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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samiImai (今井麻美) 看板: Gossiping
標題: Re: [新聞] 〈台北都會〉政治受難者人權辦桌 與街友
時間: Mon Feb 1 20:33:51 2016
「被成為台灣人」的白色恐怖受難者
日前參加白色恐怖口述歷史研討會,最後座談會的時候,主持人請在場的三位政治受難者
站起來跟大家講講話,第三位前輩一開頭就說,他「感謝中華民國政府」,因為在這裡他
受到很多人的鼓勵與幫助。
前輩簡短的發言,講了好幾次「感謝中華民國政府」,而每說一次,全場聽眾便忍不住大
笑,但我感覺得出來,他講這句話不是反諷,因為他看起來很樂觀、陽光,實在不符我們
對政治受難者的刻板印象。
後來才知道,他不是台灣人,而是馬來西亞僑生,意外捲入白色恐怖而改變他的人生。
陳欽生前輩,馬來西亞華人,1949年生,高中畢業時原本申請到英國利物浦大學,但高中
同學找他一起去台灣讀大學,他那時不知道台灣在哪裡,但他答應了,於是來台灣讀書,
後來考上成大化工系。
就讀成大期間,因為台南美國新聞處爆炸案而被捕,情治人員雖然查明他沒有參與,但為
了高額獎金而不願放人,硬是羅織罪名造成冤假錯案,他受到生不如死的刑求,兩個月內
三次自殺不成,最後被判刑十二年。
所幸在獄中,因為難友的鼓勵而沒有失志,努力充實自我技能。出獄後,經過一段時間的
浮浮沉沉,之後娶妻生子、拿到身分證、在台灣落地生根,還趕上台灣經濟起飛的黃金時
代,工作、創業、有了自己的事業。
抱持回饋社會的心情,他重返景美與綠島的人權園區當解說員,跟台灣年輕一代講述白色
恐怖的親身經歷,也重新面對、並嘗試放下那段痛苦的人生記憶。
陳欽生前輩因為白色恐怖,從馬來西亞僑生「被成為台灣人」,而他的人生正是如此複雜
的悲喜劇。看完影片,噙著眼淚,我終於明白他那句「感謝中華民國政府」的意思。
(作者/路向南)
http://newcongress.tw/?p=4358
陳欽生口述歷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GF23220yss
※ 引述《AsamiImai (今井麻美)》之銘言:
: 他的夢想是回馬來亞大學教書,卻因白色恐怖在綠島監獄待了12年
: 文:黃書琪(馬來西亞柔佛州士乃州議員)
: 2015年12月20日,臺北,暖冬。
: 夕陽迅速落下,景美人權園區的工作人員向還在與我們交流的陳欽生打眼色,時間到了,
: 是時候結束。我抓緊最後幾分鐘,問了一直壓在我心底的問題,「你還恨國民黨嗎?」
: 儘管已經多少猜到可能的答案,但是,當陳欽生對著我們說出答案,我依然紅了眼眶,他
: 對國民黨的恨,延續至今,作為一名莫名奇妙坐了12年冤獄的白色恐怖受難者,如何不恨
: ?
: 「如果不是國民黨,我早就應該完成我在台灣的學業,然後到英國繼續深造,回國(馬來
: 西亞)當教授,我當年的夢想就是回馬來亞大學教書。」
: 一個霸權底下,多少人的夢想被摧毀?生命被蹉跎?這是讓我心痛難過的原因。他的恨深
: 深地刺痛了我,因為恨傷己多於傷人,但是,如何讓這些白色恐怖受難者不恨?
: 陳欽生,1949年生於霹靂州怡保。1971年在成功大學化工系唸大三,因為被懷疑涉及台南
: 美國新聞處爆炸案,遭逮捕、刑求、判刑入獄12年。同時被逮捕的還包括李敖。
: 在那個白色恐怖的年代,被刑求入獄的外國人不止陳欽生一個。景美人權園區入口意象旁
: ,大理石刻著上千名受難者的名字。有的在獄中死亡,有的被判處死刑,有的倖存活到今
: 日。
: 陳欽生帶我們導覽園區的時候,從頭述說他莫名奇妙被警察帶走,接著被刑求逼供的過程
: 。
: 19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台灣,經濟比馬來西亞還差,留學該地,閑餘時百無聊賴,英文
: 好的陳欽生常去美新處看英文雜誌、報紙,但因為這樣,被懷疑涉及美新處爆炸案。
: 當秘密警察從車上走下來,跟他說有朋友在台北要見他時,年輕的他天真的以為是真的,
: 直到被帶到台北,才發現事情不對勁。雖然秘密警察一直跟他說,很快很快,很快就會結
: 束,實際上,折磨才剛剛開始。
: 為了讓他招供,警察對他刑求,48小時無法睡覺,疲勞轟炸,還有倒吊灌水,「水就從我
: 的眼睛,鼻子、耳朵流出來」但這還不是陳欽生受過最痛苦的刑求。
: 「他們用針插進指甲與肉之間的縫隙,然後用筷子夾住手指。」熟悉所謂滿清十大酷刑的
: 人多少聽過這類的刑求,1971年的台灣依然還在用著那古老的方法,企圖要人招供。
: 可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陳欽生,無從招供,也不知道要招什麼。警察問他是否
: 在馬來西亞就已經參與馬來亞共產黨,要他指認他鄉下學校的校長就是馬共分子,來自怡
: 保錫米山新村的他,怎麼想,自己的校長都不是馬共,更何況他自己?
: 直到最後,警察終於暗示他的案件和美新處爆炸有關,他才知道,要脫身就得編故事,他
: 企圖編一個讓警察們滿意的故事出來,但無論怎麼編,永遠都無法達到警察的要求。因為
: ,與他同時被逮捕的另外一位同學,被囚禁在台中,警察在等這兩個人編一模一樣的故事
: 出來交差。
: 萬念俱灰之下,他寧願求死,對一個20歲左右的少年而言,法官判他有期徒刑12年,是多
: 麼沈重的一件事。
: 獲釋33年後,他喘著氣,站在當年被判刑的第一法庭回憶,當初要法官判他死刑,因為生
: 不如死,但法官走下來對他說,法官沒有判生死的權力,作為一名法官,他只是按照上頭
: 指令行事,不然,接下來要被判刑的就是他自己。
: 之後被送到綠島服刑,在國際電話都是稀有服務的年代,他的父母壓根兒不知道遠在幾千
: 里外的兒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陳欽生1988年回家才知道,母親當年連神主牌位都已準備
: 好,準備好面對兒子可能已經不在的殘酷事實。
: 坐了三年冤獄,母親孤身一人前往台灣找兒子,不識中文的母親從臺北搭火車到台東,然
: 後再買船票到當時惡名昭彰的綠島找他;但千算萬算,算不到綠島竟然有兩處監獄,找錯
: 門的母親不知道,也沒有被告知,兒子其實就被關在隔壁的另一個監獄。
: 所幸返回台北之後,遇上一位退休的軍官協助,再度返回綠島,找到陳欽生的所在。「獄
: 卒喊我的名字,跟我說,我有訪客,我反問他你有沒有叫錯人,我當時想,我怎麼可能會
: 有訪客,但是獄卒跟我說,沒有錯,就是找我。」
: 他看著眼前隔著玻璃窗的母親,兩人凝視似木頭動也不動,如果不是獄卒推了他一把,他
: 可能會繼續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 訪客時間到,母親離去之後,他站起身來欲走回牢房,卻只覺天旋地轉,昏闕過去。
: 在民主倒退,民主體制被質疑的這個年代,台灣依然享受著民主的選舉,這些都建立在許
: 多人的青春與血淚上。
: 如果把1987年7月14日台灣解嚴當作民主化的開端,也已將近30年。至今,歷史的傷口並
: 沒有愈合。主持南非真想和解委員會的前南非大主教屠圖(Desmond Tutu)說,沒有寬恕
: 沒有未來。更重要的是,寬恕並不廉價,寬恕必須建立在誠懇的認錯與銘記歷史教訓的基
: 礎上。
: 像陳欽生這樣的個案,並不稀有,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受難者,但他的故事,正好是霸權時
: 代下,許多小人物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證明。他的留英夢,幻滅了,當教授的夢想,剩下
: 唏噓。
: 現任高雄市長陳菊,在1980年美麗島大審之前,寫下遺書,她起頭便寫,「願所有受苦、
: 被受縛、被壓迫的人早日得到解放,願我深愛的故鄉──台灣的人民早日享有真正的公平
: 、平等、自由、民主的生活。」
: 她以為必死無疑的審訊,經過許多人的奔走,國際社會壓力、注視,終究讓八名美麗島大
: 審的受難者逃過死刑。
: 在冷戰帷幕下,為台灣民主受難的不只是台灣人,還包括陳欽生這樣的外國人(雖然他最
: 後入籍台灣)。
: 出獄後,他要求國民黨政府發給他居留證,但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因為完全沒有居留證
: ,沒有工作沒有錢,無家可歸,只能遊蕩街頭,當了兩年半的游民。
: 陳欽生現在已經是成功的商人,陳菊當上了高雄市長。 但某種程度上,他/她們生命中有
: 一部分都被摧毀在霸權統治的那個年代。
: 回首過去,放眼看看現在,他/她們被摧毀的青春是否換回等值的民主、自由與公義?
: 不只是台灣,許許多多的威權國家、半民主國家,許多人依然奮鬥著,類似的悲劇只是換
: 了主角與場景,無法主宰自身命運是所有小人物在威權統治底下的共同點。台灣,對許多
: 仍在奮鬥的威權、半民主國家是個標杆,但是,台灣的民主不能停留在形式化民主——選
: 舉,民主體制必須讓人過得更好,民主、自由與公義才得以彰顯,讓無數人賠上的青春、
: 生命與血淚方得其所。
: 本文獲當今大馬授權刊登,原文請見〈12年冤獄換來的民主——留台生陳欽生的故事〉
: 責任編輯:吳象元
: 核稿編輯:楊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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