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freakgun (怪槍)》之銘言:
: 新加坡人的愛恨告白:看了台灣,發現自由也沒多好
: 商業周刊
英國前首相托尼·布萊爾在《紐約時報》12月4日刊發文章
Is Democracy Dead ?(民主已死?)
Tony Blair: For True Democracy, the Right to Vote Is Not Enough
托尼·布萊爾:1997-2007年曾任英國首相
如今,民主國家的日子不好過。許多國家的民主制度出現了障礙:美國國會、英國聯合
政府,以及許多歐洲國家的政府都遭遇了困境,難以做出必要的決策以回歸經濟增長。在
滿足本國公民需求方面,一些羽翼未豐的民主國家似乎不如專制國家有競爭力——至少從
短期看是這樣。
屋漏偏逢連夜雨,除了民主制度的失靈,近期還出現了一系列意義深遠的挑戰:極端主義
在中東地區肆虐擴張;金融危機的陰云困鎖歐洲;俄羅斯兼併克里米亞風波未平,烏克蘭
東部衝突又起。有鑑於此,歐洲極右翼政黨的崛起,以及社會上對民主政治普遍存在的憂
慮與失望情緒便不足為奇了。
民主讓我們過於自負。民主仍然是我們選擇的制度——是自由者自由選擇的結果。但民
主制度遭到了挑戰,我稱之為「功效」挑戰:民主的價值是正確的,但民主制度往往無法
兌現這些價值。在風雲變幻的世界中,國家、社區、企業都必須不斷調整自己去適應這些
變化,民主制度顯得遲緩、官僚而又脆弱。在這個意義上,民主國家對不起自己的公民。
這種情況為何發生,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我們似乎忘了,只有實踐中行得通的理論才是好理論。民主體制的理論基礎是重要的,通
過選舉產生政府的基本原則顯然是正確的,它也仍然得到大眾的認可,但民主原則在踐行
中卻往往遭到歪曲。今天我們應該討論如何改善民主制度,如何使它現代化。傳統上,辯
論民主的議題無外乎政府的透明度、誠信度。比如在英國,我們討論的話題是議員們的費
用報銷機制。
但是,導致人們對民主政府大失所望的真正原因是,人們認為生活中迫切需要的改變遲遲
沒有發生。這是一個很實際的挑戰。人們往往有另一套說法,他們說政府不傾聽民眾的聲
音。但實情往往是,政府在傾聽,但民眾的聲音卻是雜亂分化的。通過強勢領導有效進行
決策的能力,正是民主制度所缺乏的。為什麼會這樣?
近年來,西方民主國家發生了一系列變化,降低了民主體制的功效。
在美英兩國,有越來越多的選區受其邊界劃分結果的影響,直接落入某個政黨囊中,成為
其固有選區。如果你成功獲得了黨內候選人提名,便將鐵定贏得該選區的議席。這促使潛
在的候選人們採取某些立場,討好擁有提名權的黨內活躍分子,而不是廣大公眾。就這樣
,政治家們逐漸遠離了大眾所持的中立立場,而這必將損害他們的決策能力。
在這樣的體制內,擺好政治姿態比實幹解決問題更重要。實際上,現代治理是基本不帶意
識形態色彩的。
此外,隨著傳統觀眾群體的萎縮,新聞機構發現最大的商機在於煽動忠實觀眾,呼應他們
的具體利益。因此,許多西方媒體的黨派色彩變得越來越鮮明。
在我們的體制中,產生了強大的利益集團,它們能阻攔我們進行實質的、必要的改革。譬
如,所有試圖改革教育系統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場多麼艱苦卓絕的鬥爭。官僚體系反抗變革
;教師工會反抗變革;甚至連公眾都被挑唆起來扼殺符合自己利益的變革。讓我幾乎丟掉
首相烏紗帽的決策,無關乎戰爭與和平,而是我的教育改革政策。醫療系統改革也同樣舉
步維艱。
然而,世界如此瞬息萬變,政府體制的更新就顯得格外重要。
公眾能夠感受到,我們的社會早該改革卻遲遲未動。人們需要更好的服務,有更高的期望
,但任何政治家都會告訴你,沒人願意為此買單。改革的缺失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在政
府預算吃緊的今天尤其突出。所以,現代治國面臨一道離奇的悖論:要滿足公眾日益提升
的需求,改革必不可少,但公眾很容易被動員起來反對這些改革。所以,在變革面前,西
方政治家們往往退避三舍,導致選民對民主政治的進程大失所望。
看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臘等歐洲國家:為了改變公共利益的分配方式,為了精簡
體制,這些國家都在稅務系統改革中苦苦掙扎。一方面,公眾強烈地牴觸改革;另一方面
,這些國家又沒有其他途徑可走。同時,歐盟也無法採取措施刺激經濟增長來配合改革。
檢視過去20年內發生在私有部門裡的變化,今天市值領先的公司與20年前大不相同。長江
後浪推前浪,這是世間萬事萬物新舊更替的規律——但政府體制卻自絕於這種規律之外。
自上而下的官僚階層傾向於管控現狀,而不是改變現狀——因此,我們沿襲著過去的道路
,無法做出改變。
科技能夠改變教育和醫療系統的運作方式。科技能給教學帶來革命性變化;能產生全新的
診療手段。這些變革已在條件最好的地方出現萌芽;但大多數地方難以企及其紅利。正是
這種功效上的差距,導致人們對政治徹底失望,並訴諸於根本不能解決問題的民粹主義途
徑。這是亟待我們解決的問題。
而且,在今天這個最需要領導能力的時代,政治領袖的基因池卻在逐漸枯竭。在我們的議
會或國會中,有多少人曾在政界之外有過身居要職、擔當責任的經驗?如今有太多年輕人
憑著對政治的興趣愛好,在大學畢業後就投身於某位政治家門下從事研究分析工作,進而
直接參與競選取得議會席位。
在進入政界之前,我在私有部門只工作了七年,但對我來說,那是意義重大的成長期。在
業務和人際方面,這段經歷對我後來執政裨益匪淺。尤其重要的是,我知道了書本上的政
治理念和適用於「現實世界」政策是存在差異的。
還有,與私營部門的成功精英相比,政治領袖們的薪水實在稱不上豐厚——這話我只有卸
任後才能說。今天,我們最需要一個多樣的、有活力的、健康的政治領袖基因池,但微薄
的工資限制了政治職業生涯的吸引力。
上述種種因素,導致由民主體制產生的最高領導人很難有什麼作為——所以就產生了「功
效挑戰」。這種挑戰被社交媒體進一步放大,而社交媒體本身便是一種革命性現象。過去
,社會問題的發酵是一個相對緩慢的過程,如今在社交媒體的推波助瀾之下,公眾情緒的
浪潮在數日甚至數小時內便可掀起輿論海嘯。政治家一味追求擴大影響力和衝擊力,往往
顧不上保持社會輿論的平衡。
這種情況使政治領導人感到疑惑。領導人必須在領導方式和輿論之間作出精密調整,既要
超越各種聲音,又不能脫離輿論。領導人必須精準地判斷公眾的情緒,但如果依靠
Twitter推送的信息來治理,是很難對輿情做出準確判斷的。社交媒體能積極地影響現實
世界,這固然令人興奮,不過社交媒體的話語權屬於「大嘴」們——我們知道,有理不在
聲高,聲高者未必有理。
如果給萎靡的民主對症下藥,恐怕將改變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關係。人們必須接受一點
:治國理政避免不了各種艱難的抉擇,做出這些抉擇的政治家應該受到尊重而不是詆毀。
此外,有的規則可能也需要更改——例如,公共領域和私有部門之間「旋轉門」應該更加
通暢。各國議會運作的方式可能會發生改變,有些國家甚至可能得修改憲法。
如今,我們必須把民主體制的問題搬上檯面,開誠布公地進行討論。民主體制光給民眾投
票權是不夠的,還需要做出實實在在的成果。然而目前民主制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
我們不應坐視選民在獨裁和民粹之間做選擇。如果我們真的相信民主,就讓我們著手拯救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