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崎玲奈是被痛醒的。
她閉著眼,太陽穴附近傳來陣陣抽痛,一瞬間竟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剛結束了一個案子,在回公司的路上車子卻拋錨了,然後……?
耳中忽然傳來的雨聲唰地沖亮了原本沾灰的記憶片段。
對了,昨天在打鬥中手機被摔壞,而回公司路上車子又拋錨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野外。
不得以在走回公司的途中卻忽然下起傾盆大雨……
在雨中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終於找到交通工具順利回家。
頭痛又更嚴重了一點,在發現這個事實的同時玲奈也察覺到了全身的無力倦怠和那股從骨
頭內疼出來,
彷彿骨架被拆散又重組起來的酸痛麻痺感。
她翻了個身,勉強地睜開眼。
房間看來模糊不清,像是罩在薄霧中。
從眼角隱約的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玲奈勉強自己開口「……琴葉。」
「玲奈さん?」
峰森琴葉有些疑惑,雖然結案第二天可以下午再進公司作文書處理是Suma Search社的不
成文規定,但只要沒受太嚴重的傷玲奈一直都是正常時間上下班,所以琴葉在平常的出門
時間沒看到玲奈就很自動的推門進了她的房間。
「玲奈さん ,妳沒事吧?」
琴葉有點擔心。
雖然躺在床上的玲奈看起來跟平常並沒有什麼差別、臉色也沒有特別差,但昨天她回到家
時那活像剛從水缸裡被撈出來的模樣嚇了琴葉好大一跳。
「沒事,只是有點累。今天我不去公司了。琴葉去公司後順便幫我跟社長說……」
玲奈勉強讓聲音保持平靜,不想讓琴葉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但眼前的薄霧卻越化越濃,她
甚至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把那句話好好講完,意識就已經不受控制的被丟失在黑暗中。
玲奈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絲毫沒有休息到。因為在睡夢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和臉孔不斷
交雜出現,輪流叫囂著各種聽不清的話語。很久不見的母親臉上帶著記憶中的溫和笑容,
卻在看到自己的瞬間忽然崩壞著吶喊出她聽不到的咒罵;已經斷了聯絡的父親就像往常與
母親吵架時,用滿臉不耐怒吼著什麼;窪塚沾滿血跡的臉龐嘴唇一張一合;"死神"用充滿
嘲諷的眼神睥睨著自己;但在各種景象變換之間,更多時候她看到的是咲良。咲良笑著、
哭著、生氣著……幾次想要呼喚對方,喉嚨卻乾渴的無法出聲。
咲良……
彷彿聽到了玲奈不成聲的吶喊,從剛才就一直如同壞掉收音機般充滿雜訊干擾的夢境忽然
安靜了下來,然後,她終於聽到了那個讓她忍不住落淚的聲音。
「姊姊。」
她想開口,但喉嚨的像被燒灼過疼痛得讓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明明有很多事想說的……
「姊姊。」眼前的咲良笑著、歪了歪頭。雖然沒有接著開口,但玲奈還是覺得自己聽到了
咲良的聲音:已經,沒問題了嗎?
才沒這回事,玲奈直覺性的反駁,咲良卻露出了調皮的微笑,讓玲奈不自覺得別過眼。
嘛,雖然離“沒問題”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是……但是呢,姊姊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喔。
玲奈看著妹妹,心裡一陣酸痛,卻又莫名的有些羞澀,一時竟無語。
咲良那永遠停留在國中生的臉龐帶著不符合年齡的老成,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所以,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這是玲奈醒來前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她睜開眼,發現眼前的薄霧已不再,原本那彷彿從骨頭擰出來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試著
坐起身,卻從頭上掉下一塊濕毛巾。她愣愣地看著毛巾在棉被上暈出一攤水漬,沒有動作
。
房門被打開了,玲奈下意識繃緊了肩膀,在看到琴葉端著水盆走進來時才放鬆下來。
「欸?玲奈さん?妳什麼時候醒的?」
琴葉放下水盆,快步走到床前,在撿起毛巾時順手摸了摸玲奈的額頭,「燒還沒完全退的
樣子,再躺一下會比較好吧?」
琴葉轉身想要換過一條新毛巾,卻被後腰上忽然傳來的重量和溫度嚇了一跳。她低頭,剛
好看到兩隻細白的手臂從後面圈上自己的腰。琴葉有點不知所措,這麼示弱的紗崎玲奈太
罕見,她開始擔心早上那一陣高燒是不是燒壞了什麼東西。不過難得被撒嬌的感覺實在太
好,所以雖然知道這樣不對,琴葉還是無法控制嘴角那些微上揚的幅度。她將手放到玲奈
的手上,輕輕的拍著,邊思考這時候該說什麼好。玲奈昏睡燒得迷迷糊糊時不斷囈語,雖
然聽不清楚,但琴葉覺得她可以猜到那三個音節是什麼……
在琴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時,背後忽然傳來了被悶住的沙啞嗓音,「琴葉。」
「嗯。」
「妳今天沒去上班。」
「妳燒成這樣我怎麼可能去上班呢?不過我有好好的請過假了,不用擔心。」
「……琴葉。」
「嗯。」
「……琴葉。」
「嗯。」
「……謝謝。」
「與其事後這麼說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那麼亂來……」
聽著琴葉碎念起自己平常各種生活惡習,玲奈再次閉上眼,被琴葉的溫度所包圍,並小聲
的、用只有自己才聽到的音量說出:「嗯,我不是一個人。」
說出這句話同時,玲奈覺得耳邊似乎響起了咲良歡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