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默克爾:英國退歐對歐盟是一個“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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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於2021年卸任的德國總理以冷靜理性聞名,是一名善於妥協的政治人物,但她面對一個
不妥協的世界。她的對策是加強歐盟,提高具競爭力。
這是柏林一個陰冷的冬日,而政治氛圍與天氣頗為相稱。安格拉‧默克爾(Angela
Merkel)無論把目光投向何方,都看到烏雲密佈,她在整個政治生涯中推崇的價值觀遭到
持續攻擊。在新一個十年開始之際,這位歐洲首屈一指的女政治家似乎突然站到了歷史的
錯誤一邊。
不久之後,英國將退出歐盟(EU)。一位反覆無常的美國總統正在冷落他的盟友,並在中東
地區以只顧自己的方式行事。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正在修改俄羅斯憲法,
並插手利比亞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的事務。貿易緊張仍在繼續,威脅著作為德國繁榮基
石的開放邊境和全球化價值鏈。
曾是一名物理學家的默克爾以冷靜、理性的行事方式而聞名,是一名善於妥協的政治人物
。但現在,她面對的是一個毫不妥協的世界,在這裡,自由派原則被叢林法則擠到了一邊
。
她的解決方案是加倍押注於德國的支柱——歐洲。“我把歐盟視為我們的人壽保險。”她
表示,“德國太小,無法靠自己施加地緣政治影響力,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利用單一市
場的全部優勢。”
默克爾在總理府內的“小內閣會議室”(Small Cabinet Room)——這是一間氣派的木板牆
大廳,俯瞰著柏林蒂爾加滕公園(Tiergarten)——講這番話時,並沒有讓人感覺到她受到
壓力。她神態平靜,即便有些謹慎,字斟句酌,很少流露感情。
但她在這次難得接受的採訪中傳達的信息是緊迫的。在她政治生涯的暮年——她的第四個
也是最後一個任期將於2021年結束——默克爾決心維護和捍衛多邊主義。在特朗普執政、
英國退歐和俄羅斯捲土重來的時代,多邊主義這一概念似乎從未像現在這樣孤單。
指引她前進的“堅定信念”是:追求“最佳的雙贏局面……在世界各地踐行造福於雙方的
合作夥伴關係”。
她承認,這個觀念正“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壓力”。她表示,歐盟和聯合國(UN)等超國家機
構的體系“基本上是汲取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和之前幾十年的經驗教訓”。如今,隨著目睹
了那場戰爭且仍然在世的人已寥寥無幾,這一教訓的重要性正在減弱。
當然,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總統說得沒錯,世界貿易組織(WTO)和聯合國這樣
的機構確實需要改革。“這些都是毫無疑問的。”她表示,“但我不會對世界的多邊結構
提出質疑。”
德國一直是北約(NATO)、歐盟擴大和全球化的極大受益者。自由貿易為其世界一流的的汽
車、機械和化學品開闢了廣闊的新市場。在美國核保護傘的保護下,德國幾乎沒有考慮過
自身的安全。但“本國優先”民族主義的興起,可能會讓它在經濟和政治上失去根基。在
這個意義上,歐洲對於德國的利益和身份認同具有生死攸關的重要性。
因此,默克爾希望加強歐盟——她或許比在世的任何一位政治人物都更能代表這個機構。
她帶領歐洲度過了歐元區債務危機,儘管有些遲緩;在歐盟因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而制裁
俄羅斯時,她領導歐洲保持團結;面對英國退歐帶來的創傷,她維持了其餘歐盟成員國的
團結。
英國退歐的烏雲將繼續籠罩布魯塞爾和柏林——英國與歐盟的貿易協議談判進入倒計時階
段時,恰好輪到德國在今年下半年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柏林方面擔心,退歐之後的英國
將保留在商品、工人權利、稅收和環境標準方面偏離歐盟規則的權利,從而在德國的家門
口出現一個強大的經濟競爭對手。
但默克爾仍是一個謹慎的樂觀主義者。英國退歐對歐盟是一個“警醒”。她表示,歐盟必
須通過提升自己的水平來做出回應,變得“有吸引力、創新力、創造力,變成一個適合開
展研究和教育的地方……這樣,競爭就會富有成效。”
這就是為什麼歐盟必須繼續推進改革,形成數字單一市場,推進銀行業聯盟(對歐洲各銀
行進行集中監督和危機管理的計畫),以及推進資本市場聯盟以整合歐洲碎片化的股票和
債券市場。
聽起來像是一項新的歐洲產業政策的是,默克爾還表示,歐盟應該識別自己所缺乏的技術
能力,然後迅速採取行動填補空白。她表示:“我認為,芯片應該在歐盟內部進行製造,
歐洲應該擁有自己的能夠無限擴大規模的巨型企業,應該能夠生產電池。”
它還必須有信心設定新的全球數字標準。她引述《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為例,支持
者將該法規視為隱私保護的黃金標準,並且證明歐盟在數字經濟領域可以成為一個規則制
定者、而非規則接受者。
歐洲可以提供一種有別於美國和中國的數據處理理念。她說:“我堅信,個人數據不屬於
國家,也不屬於企業。必須確保個人對自己的數據擁有主權,能夠決定與誰——以及為了
什麼目的——共享自己的數據。”
歐洲大陸的規模和多元化也使得各方難以就改革凝聚共識。歐洲已陷入深度割裂:2015年
的移民危機在自由派的西歐與歐爾班‧維克托(Viktor Orban)領導的匈牙利等國之間撕開
了一道至今仍未彌合的裂縫。就連德法這樣的親密盟友偶爾也會發生不和:柏林對埃馬紐
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 2017年提出的改革倡議反應冷淡,引發巴黎方面的不滿
,而法國總統去年單方面向普京遞出橄欖枝,也激起柏林方面的不快。
而在歐元區改革的問題上,財政上捉襟見肘的南歐國家與財政上正統的新“漢薩同盟”
(Hanseatic League)北方國家之間依然存在分歧。默克爾在一定程度上仍受制於德國公眾
輿論。
她承認,德國在建立銀行業聯盟的問題上仍“略有猶豫”,“因為我們的原則是,每個國
家首先需要降低本國現今的風險,然後才能讓大家共同承擔這些風險”。資本市場聯盟可
能要求成員國尋求在破產法等問題上更緊密地對齊。
但與在特朗普主政的美國與歐洲之間的巨大鴻溝相比,上述分歧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德國
已成為特朗普政府的頭號出氣筒,因其相對較低的國防支出、巨額經常賬戶盈餘以及進口
俄羅斯天然氣而受到美國猛烈抨擊。德國商界擔心特朗普兌現其威脅,對歐洲輸美汽車加
征關稅。
這對在兩德統一後投身政壇的默克爾來說是痛苦的。在去年的一次採訪中,她描述了自己
在共產黨統治的東德長大的過程中,多麼渴望體驗一次經典的美國公路旅行:“眺望落基
山脈(Rocky Mountains),聽著布魯斯‧斯普林斯廷(Bruce Springsteen)的歌一路驅車—
—那是我當年的夢想。”她對《明鏡週刊》(Der Spiegel)表示。
默克爾和特朗普之間的話不投機已被媒體廣泛報導。但德美關係最近的緊張態勢僅僅是領
導人個人層面的——還是另有原因?“我認為這裡面有一些結構性原因。”她說。
多年以來,歐洲和德國在美國優先事項清單上的地位一直在下滑。她說:“已經發生了轉
變。奧巴馬總統已經在談論亞洲世紀——從美國的視角看。可以這麼說,這也意味著歐洲
不再處於世界事件的中心。”
她還表示:“美國對歐洲的專注度在下降——無論誰當總統都將如此。”
答案是什麼?“我們歐洲人,尤其是德國人,需要承擔更多責任。”德國已承諾最遲在本
世紀30年代初達到北約(NATO)的支出目標,即國防支出達到國內生產總值(GDP)的2%。默
克爾承認,在那些已經達到2%目標的聯盟成員國看來,“這自然是不夠的”。但不可否認
的是,德國在這件事上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展:其國防預算自2015年以來已增長40%,這
“在德國人看來是巨大的一步”。
默克爾堅稱,跨大西洋關係“在我看來仍然至關重要,尤其是在事關價值觀和世界各地利
益的根本問題上”。然而,歐洲也應該發展自己的軍事能力。可能有一些在北約主要關注
範圍以外的地區,在這些地區,“歐洲必須——如果有必要的話——做好介入的準備。我
認為非洲就是一個例子,”她說。
國防支出問題並非德美之間爭論的唯一焦點。貿易也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刺激因素。柏林方
面震驚地目睹美中兩國在2018年陷入激烈的貿易戰:它仍擔心德國受到連帶損害。“歐盟
會夾在美中之間受到壓力嗎?這種情況有可能發生,但我們也可以設法避免。”
德國對中國沒抱什麼幻想。德國官員和商界人士和他們的美國同行一樣,對中國竊取知識
產權、不公平的投資行為、國家支持的網絡黑客以及新疆等地的侵犯人權感到憤怒。一度
被視為戰略夥伴的中國,如今在柏林方面日益被視為一個系統性競爭對手。
但柏林方面無意效仿美國的“脫鉤”政策——切斷與中國的外交、商業和金融聯繫。相反
,默克爾堅定捍衛德中密切關係。她表示,她“建議不要僅僅因為中國在經濟上取得成功
,就將其視為威脅。”
“與德國一樣,(中國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勤勞、創造力和技術技能。”她說。
當然,有必要“確保貿易關係是公平的”。中國的經濟實力和地緣政治野心意味著它是美
國和歐洲的競爭對手。但問題是:“就因為這種經濟競爭……難道德國和歐洲想要拆除所
有互連的全球供應鏈?”她補充稱:“在我看來,與中國完全隔離不可能解決問題。”
她呼籲對話和合作,讓她與自己黨內的一些人產生矛盾。基民盟(CDU)中的對華鷹派人士
與美國一樣不信任中國電信設備製造商華為(Huawei),擔心它會被北京方面用來實施網絡
間諜活動或破壞。
默克爾採取了更為溫和的路線。德國應該收緊其對所有電信設備提供商的安全要求,並使
供應商多樣化,“這樣我們就不會在5G領域依賴於一家公司”。她說,但“我認為就這麼
把某家公司排除在外是錯誤的。”
中國的崛起引起了人們對德國未來競爭力的擔憂。而這種經濟“焦慮”在默克爾第四個任
期的高燒政治中找到了回聲。她與社民黨(SPD)的“大聯盟政府”因爭論而破裂。民粹主
義的德國新選擇黨(AfD)已進入德國16個州議會。默克爾卸任後的繼任者爭奪戰已經打響
,基民盟的一批重量級人物都在角逐最高職位。許多政治精英擔心,在默克爾時代的最後
幾個月,國際影響力將會減弱。
儘管她仍是德國人氣最高的政治人物之一,但德國人在問,她將留下什麼政治遺產?對她
的許多前任來說,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康拉德‧阿登納(Konrad Adenauer)讓戰後的德國
紮根於西方;維利‧勃蘭特(Willy Brandt)緩和了與蘇聯的關係;赫爾穆特‧科爾
(Helmut Kohl)實現了德國統一。那麼,人們將如何銘記默克爾呢?
她對這個問題置之不理。“我不考慮我在歷史上的角色——我做我的工作。”但是,那些
認為默克爾時代只是得過且過(durchwurschteln)的批評人士呢?她罕見地惱怒回應道,
這個詞“不屬於我的詞彙表”。
儘管默克爾素來以漸進和謹慎而聞名,但她無疑將因兩件改變德國的大膽舉措而被人們銘
記:一是在2011年福島(Fukushima)核事故後下令關閉德國的核電站;二是在2015年難民
危機最嚴重時打開國門。
後一個決定是她作出的最具爭議的決定,德國仍然有人不原諒她。但官員們表示德國承受
住了這波難民潮,收容了2015至2016年間抵達的逾100萬名難民。
她更喜歡指出一些不那麼明顯的變化。德國現在對世界事務投入得多:她說,看看德國聯
邦國防軍(Bundeswehr)在非洲和阿富汗的行動就知道了。在科爾時代,就連派一艘船到亞
得里亞海去觀察南斯拉夫內戰的構想都是有爭議的。
她還提到了為結束烏克蘭的戰爭所做的努力、在伊朗核協議中扮演的角色、承擔越來越多
的“外交乃至軍事責任”。她說:“未來可能會更多,但我們肯定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
默克爾時代以危機為標誌性特徵,但在她的領導下,大多數德國人的日子很少像現在這麼
好過。問題是,世界對一個強大、繁榮的德國及其下一任總理的期望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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