙,露女士身上的長
裙和披肩像盔甲一樣,阻擋寒意入侵。令人訝異的是房子裡居然如此
溫暖,和外頭天寒地凍的地獄完全兩樣。
在露女士檢查豆子時,甜美可人的圓臉黛娜再次出現,手上捧著一鍋
熱騰騰的豆子粥。
「各位先生好。」她說話時腔調很重。「請別嫌棄我們這頓粗吃。」
「我說了,豆子粥就是一切。」齊格說:「我們用碗還是盤子?」
「稍等。」黛娜暫時告退。露女士檢查過豆子後收回小皮袋子,放到
角落的花盆裡。
「你剛說這些是貓帶給你的禮物。」她說:「既然如此,容我這麼問
,接受禮物的你怎麼沒待在原地好好照顧它們,卻帶著兩個年輕人在
夜境裡冒險,還讓種子沾上海水?」
「我有我的苦衷。真要說的話,就是我無意間接了個苦差事,要帶這
兩個年輕人去找大貓先生。」
露女士看著齊格面不改色說完這段話,盯了他好久,然後放聲大笑。
「你要找大貓先生?哈哈!黛娜,你快出來聽聽,有人要找大貓先生
呢!」
「喔,媽媽!」黛娜的口氣帶著譴責的意味,但是布魯托看見她嘴角
微微抽動。她拿來一疊陶碗,用鍋裡的大杓幫每個人盛上一碗熱粥。
「我的話很好笑嗎?」齊格拿湯匙攪他的粥。
「不好笑,我該說今天是你們的幸運日——你們找到大貓先生了。」
露女士抬起下巴,好像在自我介紹一樣。
「你是大貓先生?」費因開口問:「你真的是大貓先生嗎?」
「那邊是小貓先生,或者說大貓先生二世。」
「媽媽!」黛娜端起粥碗擋住半邊臉,抗議的聲音悶在碗後。
「有兩個大貓先生?」費因看看布魯托,又看看齊格,茫然不知所措。
「當然,你們兩個小夥子不知情,但你們身邊也有位貓先生。」露女
士向齊格舉起水杯,那粗魯的騎士也用水杯回禮,一邊忙著往嘴裡塞
熱粥。
「我不懂。他是齊格,不是什麼貓先生。」布魯托說:「露女士,這
想必是個誤會。」
「你是?」
「我的名字是布魯托,伊西翁之子。那邊的是費因。」
「啊!福波愛蘭人,這就難怪了。」露女士嘆了一聲。「我說奇——
齊格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我被迫帶他們上路,總得幫自己找點嘖、嘖、嘖樂子。」
「這可不是愚弄人的藉口。」露女士搖搖頭說:「你們兩個不懂,難
怪輕易被騙。現在告訴我,你們找大貓先生是為了哪樁事?」
「是我爸爸的溫室,他的溫室種不出東西。」費因說:「我得找到大
貓先生,只有他能拯救我們的溫室。」
「你注定找不到人拯救你們的溫室。」
迷惑的費因看著她,忘了手上還舉著一根湯匙。
「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大貓先生這個人。」露女士說:「只有貓先生
們,數不清的貓先生。我們散居在夜境的角落,曾經和你的父親一樣
,相信聖白殿的祝福聖水,卻只換來荒蕪的溫室。直到某個朋友,或
是哪個鄰居,發現了新的東西,即使在夜境也能發芽茁壯。我們捨棄
了祝福,遭聖白殿驅逐,躲到鄉間繼續我們的實驗。」
「所以世界上沒有貓先生?」費因問:「那些關於他的傳說又是怎麼
回事?」
「不是每個人都認同我們從聖白殿的庇護出走。」露女士撇下嘴,皺
起鼻子。「他們驅逐我們,想找出是誰煽動我們叛逃。事實上,我們
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根本沒有這個人。然後,謠言不知道怎麼開始流
傳,說是貓帶了這些種子給我們。這本來只是一個笑話,誰知道久而
久之居然變成了同好的傳統。」
「所以只要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是大貓先生帶來的?」布魯托突然間
明白了。「一個在暗夜裡上門拜訪,送上珍奇異寶的陌生人,一個行
走黑夜裡的騎士?」
露出危險的光從齊格眼裡閃過,但是露女士和黛娜都沒發現,自顧自
吃粥說話。
「我們都說他是夜叉。」露女士格格笑說:「看看這裡,兩個母夜叉
正陪著三位男士用餐呢!」
齊格沒有笑,布魯托和費因則是太震驚了,根本笑不出來。布魯托從
來沒想到夜騎士的傳說在夜境還有另外一個版本,偷偷在農夫口耳間
流傳。
「想找大貓先生,不如自己想辦法成為一個。」露女士下了這個結論
。「在這個萬物都預備死去的世界,不想辦法自己種出點新東西,還
真沒有辦法活下去。」
「感謝您睿智的言論,慷慨的嘖、嘖——女士。」
露女士斜睨了齊格一眼。「感謝我的女兒黛娜,她付出的勞力遠勝於
我。我老了,也只剩慷慨的嘴巴能四處灑水。嚐嚐她的手藝,今天各
位客人想必都累了。」
「媽媽。」黛娜還是那一句,面帶微笑,眼睛像星星一樣亮。話題到
此算是結束了,布魯托和費因無奈地低下頭,拿起湯匙用餐。
豆子粥實在不算好吃,帶殼的豆子泡在熱水裡,一半糊得像酒渣,一
半粒粒分明,啃在嘴裡嘎嘎作響。看另外三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布魯托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費因也沒多少胃口,完全是熬不過黛娜
熱情的招待,才接下第二碗粥。
布魯托也喝了兩碗,畢竟只靠齊格風味的蕈菇乾過不了日子,他得想
辦法活下去。但他沒像齊格那麼誇張,吃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還從
懷裡拿出一條手帕殷勤地送到露女士手上。
「雖然沾了我微不足道的眼淚,但還請女士賞臉,珍惜這一點謝禮。
」他說。看在暴風女王的份上,那手帕還是絲綢的呢!布魯托心想,
天知道齊格打哪弄來這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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