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跟一個中國交換生聊天,我們聊到彼此對尼采的看法,
她問我,我想知道你們基督徒對尼采是怎麼看的呢?我說,要
看是比較保守的基督徒,還是比較開放的基督徒,我兩種角度
都可以回答,因為我都當過(笑)。她反問:怎麼會有保守跟
開放之分呢?就像我們以前學馬克斯主義,也不會有什麼保守
與開放的馬克斯主義,如果可以有不同角度,那什麼才是真正
的基督教呢?我回答:那得開始討論到詮釋學的三個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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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上的某一堂課,老師在跟我們討論關於聖經研究中的意識
形態批判,其中有一個批判是從後殖民主義的角度,去批判當
時盛行宗教文化優越論的第一世界,是如何用聖經來合理化自
己的帝國殖民主義,並且將殖民地上相對文明落後的民族,用
所謂的「流奶與蜜之地中的外邦民族」來比喻。所以,屠殺、
征服、侵略,通通變成合理的。
有個同學說,其實這都是不正確的解經觀,因為不符聖經基本
觀念。我在這時便提出質疑:「如果要確定某種觀念不是正確
的聖經觀,那勢必要界定什麼才是正確的聖經觀。在現在這種
後現代盛行的時代,有人還可以如此宣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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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許多基督徒常常不自覺把自己的意識形態,例如保守抗
拒改變、順服威權、崇尚秩序、、、等等,融入了神學思想,
他們先是有了立場,再從立場去推導出符合立場的神學體系,
到最後會發現,該批判的已經不是他們的神學,而是戴著神學
面具的意識型態。
其實,承認自己的神學觀受到了意識型態的影響,沒什麼好羞
恥的,因為意識型態正代表我們的生命經驗,我們何以為此,
這其中一定有原因,那就是我們的身份認同。從我們這個獨特
的角度去觀看聖經、去試圖歸納我們對神的看法,這就是個人
神學體系的起源。相反地,自我宣稱個人的神學毫無受到任何
立場影響的論述,反而更讓人容易懷疑。
退萬步言,就算站在最保守的信仰立場:承認聖經無誤、承認
使徒信經——這個連三大基督宗教傳統都承認的信經、這個用
來判斷所謂異端的最後基礎,最後也不得不承認,文本固定,
還是無法固定住詮釋文本的角度與空間,光是個加爾文跟亞米
念都吵不完了,而這兩個才只是三大宗派中的更正教的兩個小
宗派而已。
那麼基督徒還有什麼能確定把握的呢?還有什麼東西能讓我們
確定,我們一定是基督徒呢?除了宗教的神聖經驗之外,我們
好像無法藉由有形的人事物,來把握住無形的實存。然後我們
會赫然發現,承認自己的神學觀都是由自己的意識形態所構成
的這件事,其實這不就是在說,人想以有限的眼光試圖看清神
無限的面貌嗎?而這件事又有誰能夠否認的呢?
所以,什麼是正確的聖經觀呢?我想在見到神的那一天之前沒
有人可以確認,但我們似乎又能得以窺見神部分的真實,我們
只能揣測、我們只能猜想、我們只能比喻。到最後,我們只能
選擇相信,那個自己願意相信的。
噢,這不就是我們朝思暮想都在期盼的信心嗎?到最後,我們
還是只能仰賴信心,沒有什麼是可以確定的,唯有信心讓我們
更為相信,看起來是套套邏輯,但也只有這個解釋,可以讓我
們明白,為何生命有限的人類,會在心中發明這種不切實際的
概念呢?為什麼在看似絕望的人生中,我們不會選擇去自殺,
而選擇相信自己一定還有更好的未來呢?為什麼我們敢去追尋
那遠在天邊的燭火呢?說不定那只是一個虛幻的存在阿。
除非,有一個在我們之外的實存,先把這個東西先放在我們的
心底、設計在我們的DNA上,以致於這個概念總是讓我們充滿
力量,我們必須被迫產生這種概念。所以,我們能夠相信,「
希望」這種以實證主義來看是全然虛無飄渺的東西。有了希望
,才能相信;有了相信,我們才能知道,什麼對我們是正確的
、是真正的、是永遠的。