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土耳其「政變」是自導自演嗎?先從烏克

作者: AsamiImai (今井麻美)   2016-07-29 22:07:06
土耳其「政變」是自導自演嗎?先從烏克蘭危機與俄羅斯「黑海戰略」談起
http://www.thenewslens.com/article/44936
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Ban Ki-moon)的任期將在年底結束,近期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正在
進行新任秘書長的遴選作業,於7月21日展開首輪的意向投票。在所有的聯合國區域集團
(United Nations Regional Groups)中,唯獨東歐集團(Eastern European Group)至
今仍未有出任秘書長的紀錄;目前官方認證的12位候選人中,就有高達八位出身東歐地區
,外界預估下一任秘書長由東歐國家出線的機率頗高。然而,東歐候選人要在投票中勝出
仍有許多障礙,畢竟東歐一直以來都夾在歐盟與俄羅斯兩大政治集團之間,其中嚐盡苦頭
的國家就是烏克蘭。
2004年烏克蘭總統選舉爆發嚴重舞弊,得到歐盟支持的親歐派候選人尤申科(Viktor
Yushchenko),意外輸給有俄羅斯撐腰的親俄派總理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
,為了抗議不公平的選舉程序,烏克蘭as發生大規模抗爭行動,稱之為「橙色革命」(
Orange Revolution)。尤申科雖在重新舉行的選舉中勝出,但這起風波也造成烏克蘭國
內親歐、親俄鬥爭的檯面化,更因有外國勢力直接表態支持特定人選,導致這項議題國際
化。
亞努科維奇在2010年當選總統後,烏克蘭的歐洲政策就面臨許多挑戰,於2013年完全爆發
。亞努科維奇拒絕簽署與歐盟達成的自由貿易協議,這項協議是做為烏克蘭準備加入歐盟
的重要談判環節,因此引發國內親歐派強烈不滿,以基輔(Kiev)為中心的抗爭行動蔓延
全國。
2014年2月,亞努科維奇政府在失控的局面中垮台,烏克蘭東部數州與南部的克里米亞(
Crimea),其人口結構以俄羅斯裔占多數,對於親俄派失勢感到不滿,克里米亞議會轉而
請俄羅斯出兵協助,演變為一場震驚世界的戰爭。克里米亞在2014年3月16日舉行公投,
高達97.47%的選民同意加入俄羅斯聯邦,雖這場公投不被國際社會普遍承認,但烏克蘭
武力遠不及俄羅斯,難以改變俄羅斯介入後的結果,因此這場因歐洲政策所導致的烏克蘭
危機,最終以烏克蘭丟掉克里米亞的慘劇收場。
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威脅不僅是武力,還有一張更關鍵的王牌:天然氣。俄羅斯是烏克蘭與
歐盟重要的天然氣供應國,其中大部分管線經由烏克蘭運往西歐,近年來三方多次為了天
然氣運輸的費率與價格產生爭議,烏克蘭在兩強之間的處境更加險峻,一旦沒有謹慎處理
,就有可能會引發進一步的衝突。對烏克蘭、俄羅斯與歐盟來說,天然氣已不僅是經濟問
題,而是三方在國際舞台角力的政治工具。
烏克蘭危機讓人慶幸的一點,是這起動亂並沒有加入更難解的宗教問題,但與烏克蘭處境
相似的土耳其,情況就顯得較為複雜。
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在擔任土耳其總理期間,土耳其經濟發展突飛猛進,
其率領的正義與發展黨(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AKP)還因此連續贏得三屆國
會大選。然而,艾爾多安為了鞏固地位而採行伊斯蘭權威式領導,違背土耳其長期以來追
求的宗教世俗化目標,還透過修憲將土耳其總統改為全民直選,幾乎是為了艾爾多安2014
年參選總統量身打造的條款。
艾爾多安執政期間亮眼的經濟成績單,也為土耳其與歐盟之間的談判進入新的環節。土耳
其早在1999年就已經是歐盟候選國,一直到2005年才因經濟條件改善而開始展開加入歐盟
的談判。疑歐派的民族主義行動黨(Nationalist Movement Party,MHP)長期在土耳其
政壇發揮影響力,因此對於加入歐盟與否,土耳其國內意見也很分歧,除了有文化上的差
異,歐債危機之後更是讓人卻步,因此30多項的協議目前僅談妥一項,進度相當緩慢。
在周邊事務上,土耳其目前主要的對手是東南部邊境的庫德人(Kurds)與鄰國敘利亞;
土耳其政府要對付的目標,竟然與「伊斯蘭國」(IS)具有高度一致性。這點或許可以解
釋,起初歐美等國對抗「伊斯蘭國」時,土耳其位處戰場最前線卻沒有積極的參與軍事行
動,正是因為「伊斯蘭國」可以幫助土耳其達成削弱庫德人與敘利亞阿薩德(Bashar
al-Assad)政權的效果。
由於艾爾多安長期以來強勢的統治手腕,在土耳其社會引起許多不滿,縱使艾爾多安在
2014年成功當選首任民選總統,不過對艾爾多安的反彈聲浪依然持續發酵。2015年6月舉
行的國會大選,正義與發展黨雖然保住第一大黨的位子,卻首度失去國會過半席次,須在
該年11月重新進行大選。面臨一連串國內的政治困境,艾爾多安政府對「伊斯蘭國」的態
度出現急劇的轉變,這個轉變的契機來自2015年7月的一次恐怖攻擊。
2015年7月20日,土耳其東南部小鎮蘇魯奇(Suruç)發生爆炸案,土耳其政府聲稱是與
「伊斯蘭國」有聯繫的庫德族男子所為,除了開始支援美國對「伊斯蘭國」的攻擊外,還
趁勢打擊土耳其境內的庫德斯坦工人黨(Kurdistan Workers' Party,PKK)。
利用人民的危機感與恐懼,艾爾多安在國內局勢不利執政黨的情況下,透過打擊庫德人與
境外的「伊斯蘭國」重振政府威信,在「內需轉外銷」的手段下,讓執政黨於2015年11月
第二次的國會大選大獲全勝,再次於國會中取得過半優勢;然而這麼做的代價,等同於對
「伊斯蘭國」宣戰,導致這兩年「伊斯蘭國」對土耳其本土的恐怖攻擊越來越密集。
土耳其內部的問題,並不亞於「伊斯蘭國」所帶來的威脅,今年7月16日在土耳其發生的
一場政變,就凸顯出土耳其的政治體質遠比想像中還要問題叢生。這場迅速瓦解的政變雖
然沒有達成推翻政府的目的,但顯示信奉凱末爾主義(Kemalism)的軍方,已經有人對艾
爾多安伊斯蘭威權化領導的行為忍無可忍。然而,艾爾多安政府卻如法炮製蘇魯奇爆炸案
後的手法,開始在國內進行一場大規模的肅清行動,法官、教師、省長被逮捕或解職的人
數總計達上萬人之多,這樣的行為應該被解讀為再次的借力使力,即便這些人與政變本身
並無關聯,目的只是為了清除潛在的政敵或異議份子,由此產生政變是由艾爾多安自導自
演的說法。
2015年11月,土耳其擊落俄羅斯戰機而引起西方國家高度緊張,俄羅斯也對土耳其祭出嚴
厲的經濟制裁,衝擊土耳其觀光業,直到今年艾爾多安因為不堪經濟負荷終於向俄羅斯談
判賠償問題,雙方關係才而逐漸緩和。因此,若以經濟發展來看,政變由土耳其政府自導
自演的機會應該不大,土耳其高度仰賴觀光業,政局不穩的情形下自然會打擊觀光產值,
土耳其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
縱使土耳其與俄羅斯之間有這樣的齟齬,許多情報仍顯示俄羅斯在此次政變中,有可能提
供土耳其政府相關情資,讓政變以失敗告終。在這樣的背景下,俄羅斯還會選擇支持艾爾
多安的原因,就是俄羅斯為了自身的戰略利益,寧願讓形象爭議的艾爾多安繼續掌權,不
僅能避免世俗化的親美軍方建立政府,又能增加俄羅斯未來對艾爾多安的影響力。
從這點加以思考,先前許多學術研究都顯示土耳其政變風險極低,為何還是發生這樣令人
難以理解的政變?或許是在評估政變風險的指標中,必須要考量外國勢力對該國政局的影
響,如同此次俄羅斯對土耳其政府的支援,軍方可能是掌握部分情資,被逼得在尚未準備
完成就展開行動,變成一場還沒開始就注定失敗的鬧劇,卻也顯示土耳其政治體制「強大
而脆弱」的矛盾。
烏克蘭和土耳其這兩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國家,俄羅斯都或明或暗的介入,究其原因還是牽
涉到俄羅斯在黑海(Black Sea)的戰略布局。克里米亞半島的重要港口塞凡堡(
Sevastopol),之前租借給俄羅斯黑海艦隊(Black Sea Fleet)作為軍事基地,因此克
里米亞能夠擺脫烏克蘭的統治,俄羅斯絕對是最大受益者。與烏克蘭隔著黑海遙遙相望的
土耳其,則是黑海沿岸軍事實力最強的國家,並且掌握進出黑海的博斯普魯斯海峽(
Bosphorus Strait)與達達尼爾海峽(Dardanelles Strait),對俄羅斯的「黑海戰略」
當然至關重要。而「黑海戰略」的重要性,在於這是俄羅斯進一步發展「地中海戰略」的
基礎。
烏克蘭在歐、俄之間的掙扎,以及境內俄羅斯裔的貌合神離,讓俄羅斯有機可趁,介入烏
克蘭的政局發展,還導致烏克蘭丟失克里米亞這個重要的南方領土;土耳其在歐盟政策上
引起的政治紛爭雖然不比烏克蘭嚴重,但政府卻長期在國內對抗庫德人,引發土耳其與庫
德人、「伊斯蘭國」之間難解的三角關係,再加上艾爾多安背離土耳其伊斯蘭世俗化的國
本,也讓俄羅斯逮到機會玩弄外交手段。
從烏克蘭與土耳其近年來引起的區域動盪中,可以發現兩國內部矛盾的共同原因,即是對
歐盟的立場與族群的衝突,背後又能發現俄羅斯的身影穿梭其中,俄羅斯在兩國發揮影響
力的手段也相當類似,對烏克蘭要脅能源供應,對土耳其則是經濟制裁。烏克蘭與土耳其
的民主基礎,被這些因素拉扯得脆弱不已。
烏克蘭與土耳其皆非歐盟會員國,但兩國的政局發展卻對歐洲區域穩定有著強大影響,其
中土耳其不僅是歐盟候選國,還是唯一和中東接壤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NATO)成員,在戰略上絕對是歐盟東擴最重要的目標,
但是伊斯蘭文明與基督教世界巨大的文化差異,使雙方都對土耳其加入歐盟有很深的疑慮
,隨著歐洲本土恐怖攻擊日益猖獗,土耳其加入歐盟的談判,短期內將難有進展。
艾爾多安雖仍掌握土耳其政權,政局相對烏克蘭來說還是較為穩定,但需要觀察的是一旦
艾爾多安垮台,土耳其現有的政治體制能否撐起這個多方環伺的國家。阿拉伯世界在經歷
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的洗禮後,諸如格達費(Saif al-Islam Gaddafi)、穆巴拉
克(Hosni Mubarak)等強人政治紛紛垮台,但接下來的局面卻不是一個民主自由的新社
會,反而是這些阿拉伯國家陷入動盪與戰亂的泥淖,原因正是強人政治瓦解後,最大公約
數消失,各地山頭勢力無人可以服眾,導致各路人馬必須靠著槍桿子來確立自身的地位與
正當性;以土耳其的地理位置來看,倘若也發生相似的情節,勢必會引起更大的區域危機

歐洲下一個值得觀察的指標國家,是相似於烏克蘭與土耳其,集強人政治、能源運輸、地
緣門戶、歐俄之爭於一身的白俄羅斯。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
從1994年上台至今都維持親俄立場,但是在克里米亞危機時卻選擇支持烏克蘭,罕見公開
反對俄羅斯的作法,或許盧卡申科也意識到白俄羅斯與烏克蘭有高度相似之處,當其親俄
立場有所變化時,烏克蘭的處境有可能也發生在白俄羅斯身上。
烏克蘭是「能源要道」,土耳其則是「中東咽喉」,這兩個在地理位置上的歐洲門戶,現
在都面臨政治局勢的紛擾。烏克蘭反映的僅是歐俄之間的政治角力,但土耳其卻可能引起
兩大宗教文明的衝突;烏克蘭的結局是以失去克里米亞來避免情勢進一步升高,若土耳其
局勢也走到無法控制的那一天,土耳其的「克里米亞」又是什麼?對於這類地緣關係複雜
又敏感的國家,多邊關係更要保持等距,一旦天秤向其中一方傾斜就會失序,屆時最大的
輸家還是後悔莫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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