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很長的文章。
在提出我這個觀點前，我必須稍微提出一個聲明：我覺得台灣現在的政治與社會是
退化的，更精確地說是退化到了1990年。在下一頁將會有一個比較完整的簡表，說明
台灣社會在重複自身歷史的過程。
之後，我將很快說明這個表的一些相似性形成的關鍵，嘗試說明一下為什麼這樣的
情況會發生。但是在這之前，我想說明一下關於「世代」的概念。
簡單地說，現在在2008年到2014年間跳出來的年輕世代，他們其實並沒有真正經歷
過1990年代台灣民主化轉型的經驗，但是他們學校、上一世代的老師，很多正是該過
程的參與者。這一個世代的年輕人，他們其實是在學習、再製當年社會運動的場合。
這一方面是在模仿他們嚮往、崇拜的老師們，另一方面也是這些師長輩在濃濃鄉愁的
懷舊下，有意無意引導的成果。
接下來，我們看看這一個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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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 李登輝同額競選中華民國 2008 總統選舉馬英九大勝，立
總統，國民黨在國民大會 委席次國民黨回到超過六
壓倒性地投票通過 成的絕對多數
↓ ↓
1990 野百合學運 2008 野草莓運動
1990 李登輝任命郝柏村出任閣
揆，引起社會對軍人干政
的疑慮
↓ ↓
1992 反核四運動興起 2011 日本福島事件，反核運動
聲浪再起
1992 反核運動提出罷免台北縣 2013 罷免吳育昇案
~ 擁核立委的活動 2014 「割闌尾」罷免國民黨籍
1993 立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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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認為，促成這兩段時間軸的重疊，一個重要的關鍵是2008年立委選舉，民進黨潰
敗的結果，是選舉席次退到了解嚴前後的窘境：國民黨掌握超過六成的席次，民進黨
只剩下三成。在當時的不少文章裡，很多人都表示了一種彷彿回到戒嚴時期的感覺。
也正是這樣的想像在後續的過程裡發酵，年輕的世代開始幻想、編織一個威權獨裁的
警察國家，正要開始降臨。
這些沈浸在幻想之中的年輕世代，並不能夠真的瞭解這兩者的差別。我舉一個例子
來作說明：在2014年反服貿的運動中，很多人對警察驅逐闖進行政院的這件事表現出
極度的不滿，並將它當成國家濫用權力的事實證據。
不過解嚴前後的衝突，是這樣子的嗎？1988年有一個同樣基於政府開放國外農產品
大舉進口、社會集結起來的重大反對運動，這就是五二○農民運動。然而，在1998年
的五二○農民運動裡，當時李登輝動用的國家力量，叫做憲兵隊。
1990年和2008年的現實，兩者之間其實是有很大的差別，這個差別就是二十年來台
灣民主化的成果。真正的唯一相似之處，就只有國會的席次比例上。不過在一切只看
選舉結果的台灣，這樣的相似就已經足夠當作「證據」了。
先講講1990年的情況：當時萬年國會尚未就地解散，國民黨掌握絕對多數的席次，
李登輝的總統「競爭」，只有在國民黨內和林洋港的一陣糾纏。在八大老出面勸退林
之後，李登輝就已經是百分之百的下一任總統了。李登輝也正是以同額競選（沒有任
何競爭者）的情況，高票與李元簇當選了中華民國的第八任正副總統。
當時的社會對於國民黨這種壟斷國會的情勢，有著相當的不滿，這也是野百合學運
發生的背景：野百合是在總統選舉前一週開始，到李登輝確認選上、連夜會見學生代
表的隔日後解散。在這意義上甚至可以說這就是一個對國會席次的反應。
但是李登輝和國民黨政權的獨裁形象，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就獲得了解除。李登輝就
任之後，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任命了郝柏村當閣揆，在當時可說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甚
至有報紙直接頭版以「幹！」這個字當標題。郝柏村之後以強勢的方式對待社會運動
，也被認為是保守勢力的一大反撲。
稍微附帶一提，李登輝找國防部長郝柏村當行政院長，其實邏輯和陳水
扁一開始任命國防部長唐飛擔任閣揆，有著一樣的邏輯：先穩住軍方，
才能維護政權。
再附帶一提，也不僅是反對者重複歷史，另外一邊也是依樣行事；例如
現在會稱反服貿活動的那些人叫做「學匪」，過去郝柏村則以「社運流
氓」來稱呼。
而2008年的野草莓，則是一個不斷模仿過去野百合、想要重新複製整個運動及其想
像的表演，最明確的證據就是那一條區隔「學生」、菁英主義的分隔線（野百合活動
後針對那條分隔線的有無與否，當初參與者其實分成了兩派，猜猜看在野草莓背後的
學者們當年是哪一派的？）。我知道很多人會想要爭辯學生的「主體性」，但是我想
講兩件事情：
1.最初李明璁提的宣言裡，其實寫的是「我們只是一群憂心臺灣混亂現況與未來發展
的大學教授、學生、文化工作者和市民」（一開始連署的人名並非以學生為主，是
後來網路傳出去後才變成大量學生的加簽），三點訴求被整個野草莓照單全收；
2.更重要的是，在被警方驅離的當晚，李明璁在沒有帶領學生代表的情況下，直接和
警方交涉驅離的事情，不僅當時警方也不覺得沒有學生在場會有不妥，事後學生也
沒有討論什麼學生「主體性」、、授權、代表性的問題。
反核運動則是另一個高度再製歷史的故事，雖然福島事件是一個偶然。不過確實在
福島事件以前，反核四運動根本沒有在台灣社會成為什麼氣候，很可能只是一些政客
的舞台而已。
還記得網路上著名〈非核家園到此為止〉一文？在反核運動的場上，自
費包遊覽車參加的貢寮鄉民無法上台發言，反而是任內繼續進行核四工
程的民進黨行政院長（兩位！）有拿麥克風發言的權利，這是何等諷刺
的畫面呢？
反核四運動也不僅是口號上的重現，更有趣的是行動上也是一種重複。尤其是罷免
立委的手法又被拿出來做為運動工具，真的讓人有著無限感慨。唯一不同的是，當年
的沒有公投法這件事，現在有了公投法。
有沒有人知道，公投法這件事情有多諷刺呢？在1990年代沒有公投法的時候，反核
運動其實已經地區性地推動了好幾場的公投，甚至當時民進黨籍的台北縣長也有舉辦
過諮詢性公投。2014年的今天公投法已經通過，反核四運動卻在那邊推三阻四、找盡
理由也不願意真的舉辦一場公投。
最後，我們稍微談一下「未來」好了。
有兩件重要的事情，影響到1990年代的社會運動。第一件事情是1996年的總統大選
，中國嘗試以軍事演習宣示「主權」，引起台灣強烈的反彈。台灣社會運動，因此更
為強烈彰顯台灣的主體性。
第二件事情也同樣從1996年開始，這是剛獲得政治權力的民進黨，開始對社會運動
做出了許多的「背叛」。這包含了民進黨籍縣市長縱容縣市內工業發展高過環保、將
黨內許多台獨激進派分割出去（這些人最後組了個叫做建國黨、現在沒有啥人知道了
）、以及精彩絕倫的1996年核四覆議案。
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