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斯-洛-達--!」
艾梅洛深吸一口氣,口中發出震天吼聲,與她對戰的兩名匪徒竟然應聲而倒。不,更
精確地說,應該是被震飛,這一飛竟足足飛了數十碼。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魔法,不需要蓄
積魔力,僅靠著語言就能殺傷敵人。
那名遠方的弓手也被艾梅洛的吼聲所震攝,艾梅洛趁機跑回我的身邊,從行囊中抓起
一面盾牌,護在我的身前。
又是連續幾箭,每一箭都勁道十足,但每一箭都射在艾梅洛手中的盾上。她完全捨棄
反擊的念頭,全神貫注地防禦。她只是左臂微震,就讓每一支箭在接觸到盾牌表面時偏轉
方向。多麼驚人的眼力和格檔技巧,我從沒想過有人能如此專精盾技。
一輪攻勢過後,對方的箭袋已經接近見底,但艾梅洛並沒有反擊的意思,難道剛才那
個『伏斯-洛-達』的法術在短時間內無法連續使用嗎?
艾梅洛丟下右手長劍,畫了一道符文,一道光芒射向稍早之前陣亡匪徒的屍體。這是
死靈術士常用的法術,能短暫的復活死者為他們作戰。被復活者仍保有動物的本能之一:
攻擊衝動。
這個屍體傀儡抓起巨斧向那弓手迎頭一劈,但那弓手竟能即時拔出腰間的劍格檔。雖
然無法完全擋下,但也讓他避開了當場橫死的命運。
原來這才是艾梅洛的戰術,以召喚系法術主攻,並且以專精的盾牌格檔保護自己。
但是那名弓手的實力明顯高出屍體許多,只見他連揮數劍,又讓那具屍體重歸塵土。
此時艾梅洛也已經進逼到他的身側。然而,和精湛的格檔技巧相比,艾梅洛的劍術遜
色不少,連續幾次劍斬不是落空就是被對方擋下。儘管這匪徒已經被重創數次,艾梅洛仍
無法佔到上風,雙方都已經接近體力的極限,轉為對峙。
不過已經夠了,她已經為我爭取到了足夠的喘息時間,這場對峙在冰刃貫穿敵人胸膛
之際結束,那弓手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
「這個…不行啊…」剛才被震飛的兩人現在才重返戰場。「我們還是逃吧。」
那兩個強盜見到其餘三名同伴都已經死了(其中一個還死了兩次),頓時戰意全失,
拔腿就跑。
遠處又射來數支冷箭,全數命中其中一名匪徒,他當場倒臥在血泊中。
「安妮克!」艾梅洛鬆了口氣。「還好妳來了。」
原來我們已經離村莊很近,也許是剛才的戰鬥的聲音太大驚動了村裡的人。只見一名
膚色黝黑、手持獵弓的女性帶著衛兵匆忙趕到。她和衛兵又再連放數箭,但最後一名匪徒
已經射程範圍外了。
「妳每次來總是搞的這麼驚天動地呢。」
「別消遣我了,這兒有傷者,快過來幫忙治療。」
看來這位女性就是艾梅洛說的熟人吧…還好…衛兵也來了…終於…
※ ※ ※ ※ ※ ※
「醒了嗎?」
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陌生的房間,我對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兒的毫無印象。
「其實沒什麼大礙,箭上沒有毒,也沒有傷到要害,應該只是因為劇痛才會失去意識
吧。不過妳還是再多躺一下會比較好。」
「你是…安妮克小姐嗎?」
「噢,記性不錯嘛。躺好,別動到傷口。」
我的右腳已經纏上了繃帶,包紮的手法相當俐落。
「等等,沒傷到要害?我記得我的確是膝蓋…」
我再次低頭確認,繃帶是纏在大腿上的。也是啦,當時戰況混亂,會看錯也不奇怪。
「這…」
「那是大腿不是膝蓋。」
我鬆了一口氣,膝關節要是受傷是很難痊癒的。
「運氣不錯。不過啊,對妳這年紀的女孩子來說,膝蓋中箭可能還太早啦,哈哈。」
「什麼?」
「咦?」
難不成膝蓋中箭還有適合年齡的嗎?
「啊,對喔。」安妮克突然恍然大悟。「妳不是諾德人吧。」
「我來自賽瑞迪爾。」
「難怪不知道膝蓋中箭的真正意思。」
安妮克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打開一旁的鐵鍋,盛了一碗熱騰騰的麥粥給我。
「那個…」
「這只是諾德人的小玩笑而已,不值一提啦。」
也許這不是什麼暗號,但我還是很好奇…不對喔,對這件事好奇的應該不是我,是艾
梅洛吧?她人呢?
「艾梅洛?她去哪兒了?」
「噢,她去追那個逃走的強盜頭子了。」
「什麼!」
「怎麼?」
「她一個人?」
「是啊。」
太危險了,她慣用的戰鬥方式若是遇到弓箭、魔法為主的隊伍還容易應付,但如果遇
到重裝戰士集團絕對不管用的!
「好啦,妳就安一百個心啦,她可是很強的,還曾經一個晚上單槍匹馬從裂谷領橫掃
到佛克瑞斯領,把近十個強盜集團滅掉呢。」
喂,這也太扯了,怎麼可能嘛。
「只是她堅決不願意讓我同行就是了,也不肯透露是怎麼辦到的。」
嗯…難道是…
之前的戰鬥中,她用了死靈術。褻瀆屍體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被唾棄的,難怪之前沒
看她用過,若不是情況危急也不會用吧。還有她那奇妙的吼聲,肯定是某種古老的魔法體
系,難道是諾德傳說中的龍語?
總覺得…這個人就算會再怎麼禁忌的秘術也不奇怪了。
「話雖然這麼說啦,可是就只有她一個人…」
「真打不過她也會跑的,她又不是死要面子的諾德人,該跑的時候可是比誰都快。」
「不要把我講的那麼沒出息啦!」艾梅洛踹開了大門走了進來。
看來是順利解決了…我真是白擔心了…
「請小力一點,要是把我家的門踹壞了妳要賠嗎?」
「要是把我的形象給搞壞了妳也要賠嗎?」
「嗯…形象,妳有那種東西嗎?喔,我知道了,妳和這位小姐認識還沒有很久吧…」
我好像看到了安妮克小姐偷笑的表情。
「我去看一下湯煮好了沒。」安妮克端起桌上的鍋子,往屋外走去。「對了,待會兒
過來幫我吧,順便教我幾道妳們布萊頓的名料理如何?」
「好啦好啦,我才剛回來,讓我喘一下。」
一陣喧鬧過後,艾梅洛才終於得以休息片刻。她脫下頭盔和護甲,我才看到上面沾滿
了鮮血。不只是武器和鎧甲,她的雙手、臉頰,身體都沾有些許血跡。雖然已經清理過,
但仍無法完全洗掉。
「別擔心。」艾梅洛輕聲說道。「這不是我的血。」
「妳真的一個人把整個強盜團滅掉了?」
「噢…對啊。」
「為什麼要一個人去,很危險…」
「因為衛兵們不肯幫我嘛,一群怕麻煩的傢伙,只要上頭沒命令就不出動…」
「有必要嗎,他們有懸賞金?」
「他們把妳傷成這樣耶,我才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就為了這種理由嗎…
※ ※ ※ ※ ※ ※
「妳真的膝蓋中箭了。」
晚餐後,安妮克小姐這樣對我說。
「這是大腿不是膝蓋。」
「是啊。但妳不是諾德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妳解釋膝蓋中箭的含意。」
「安妮克小姐也中過箭嗎?」
「這麼說吧,我也曾經是個冒險者。」
「嗯。」
「是真的。」
我當然知道是真的,她之前就展現過她精湛的弓藝,可能不輸給那個讓我吃足苦頭的
匪徒。
「只是後來嘛,我不僅膝蓋中箭,還跳下懸崖了。」
安妮克伸出她的手,一枚閃亮的婚戒在昏黃的燭光下閃耀著。
這還真的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呃…所以膝蓋中箭…是訂婚的意思嗎?」
「不不不!不管是訂婚還是結婚,都是自找的,但膝蓋中箭是不可抗力。」
真是相當諾德式的思考呢。
「而且中箭以後實在是很難痊癒,就算痊癒了也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到處歷險了。雖然
偶爾會怨歎那個讓我中箭的人,但都已經中箭了也離不開他,只好請他負起責任了。當我
這麼想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地往無底懸崖跳下去了。」
「不,那個,妳可能誤會了什麼。」
「嗯,是嗎?」
「我?艾梅洛?不可能,不可能,不要說什麼中箭不中箭的,我和她…」
「我又沒說是艾梅洛。」
「…………」
這個大嬸套話的功力也是不容小覷啊…不對,我才沒有要隱瞞什麼,也沒有中箭!
「而且當妳知道她一個人去冒險的時候,那個擔心的表情…還有妳看到她平安回來時
候的表情…」
「難道妳都不會擔心朋友的嗎!」
「可是,現在妳的臉超級紅的。」
「就說了不是啦!」
「唉呀,其實諾德人比你想像的開放喔。而且啊…」
「怎樣…」
「她在妳面前還會在意形象,那就代表她也很在意妳對她的看法…」
「我就說了我沒有中箭啦!」
「是嗎,那這是什麼?」
「那是真的中箭,不是這個中箭…」
「是啦,我知道那是大腿不是膝蓋…」
「閉嘴!」
※ ※ ※ ※ ※ ※
馬車的終點站到了,佛克瑞斯。這是個靜僻的小鎮,位於賽瑞迪爾、落錘,以及天際
三個省份的交界地帶。
「傷口還痛嗎?」
「不會。」
「可是妳昨晚沒睡好吧,是不是傷口痛的關係。」
不,沒睡好是因為某個大嬸之前對我說了一堆怪話。
「那麼,接下來呢?」
「妳是打算每到一個目的地就問我下一個目標嗎?」
艾梅洛沉思了片刻。
「其實我問的都是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不是問你想去哪兒。」
「我一直都知道。」
她又沉默了。
「先在妳家叨擾兩三天好了,至少在我的傷痊癒之前。」
「是嗎…剛好,我家有人可以照顧妳,至少妳一個人的時候不會無聊。」
什麼?頭一次聽說這件事!
「那個,姑且問一下,妳有家人啊?」
「噢,嚴格來講不能算是家人啦…」
※ ※ ※ ※ ※ ※
「艾梅洛大人,非常榮幸又見到了您。」
「這位是?」
「還沒向妳介紹,這是我的侍衛拉伊耶。」
「妳還有侍衛啊,妳其實是貴族嗎?」
「不久前佛克瑞斯領主封的。我只不過幫忙解決了幾個強盜團,又幫鎮上的人解決了
些麻煩,他就硬要封我爵位了,我也沒辦法。」
「妳怎麼講的一副爵位很不值錢的感覺…」
「確實是不值錢啊,這是貴族的最低階層,連個領地都沒有,這塊地是我花錢買的,
房子也是自己蓋的。」
「嗯,我看到了。這棟房子…妳稱呼它為房子?」
「有什麼問題嗎?寬敞明亮,再也沒有比這更棒的房子了吧。」
這棟房子大歸大,可是除了牆壁和屋頂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
「妳剛搬進來嗎?」
「不,我好幾個月前就蓋好這棟房子了。」
「為什麼連最基本的桌椅床櫃都沒有?」
「因為我不常回家嘛…」
這就是冒險者嗎,房子裡空蕩蕩的,只有幾個箱子。打開箱子,裡面塞滿了各種奇怪
的破爛…有些看起來是很好的武器,但大多數連能不能用都是個問題…
「真是的…拉伊耶小姐妳能忍受這種環境嗎?」
「身為一個侍衛,一切以艾梅洛大人的決定為主。既然艾梅洛大人崇尚簡約,那麼身
為侍衛的我也不應過度奢華。」
「這不叫簡約,根本就是什麼都沒有啊!」
艾梅洛心虛的轉過頭去。
「我本來還打算住在這兒呢…」
「什麼?」
「我沒辦法住在一個沒有任何家具的建築裡面。我要去訂購家具,當然是妳出錢。」
「那個…咦?」
「而且要打理這棟豪宅妳這邊人力不夠吧,我可以幫妳。妳願意聘用我當管家嗎?」
「妳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而且屋外明明有籬笆,妳就不打算養些家禽家畜嗎,還有,採買需
要馬車,乾脆也雇一個車夫吧。」
「等等,妳考慮一下預算好嗎!」
「還有,我要求僱用一個吟遊詩人。」
「這個絕對是不必要的吧,為什麼家裡要有吟遊詩人啊?」
「吟遊詩人在天際省很普遍啊。難道高岩省的人都不聽音樂的嗎?」
「不是那個問題…」
「對了,拉伊耶小姐,妳喜歡什麼風格的裝潢和音樂呀?」
「以艾梅洛大人的喜好為主即可。」
「這樣啊,可是我對高岩省不熟耶,落錘省離我家鄉很近我還知道一些…」
「等等,我還沒有答應要僱用妳!」
我決定用『這傢伙是貴族,多攀些關係準沒錯』為理由說服自己。既然我沒辦法抓著
她去跳崖,只好用管家的名義住下來了。
沒錯,既然知道了這傢伙是貴族,怎麼可以放過呢?只是因為這樣而已,我只是貪圖
這傢伙的財產和地位而已。我必須鄭重聲明,我的膝蓋絕對沒有中箭,絕對沒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