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把刀
10 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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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我外公告別式，今天我二姑姑告別式。
二姑姑是一個開朗又活潑的人，很愛笑，幽默又熱愛交朋友，我一直覺得今天靈堂上的
照片沒有完全抓到姑姑平日爽朗的神髓。
小時候我們家的玩具很多，但幾乎都是斷手斷腳的橡膠怪物，當然他們一開始可能都是
完好的，只是怎麼被我們一路玩到壞，則沒有真正的印象。我有很多怪物，但詭異的是幾
乎沒有英雄角色，所以部分怪物被我的想像力賦與比較正面的背後故事，為什麼少一隻手
，為什麼沒有頭，才有辦法勉強把對戰勢力劃成均等的兩派。
每天都玩著一大堆壞掉的玩具，老實說我沒有覺得自卑，除了某一天老師要我們帶你最
喜歡的玩具去學校，每個人限時一分鐘，上台說說你為什麼最喜歡這個玩具的那一天為止
，我都覺得斷手斷腳的玩具在我的童年裡一點也沒有帶來困擾。
大約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吧，二姑姑注意到我在棉被皺摺裡玩的玩具，每一個都是怪模怪
樣，她很吃驚，一個一個拿起來檢查，問我為什麼都玩「這種的」，我當時很鎮定地回答
：「這樣很好啊！」二姑姑好像一副很難以接受的表情，害我也有點難為情。
過了幾天，中午，我穿好制服準備去上下午班的時候，媽媽在廚房炒菜，二姑姑很神祕
地把我叫到奶奶房間，把房門關上，拿出一大盒，當時最超級的玩具「超合金五隻獅子合
體聖戰士」！
我嚇呆了，虎軀狂震，二姑姑用氣音很認真交代我：「田田！不可以跟媽媽說姑姑送你
這個喔，但是你每次要玩的時候，就到奶奶房間玩，玩完了，就把玩具藏到床底下。姑姑
再找機會跟澎澎和三三說。記住喔，不可以讓媽媽發現。」
姑姑會這樣提醒，是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家希望跟親戚長輩之間，不要有送玩
具給彼此小孩的默契，理由是我們家連給自己小孩買玩具都沒有預算，但如果自己小孩收
了長輩的玩具，為了回禮，我們家還得破費，這一來一往就通通省下吧。
就這樣，我們三兄弟逐一被我二姑姑秘密通知後，如獲至寶，常常偷跑進我奶奶的房間
玩「超合金五隻獅子合體聖戰士」，玩好了，就快速把五隻獅子分拆近箱子，推進床底。
也因為我媽媽會搜查我們的房間、書包、抽屜等等，卻不可能到我奶奶房間裡搜查什麼東
西，這個秘密持續了一段時間。
所有的秘密都有保存期限，小孩子的掩飾尤其拙劣，我媽媽終究還是發現了我姑姑的禮
物，把我們三兄弟狠狠數落了一頓。
永遠記得我的反應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真的非常想好好玩這五隻獅子，既然
被我媽媽發現了，以後反而可以光明正大地玩聖戰士，可是一轉眼，當我媽媽把五隻獅子
打包起來，要慎重其事還給我二姑姑的時候，我真的是超級崩潰，沒想到我媽媽還有這一
招！
我二姑姑在奶奶房間門口說好說歹，無論如何要我媽媽收下，我不知道後來我媽媽回了
什麼禮，總之，那五隻超合金獅子讓我們三兄弟徹底瘋狂了，迫不及待帶到學校去，在早
自習時間跟同學炫耀（幸好有五隻）。我哥哥主宰了中間的黑色獅子，我弟弟要了綠色，
我要了紅色。土黃色跟藍色就是大家一起公家。我不知道「聖戰士」是多少人的童年記憶
，但當時有這一組，真的就是超屌，很威風。
三個禮拜前，我二姑姑重病住院，病到沒有力氣說話，情況很不樂觀。
雖然「多休息喔！」、「好好保重！」、「加油！一定會好轉的！」之類的打氣是一定
要的，但我不想那麼天真地噓寒問暖，我想把握住最後的機會好好跟二姑姑道謝，跟道別
。
我們是一個幾乎不明講噁心話互相打氣的家族，很彆扭，但我趁著我二姑姑完全沒有力
氣回應任何一個字的時候，支開了當時正辛苦照顧她的表弟，在病床邊，我握著她的手，
慢慢地將這一段往事鉅細靡遺地說了出來。
二姑姑的眼淚流出，但沒有流到耳朵就停住了，就連流淚都如此虛弱。
我沒哭，反而一直笑。
我向她好好道謝，我說。
那是我這輩子收過最棒的，玩具。
二姑姑再見。
我重新開始後的第一個，故事，就獻給妳。
希望妳不再有掛念。
所有羈絆，所有未完的故事，都交給我們了。
好啦你姑姑看到你現在會如何想
可以關閉臉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