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今天剛好看到一篇文章
核廢料還真的就在他家旁邊,因為他是金山高中的退休老師
文章網址:
https://bit.ly/3echNAN
文章標題:
我是金山高中退休教師,這是當地居民與萬年核廢料共伴的心情
文章內容:
文:江櫻梅(金山高中退休教師)
https://i.imgur.com/3lkHlTQ.jpg
核四公投領銜人及擁護團體常說,核廢料的體積很小,工程技術早就可以安全處理了,台
灣會碰到問題都是政治因素。
其實,比體積大小更重要的,是要如何安全隔絕它的輻射劇毒。
2015年11月5日,我參加一場由「媽媽監督核電廠聯盟」舉辦的講座「美國高階核廢處置
場選址的過程與現況」,主講人卓鴻年教授正是美國國家實驗室核廢處理專家。以下是那
場講座的札記:
首先,人類過於高估核廢處理的能力了。
早在1955年,核化學家Glenn Seaborg就提出「高階核廢料難解,會影響核能的工業用途
」的看法,然而,掌權者與核工集團在沒找到解決方案之前,不負責任地大力推廣核電。
六十多年過去了,「一勞永逸」的最終處置方案仍未達成,美國猶卡山(Yucca Mountain
)核廢場計畫在2010年曾被撤銷執照,目前還在爭議中。而當初透過立法,能源局應該在
1998年收回各民營電廠高核廢的承諾跳票了,各核電廠不甘心花大錢去蓋乾貯設施,便一
一控告能源局,敗訴的能源局只好賠錢,用誰的錢?當然是納稅人的。
其次,單靠核工專家是無法處理核廢的。高核廢最終處理研究需要跨領域的合作,核工知
識只占其中一小部分,它更包含地質、水文、材料科學以及社會溝通等等。早期的研究以
為只要找到「合適的」天然屏蔽場址即可,後來才知道再怎麼都需要配合工程屏蔽,以及
尊重在地的溝通過程。
美國國家科學院在1995年要求將核廢料最終處置場法規安全訂為「100萬年」,唯有如此
,才能以一世代人有限的生命與智慧,去規劃無數代人的未來。然而,即使哪個最終處置
場成功啟動了,當今活在地球上的每個人都無法見證那「100萬年」是安全的。
最後,台灣的乾貯設置非得以最嚴格的標準去思考不可。
世界上最早啟用的乾貯設施已30年了,最終處置場至今仍遙遙無期,執照不得不延長再延
長。不同於地質穩定、氣候乾燥的美國乾貯場,潮濕多雨、含鹽分高、位於地震帶的北海
岸,要如何「暫時安置」一萬多束高階廢燃料棒?放40年?100年?或更久?政府唯有誠
實謙虛去面對問題,並且透明公開訊息,才有可能進行社會溝通,全民2300萬人共同面對
,以達成共識。
從這場演講,我看到的卓教授是位謙謙君子的核子物理學家,針對不確定的,他會說目前
還不知道答案,要實驗、要研究之後,才能告訴你;而某些擁核者總是說,這根本沒問題
,早就有解答了!我認同吳明益老師說的,「真正的科學人,必然理解萬物的自然律才是
世界運作的法則」,對科學往往有更多的質疑,而過度樂觀的科學至上主義,事實上並不
科學。
https://i.imgur.com/TqjhJ1c.jpg
核災發生的時候,政府要如何來救我們的孩子?
公投倒數,核廢料處理議題成為核四公投爭鋒焦點,部分擁核人士再度宣稱「核廢料可以
放我家」。12月9日,卓鴻年教授透過視訊說明,這種「核廢料可以放我家」的說法,是
沒有實質科學思考的,北台灣核電廠30公里內人口高達四、五百萬人,若發生核災,根本
無法緊急疏散。
家離核電廠那麼近,印象中學校是在日本311核災之後,才開始做核子事故演習。但就我
的理解,萬一嚴重核災發生,單靠目前的劇本是不夠的;也曾懷疑,青春騷動的孩子們是
否能把僅有的演練,放在心上。
我還在金山高中圖書館任職時,曾經抽問一位國二小義工對核災演習的認識,而有了以下
對話:
T:上課中核電廠發生事故,該怎麼辦?
S:(面帶微笑)嗯...要鎮定,注意聽指示。
T:然後呢?
S:拿出雨衣和口罩準備。
T:你們都知道雨衣和口罩放在哪裡嗎?
S:知道,教室裡就有,每人一份。
T:然後呢?
S:用膠帶把窗縫貼起來。
T:接下來呢?
S:(仍然面帶微笑)政府會來救我們……
這真是一個信任大人的少年。但,到時候政府要如何來救我們的孩子?
今年春天,閱讀了《核災下的首相告白》,讓我更能理解疏散的艱難。菅直人曾被質疑為
何選擇分段擴大避難區域,他說:
「理由就在於,當半徑擴張為三倍,面積將會擴張為九倍……如果一開始就宣布避難區域
為10公里,命令該區域內所有居民同時移動的話,那麼住在核電廠附近的居民很可能來不
及逃難。
所以只能讓狀況最危急的半徑3公里內居民先行避難,等到這個區塊清空之後,再擴張至
10公里,最後再擴張至20公里。
其實採用這種方法的問題也很多,例如居民必須從一個避難地點移動至下一個避難地點,
造成不少混亂與負擔。」(P.95)
比起日本福島縣,我們大台北地區人口更加稠密,一旦北台灣發生那樣的複合式災難,路
坍了、橋斷了,不但居民疏散不易,搶救核電廠的人力和物資也難以抵達。即使第一時間
災民能被疏散到避難處,日後還能回到山海之鄉安居嗎?還有,核災對整個大台北地區的
衝擊,是台灣能承受的嗎?
https://i.imgur.com/UzQxakj.jpg
核災的尺度是4D的,是慢動作的展開
在「核四公投」的意見發表會中,正方代表卻拿出東日本大地震引發的火災照片,說燃煤
或燃氣電廠比核電廠更怕地震。
我記得那些熊熊烈火的災害畫面。沒錯,在強震襲擊之下,受損的不只是建築物,很可能
還有變電箱、油槽、氣槽,以及各種管線等,是很容易引發大火的。
Kazuki Oshimizu是福島縣浪江町人,在紀錄片《福島的幽靈》[註1] 中,他的故事提供
我們另一個視角。
311那天,身為浪江町的義消,他很快就開著消防車去救援,開到沒油時,一度還央求小
客車車主把油讓給他。不料,核電廠的輻射開始外洩了,周圍三至五公里內禁止任何人進
入,讓他的救援工作受到更大的挫折。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睡覺都會做惡夢,那些若
無核災就可以得救的人問他:「你為什麼不來救我們?」
2018年,Kazuki Oshimizu返回故鄉,重新經營父母留下的老餐館,以前只賣晚餐,現在
為了大量的除污工人,也提供午餐的服務。他說:「我愛浪江町,我愛我的家鄉,這是我
回饋家鄉的方式。」鄰居們都沒有回來,他的餐館為社區點亮了第一盞燈。
跟Kazuki Oshimizu住在一起的,還有妻子和幼兒。輻射是否會影響兒子的健康和成長?
他當然擔心。他說:「目前是每半年檢查一次,若身體出現問題,再做其他打算。」一旁
的妻子補充說:「比輻射更令人在意的,是孤單,以及沒有安全的遊戲場讓兒子玩耍。」
他們的小孩開始學走路了,媽媽真的很想帶兒子去戶外體驗其他事物啊!
311核災引起的輻射風險,對返鄉的福島人來說,是每日的存在。
大地震來了,受損甚至引發大火的火力發電廠是點的災害,被摧毀的城市是面的災害,它
們在災後可以立刻或慢慢復原。然而,核災的性質大大不同,它是4D的,你必須加上時間
。核災,是慢動作展開的災難,是朝向未來的殺戮。
Kazuki Oshimizu帶著妻兒返鄉,這真是辛苦的選擇。祝福他們一家人。
福島如鏡,那車諾比呢?35年過去了,車諾比核電廠周圍30公里仍是禁區,恐怕長達2萬4
千年都不適合人居。
https://i.imgur.com/Tsa2xcN.jpg
但也有報導說,那裡現在卻成了「動物天堂」,當然囉,因為人類撤出了嘛!目前研究有
限,科學家還無法全面理解輻射對不同物種的影響,而我們也要避免「倖存者偏誤」(
survivorship bias),也就是說,只看現存的動物,是無法得知其世代篩選的過程,以
及關鍵訊息的。
去年車諾比核電廠附近發生森林大火,大家都很擔心會波及電廠,也擔心森林中的輻射塵
會飄到空氣中。核災還未完未了!此外,根據加拿大網路媒體Barrie Today的報導 [註2]
,說車諾比核災造成了「喪屍森林」(zombie forest),作者Peter Bursztyn 寫道:
「事實上,這片森林在34年前就死了,是被輻射殺死的。森林死了,但卻從未腐爛,那些
沒腐爛的樹就這麼一直站著。當地人稱這片森林叫做『喪屍森林』。而原本正常堆積在森
林下面的樹葉、樹枝、松樹毬果和松針也沒有腐爛,因為幫助植物腐爛的那些昆蟲、真菌
和細菌等,也都被輻射殺死了。」
嚴重核災引起的輻射病,讓罹難者無法好好安葬,倖存者無法好好生活,沒想到森林也遭
到類似的災難。
「不知死,焉知生?」這句話,也可用來看待核電。一生平安的核電廠,如期下庄後的除
役是漫漫長路;而發電期間所產生的核廢料,是世世代代被迫去承擔的;或者不幸地,發
生嚴重核子事故的災後處理,也是遙遙無期。
核廢料的時間尺度,不是人類的時間尺度,在地狹人稠的地震島,更是挑戰重重。
我們無法倒帶,但12月18日,公投第17案「核四重啟」,我會投下「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